那是電光石火一瞬間所發生的事,任誰都來不及阻止。
鳳熾與眾人看著柳鳴兒伏抱住白老虎的頸項,從高度不低的小山崖上一躍而下,從他們後面也跟著躍下一只體型優美的黃老虎,在眨眼之間,這一人二虎已經來到他們面前。
見到少女跟隨著兩只老虎,陳祈等人不約而同地都退了半步,勉強定神站在主子身邊,唯一穩住腳步沒退的人只有汪飛。
而另一個看見兩只大老虎卻沒動聲色的人,就是鳳熾,他直視著少女白女敕的嬌顏,她原要筆直朝他面前走來,不過卻在二十尺之外的地方,就被白老虎擋住了去路,保護的意味相當明顯。
「敢問姑娘剛才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陳祈看主子一語不發,壯著膽搶先開口問道。
「你們外面的人都那麼沒禮貌嗎?問人家問題之前,都不會先報上名來?還是,原來個個都是無名氏?」
聞言,鳳熾泛起一抹淺笑,覺得她說話雖不客氣,可是字字句句在理,他站上前一步,開口道︰「失禮了,姑娘,是在下教導無方,還請見諒,在下姓鳳名熾,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姑娘?」
「我叫柳鳴兒。」說完,她又想上前一步,但還是被白銀給擋住去路,後面則有黃金,它們存心是不想讓她跟陌生人接近。
「不知道姑娘剛才說會死掉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鳳熾問。
柳鳴兒聳了聳縴肩,直視著他投射而來的目光,「你不信嗎?沒有熟人帶路就隨便進去‘百花谷’,是真的會死掉喔!」
「你剛才說我們是外面的人,而你所謂的里面,是‘百花谷’嗎?」鳳熾沒輕忽掉她所說過的話。
「嗯。」她點點頭,在這同時低頭跟白銀互瞪了一眼,在怪它保護過度,不讓她過去鳳熾那里,「你們外面的人要是隨隨便便闖進‘百花谷’,就算有神仙庇護的好運氣,不出一天的功夫就會陷進陣式里,到時候要是沒人解救,就等著化成一具白骨曝尸荒野吧!」
雖然這種說法好像「百花谷」里隨隨便便都會有死人,可是,因為谷門終年不開,真能闖進去的倒霉鬼其實是少之又少。
「那該怎麼辦才好呢?柳姑娘,在下急于尋找一個逃犯,在他的手里握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我必須快點將那件東西找回來,所以,就算是犯險,怕還是要進‘百花谷’里一探究竟了。」
「你們外面的人好奇怪,都告訴你們會死掉了,竟然還不怕?」她看著鳳熾的眼光充滿質疑,雖然在場的人不少,可是就他的樣子讓她看起來最順眼,所以她也很樂意想幫他的忙,「那你求我吧!我有辦法幫你把人找到,無論他是在‘惡鬼峽’或‘百花谷’里,我都有辦法讓他無所遁形。」
眾人看她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說話口氣忒大,才正在心里存疑時,卻已經听見主子溫聲開口︰「好,那就有勞姑娘了!」
聞言,柳鳴兒嬌顏微偏,笑得格外燦爛迷人,昂起首,以手圈口,發出了一串有著高低起伏的哨音,然後,哨音停止,一瞬間的沉靜之後,漸漸地,林子里開始有了騷動。
這時,眾人眼前出現了一副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千百只鳥兒從林中振翅高飛而起,走獸成群奔竄,看似亂無章法,但實則像是被什麼力量所驅策一樣,浩大的場面令人感到震撼,也同時目眩神迷。
柳鳴兒昂首看著天上的飛鳥成群,輕呵呵地笑了,她沒有發現當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飛禽走獸給吸引住的時候,有一雙深沉至極的眸光停駐在她身上。
鳳熾注視著她,眼神十分鎮靜,在他的心里當然也感到訝異,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女竟然可以差遣得動這成千上百的獸鳥,但又或許,他根本不該感到訝異,如果,她是「里面」的人,怕是有一身不為人知的奇妙功夫。
就在人們還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時,林子里已經傳來了野獸吼叫的聲音,然後是群鳥拍翅的刺耳聲音,而在這一串串的聲音之中,摻雜著一道屬于人的慘叫聲,無比的淒厲。
鳳熾使了個眼色,一旁的陳祈立刻帶人過去查看,不片刻,一名跟隨而去的護衛立刻回來稟報︰「啟稟炎爺,是嚴寬沒錯。」
「嗯。」鳳熾冷靜頷首,轉頭笑著注視柳鳴兒,「承蒙姑娘相助,不知這份恩情如何報答?」
「是我自個兒想幫你的,為什麼你需要報答呢?不對不對不對,是你‘求’我幫你的,對對對,是你求我的!」柳鳴兒忽然回想起來,略頓了下,笑咪咪地說道︰「我沒有朋友,你當我朋友吧!」
「朋友?就這樣?」鳳熾微挑起一邊眉梢。
「不成嗎?你所說的‘報答’,不包括可以當朋友嗎?」她的表情顯得有些失望,她覺得「報答」這個字眼听起來挺了不起的,卻沒想到竟然連當朋友都提不上。
「對,不包括。」鳳熾微笑說道,看她明艷的臉蛋在瞬時間黯淡無光,忍不住在心里覺得莞爾,「在你剛才幫助我們捉到嚴寬時,我們就已經是朋友了,所以,‘當朋友’這件事情自然不包括在報答之中。」
「已經是朋友了?」柳鳴兒驀然咧開了燦燦的笑顏,「好像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有朋……大老遠的到來,就會很快樂……是這樣說的嗎?」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鳳熾語氣淡然地替她更正道。
「對對對,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所以,以後如果我去探望你的話,你也會很高興嗎?」
「我會讓人給你最好的款待。」他笑著頷首。
「好。」她朝他伸手,豎起了小拇指,「勾勾手,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鳳熾走上前,無視白老虎的阻擋在他們面前,與她小指勾繞住小指,打了個手印,他覺得自己就像在跟一個孩子玩游戲,就不知道這孩子心里有幾分認真了。
柳鳴兒的心里自然是十分認真,與他打了手印之後,她笑得合不攏嘴,高興的表情就像得到最有趣的玩具。
鳳熾看著她絕美無比的笑顏,一個眼神示意,一旁的汪飛隨即拿出一張朱紅色的鳳紋帖子,「這是我的名帖,你只要拿著這個到‘刺桐’的‘鳳鳴院’說要找鳳熾,他們就會知道該怎麼辦了!」
「老虎來了!」
「有老虎!快逃啊!老虎要吃人了!」
一直都是熱鬧滾滾的「刺桐城」坊街上,此刻到處都是逃命的人潮,人們連滾帶爬,被兩只大老虎嚇得屁滾尿流。
柳鳴兒走到白銀與黃金之間,雖然在他們身邊到處都是人,可是走起來卻是十分順暢通行,因為大伙兒逃都來不及了,哪敢擋住他們去路呢?
不過,柳鳴兒覺得他們的樣子與其說是在逃難,不如說是在唱戲,一個個唱作俱佳,在上演一出「老虎吃人記」,因為,她的白銀和黃金一直就安分跟在她身邊走著,何時看起來像是要吃人的樣子?
這時,她注意到一件事,她的目光落在一面朱色的旗幟上頭,看著旗面上的鳳凰圖騰,那與鳳熾給她的名帖上的鳳凰紋幾乎是一模一樣。
而同樣的鳳凰朱旗,從她剛進城到現在,就已經看過不下數十面,而這個現象令她覺得困惑。
「站住!」男子的叫喝聲在她身後響起。
柳鳴兒恍若未聞,該說她沒想過對方是在喊自己,自顧著與白銀和黃金往前走,只除了帶著兩只老虎這一點不太尋常之外,她的模樣就像是普通的少女在逛著街市,看見什麼有趣的,就停下來看仔細,不過通常她駐足之處,人群也跟著逃得不見蹤影。
「站住!」喊著她的人是一名捕快打扮的年輕男子,年紀約莫二十出頭歲,是這瑰街坊上很有名的勤勞捕快沈祥,他見紅衣少女連理也不理他,一邊喊著「站住」,一邊順模著店鋪門面繞到她的面前,「你你你!你是沒听見我在喊你嗎?大膽刁民,看我沈捕快怎麼治你!」
「治我?我做了什麼?」柳鳴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撇了撇女敕唇,不太服氣地反問道。
「因為……因為你帶著老虎游街!存心謀害人命!」說完,沈祥露出有點得意的表情,「存心謀害人命」,他這句話說得真好。
「我的黃金白銀對你們做了什麼嗎?它們咬你們了嗎?」
「這……這倒是沒有,可是,畢竟是會吃人的老虎,你就這樣把它們帶在身邊,難道就不怕出事嗎?」
「那你們把大刀隨時帶在身邊,就不怕出事嗎?」說著,柳鳴兒瞥了眼他握著刀柄,作勢隨時要拔刀的手。
「這……這話不是這樣說的,這大刀和老虎能相提並論嗎?」
「不都一樣能殺得了人嗎?」她不否認白銀和黃金都能置人于死地,可是,她不允許它們什麼壞事都沒做,就要被誣陷構罪。
「你你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柳鳴兒說話一向耿直,不懂得溫順委婉的道理,從小生長在「百花谷」里,生活之中就只有她爹和龜爺爺,所以自然不需要學得「虛與委蛇」的本事,但是,這一點對于她要在山谷之外生活,卻不是一件幸事。
「說不過人就說人家強詞奪理,這句話真好用。」她笑哼了聲,與兩只老虎相視了眼,十分地默契。
「你你你……」沈祥深吸了口氣,很用力地瞪著柳鳴兒,這才看清楚她的長相,剛才被老虎給嚇得三魂失掉七魄,沒心思注意到她美得教人心驚,「你不是‘刺桐’人,來這里做什麼?」
「我來找鳳熾,我在一個月前交了他這個朋友,現在來找他玩了。」
提到這個,她忍不住彎起滿滿的笑容,「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啊!她已經開始期待鳳熾要如何好好款待她了!
「小泵娘,你說的那鳳熾,可是‘鳳島’的當家炎爺嗎?」
「炎爺?那些人似乎是這麼喊他的,不過,我只肯定知道他叫鳳熾,他的樣子長得很好看,白白淨淨的,身長大概有那麼高……」柳鳴兒頓了一頓,舉起手比了一個高度,約莫比自己的頭頂高了一尺有余,「他說話也總是很和氣,你知道他嗎?」
說話和氣嗎?沈祥在心里對她的說法持保留態度,確實誰也沒見過鳳大當家動怒說過話,不過,卻沒人敢把「和氣」這兩個字套用到他身上。
「小泵娘。」他笑嘆了一口氣,「你所說的那個人十之八九就是‘鳳島’的當家,‘鳳鳴院’的主人,我們自然都認得他,不過,這要是換成了別人,你這種尋人的方法,可是不管用的,知道嗎?」
「只要找鳳熾管用就好了,我又不想找別人。」柳鳴兒抿了抿女敕唇,覺得他的話好奇怪,對她而言,只要能夠找到鳳熾,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
「我的意思是說——?!」
沈祥說到一半,忽然住口,發現眼前的少女的表情是漠不關心的,也似乎不太明白他跟自己解釋這許多,究竟有何意義,最後,他嘆了口氣,「好吧!我來給你帶路,不過,看好你那兩只老虎,千萬不能讓它們亂跑,也不可以亂咬人,知道嗎?」
柳鳴兒頓了一頓,與白銀和黃金彼此對視了一眼,似乎都不太懂他究竟在擔心什麼,最後她只是點點頭,為了早一點見到鳳熾,她當然沒有理由不答應他,跟自己過不去啊!
鳳鳴院。
這座宅院是「鳳島」主人鳳熾在「刺桐」的行館居處,只是以往少見鳳熾,反倒是受到他信任的元老屬下陶朱爺出入。
不過,人們都知道,在鳳家老夫人的屬意之下,在「鳳鳴院」里住了一位「待年」,也就是從小就養在家里,等待成年之後才要舉行大典的童養媳,人們都知道她是洛家的千金,名叫洛紫綬,是鳳熾未過門的妻子。
而此刻在收到鳳熾的名帖之後,站在柳鳴兒面前的女子,就是洛紫綬,一身合宜的紫綢衫,與紫衫相襯得宜的雪白肌膚,五官恰到好處的秀麗臉蛋,在端莊的氣質之中,更顯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你是誰?」
柳鳴兒不太明白,她明明說想要見鳳熾,可是卻來了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女人,那個說要去替她傳話的奴才,究竟是怎麼帶話的呢?
「我姓洛,名叫洛紫綬,柳姑娘,炎爺現在人不在‘刺桐’,如果你有事找他,可以交代給我,我會替你轉達給他。」洛紫綬無法讓自己的眼光離開柳鳴兒的臉蛋,除了不可思議的美貌之外,她那神韻是十分別致的,仿佛是被嬌養出來的矜貴,卻又有一種不受拘束的野性。
「我不要!」柳鳴兒拒絕得一干二脆。
「柳姑娘,你可以相信我,我是炎爺身邊很親近的人,一定可以替你將話如實轉達給他,不會有問題的。」
「你說親近就親近嗎?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啊!我要見鳳熾,現在我就要見他!」說完,柳鳴兒就見到站在洛紫綬身後的奴才們個個強忍住笑,似乎在笑她小兒無知,竟然會不知道洛紫綬與鳳熾的關系。
誰都知道洛家的千金洛紫綬是鳳家的「待年」,十歲時就在鳳家老夫人的欽點下住進鳳家,今年已經滿十八歲,她與鳳熾的婚期是指日可待,屆時將會是轟動「刺桐」的一大盛事。
柳鳴兒絲毫沒將取笑她的那些人放在眼里,只是聳了聳肩,「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見鳳熾,這一趟沒見到他,我絕對不離開這里,你們去告訴他,是柳鳴兒來了,我們是好朋友,他會來見我的!」
洛紫綬微愣了一愣,因為柳鳴兒的話令她覺得不可思議,認識鳳熾好些年了,她不以為他曾經給過任何人這種理所當然的自信,同樣地,身為他的「待年」,也不曾被給予過擁有的權利。
「好吧!既然柳姑娘堅持,紫綬這就派人去告訴炎爺,來人!」她轉頭喚來貼身侍女嫵娘,要她把這件事情交辦下去,另外讓人去給柳鳴兒與兩只老虎準備歇息的客廂。
而就在柳鳴兒帶著兩只老虎前往客廂去之後,她才覺得雙腿一軟,所有的害怕都涌上心頭,明明對那兩只龐然大物害怕得要命,但好強的個性不容許她表現出一丁點兒……
若是提起鳳家的船隊,人們會說起「刺桐城」,也同時會提起位于南海之中的「鳳島」,這個至今在世人眼中依舊十分神秘的島嶼。
這座島嶼是鳳家的發源根據地,曾經被人們傳說是海盜的巢穴,只是事實真相,如今已然不可考究,只知道島上有大片可供耕種的良田,再加上地勢險峻,和于修築城寨,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