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情非語決 第2章(1)

情況,的確變得有點詭異和曖昧。

似乎,她的不安,透過聲音與肌膚的接觸,傳遞到他的心里——又或許,因為她的聲音過于尖細明顯不會是屬于男子的,而他又從小飽讀四書五經,深受儒學教化,反正,不管如何他終究是松開了她,在她背後飛快一點。下一秒,就當她意識到自己被點了穴道無法動彈時,本來被她擱置在旁邊小方凳上的衣裙被摔落在她的頭上。

看著衣服沾水變濕,自己被點的穴道也沒有被解開來,一切的一切讓她沮喪地明白到,他並非好意讓她先把衣服穿上,只是免得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會負上什麼不該負的責任。

不過,既然能夠意識到這點,相信他早已經看到什麼不該他看的東西了吧?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咬住了唇。

「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悄悄地深呼吸。

「這位公子……」

她的聲音本來就偏屬甜美尖細的,如今刻意地放輕放柔,更叫人心生憐惜,「小女子那日經過救了你,甚至還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你幾天幾夜,難道,這……」故意頓了頓,細細听著身後那微不可聞的吸氣聲,她撇唇暗笑佯裝出微怒來,「難道,這就是你的回報嗎?」

「你……救了我?」

身後的聲音雖然冷漠,卻顯然透露出遲疑。

「難道公子已經忘記了,當日在雪原之上的事情嗎?」

那委屈欲泣的聲線,讓他愣了愣,腦海里飛快地掠過一雙倔強的眼眸,也沒有深思,便繞到了她的面前。

丙然,隔著裊裊的蒸汽,看到的就是那日所見的眸子!

雖然,在看到的一剎她的目光委屈可憐,卻又不知為何在與他對望的剎那改變了,憤怒就像是要從那明亮的眼珠子間迸發出來的岩漿一般,緊緊地,分毫不離他。

那眼神,真的很像潛伏在夜色之中的山貓。

下意識地拽緊了拳頭,他扯出一抹嗤笑的弧度,「你的意思是、是你把我救了?」他身上所中的毒,豈是簡單能解的?在那片荒涼的雪原之上,這姑娘就像是憑空冒出的,尋常人家的姑娘若沒有半點武藝傍身,會出現在那里麼?至少,她給人一種很安定的味道,甚至還帶著一股淡淡的儒雅,從她的談吐,從她的目光去打量她,她的身份,實在可疑得叫人不得不在意!

而且,她……

「包括……為我解毒?」這句話,他問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不過,她只是看著他,明顯沒有回答的。

「我知道鬼醫白愁有一名女徒弟,莫非姑娘就是……」

表醫白愁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神醫,僅收了兩名徒弟,大徒弟姓慕容,小徒弟身份成謎,世人只道是名醫術比鬼醫白愁都要更勝數分的小女娃,被鬼醫白愁和他的大徒弟藏得嚴嚴實實的,從未有人見過其真貌!

那邊,睨兒目光沉了沉,唇邊突然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公子問題若是已經問完,請為我解開穴道。」

他愣了愣,出神地看著她,目光里竟然流露出一種奇怪的意外之色,更多的,應該是好奇。

「姑娘的意思是,你就是……」

「水變冷了。」她沒好氣地提醒,然後閉上雙眼不看他,「還有,男女授受不親,非禮勿視,公子請回避。」

原來是鬼醫白愁的徒兒!敝不得能夠解開他身上的毒了!

不過……

防心才降低,目光就注意到不該注意的曲線,他尷尬得干咳兩聲,飛快地解開了她的穴道,並在同時靦腆地說道︰「得罪了,姑娘。」

話音落罷,簾子已經晃動了幾下。

睨兒回頭,望著簾子外像是因為不安而來回踱著方步的黑靴,沒好氣地拉掉覆在頭上的衣服。

空氣中的干冷,使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姑娘,你受寒了?」

簾子外,那家伙倒是對她緊張起來了。

只是一層身份,竟然就可以使他對她的態度改變那麼多?!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勉強地套上半濕的衣服,緊咬著唇走出去,而那家伙見了,連忙迎過來,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像是想要向她致謝,又像是想要向她道歉。那張臉的表情,精彩莫名,讓與男子沒有什麼接觸經驗的她,不由得感到有趣地笑了出來。

那笑,極是可愛。

看著,他竟然有那麼一剎腦袋空白。

而她,發覺他失神地看著自己,連忙收回笑容。

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她連忙捏緊衣襟,往嫂子安排他們住下的房間里跑過去。

「姑娘!」

身後,腳步聲起,又頓了頓,他此刻的蹉跎與上一刻的冷漠殘忍簡直是讓人無法適應,或許該說,連他自己也意外于這一改變,所以才會在她回眸的瞬間,失策地讓她看見了他臉上的懊惱與迷惘。

「我很冷。」她難得在人前驕傲地抬起下巴,像個意氣風發的女王一般下達指令,「有話,到房里說去。」

他愣了愣。

「你到底來不來?」見他毫無所動,像是要詳細思考一翻的溫吞,她因為寒冷抖了抖,心里不知為何很是不快,「隨你!」

而他,望著她跺腳,扁扁細唇,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天氣太冷的關系小臉上嫣紅嫣紅的,竟一時又看得失了神。

「討厭!」說罷,她轉身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至于他,即使心里一再想到在這屋里他們是男女有別不該獨處一室,卻忍不住地,提起腳步,隨她而去。

這個感覺很特別,從來未曾有過。

「你到底是誰?」

當她反過來追問他的身份時,他的心思仍然飄在九天之外。

猛地回過神來,他略略沉思,看著她。

「看著我做什麼?」

她的目光倔強有力,瞧她個子小小的,臉也小小的,他真的很意外為什麼她看上去是如此的有活力。

像是又沉吟了一下,他才表露身份,「在下是非語決,家師獨孤戰,與鬼醫谷也頗有些淵源……花姑娘,你……」

「睨兒!」

又不是煙花之地的姑娘,被叫作「花姑娘」對她而言實在是奇恥大辱!

「睨兒姑娘。」

不懂她為何打斷,並且還氣得渾身發抖,他只好頓住,改口。見她面色稍稍緩和,他才道︰「不知姑娘為何出現在這里?」

花睨並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你是碎劍門門下弟子?」對于碎劍門雖是早有所耳聞,但她沒想到一向在江湖處于中立位置,以自持穩重聞于世的碎劍門竟會出了個行事沖動不計後果的弟子,雖然他看起來並非什麼容易沖動之人,「你出現在這里,是因為百花教?」

鎊自問著無關重要的問題,像是在套近乎,眉目間卻又顯得戒備試探。而不管是誰,都沒有收回與對方狀似拉鋸一般的對視,仿若在較勁。

雖然這種相處方式很新鮮,時間久了,便感覺很奇怪!例如……突然地,不敢直視他的目光,覺得那目光太過明亮,又例如……臉上開始熱了起來。

至于他,意外地盯著那紅如櫻桃的小臉蛋,明明從來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小毛孩了,竟還失禮地月兌口而出︰「你的臉好紅……」

「霍」地,她的目光又從溫馴的家貓變成凶殘的山貓。

他錯愕地看著她那越發嫣紅醉人的臉、看著她指尖一動——明知道有異,卻動也不動地,眼看著五根銀針從她指間飛出,著魔了一般。

只覺渾身一麻,他昏厥了過去。

再醒來,窗外已是一片漆黑,雪,依然在天空肆虐。

沒看到她。

他走出去,只見淡淡燭火從厚重的棉毯簾子後透出來。

「睨兒姑娘……」

因為不是她在白天時沐浴的房間,所以他直接掀了簾子進去,然而……

眼前,站在浴桶里正探手出來拿衣服的玉臂因為他的出現僵硬在半空。

「你知道的,這麼冷的天氣沒有人會一天洗兩次澡。」他,被那山貓一般的眼神看得心里發毛。

而她,貝齒咬唇,早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生氣,使得呼吸更加用力,起伏的弧度總是莫名地引人注意,不小心看到不該看的,他臉色刷白。

「……你,慢慢洗。」說罷,沖了出去。

當花睨納悶地穿好衣服走出來,迎面寒風夾雪,冷得她噴嚏連連,定眼一看,只見木門大開,某人在雪里狂耍拳術,抽得像走火入魔一般。

素聞獨孤戰性格孤僻,不想徒弟也是如此。

就在這時,某人頓了頓,直覺看向身後。

睨兒側頭,正要警告他傷勢未愈,不料他已經別開目光,沉吟一下,竟沖去打樹!

敝人!

睨兒轉身進房,殊不知轉身的一剎,某人「啪」地倒在雪地中。

忍不住走過去,蹲下來,看著他不甘心的目光,她笑,「這不知道算不算活該?」

受傷的人就該有受傷的樣子。

回答她的是很受傷的目光,明明昂長七尺,卻因為一時的懊惱顯得很孩子氣,「我的胡子,你刮的?」

似乎,雪冰冷了臉,才讓他發覺胡子被盡蔽的事實。

「後知後覺。」

她抿唇一笑,眉目間潤濕著難得的溫柔,輕輕地,把他扶起。

「你不怕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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