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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 第2章(2)

略帶低沉的嗓音開始引誘她,「嗯,不若夫人也試試?」

「一定要?」斐淨不懂這動作有什麼必要。

「咱們不是夫妻?」

「好吧。」不都說嫁雞隨雞?她學。

花雕已經想就地挖個洞往里頭鑽了,她沒空去提醒那個呆得缺心眼的小姐,此刻她只想深深反省整座皇爺府都對小姐教育了些什麼。

打從小姐出過事後,這十年來,上至斐梟下至府中奴僕,皇爺府中哪一個不是小心謹慎地保護著小姐?

因為不舍,所以他們從不讓她正面接觸外面百姓眼中的偏見,也因為深恐她難以出嫁,他們更是不敢讓她知道關于婚姻還有夫妻間種種瑣碎之事,更不要說是關于男女之間情愛之事。為免她會心生向往,最後卻又求而不得,他們可說是在婚姻、男女之情這雨點上防堵到了滴水不漏。

可他們怕是萬萬都沒料到,就因為他們的保護過度,而造就了斐淨在這方面的一竅不通。

斐淨並不知道花雕正在心中懺悔些什麼,她只是在湛朗鼓勵的笑容下,也有樣學樣地執起他的手,在上頭輕輕落下一吻。

「這樣?」

「夫人學得真快。」湛朗對這一哄就上鉤的夫人再滿意不過,他的大掌撫過她細女敕的臉頰,「不過這禮儀還缺了一部分。」

「還有別的?」

他不滿足地低喃,「嗯,改日再教你其他部分好不好?」

她很干脆,「行。」做事本就該有始有終。

因家教失敗,一時找不到樹撞的花雕索性趴在地上裝死。

前頭的戰況一時半刻間似是沒辦法結束,百般無聊的斐淨索性靠在湛朗的胸前,拉著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一下接一下地吻著。

按湛朗給她的說法是……熟悉夫妻業務。

玩得正開心的斐淨忽地停下動作,明顯地僵住了身子,眯著眼惡狠狠地瞪向前方混在人群中的某名男子,那眼中止不住的明顯殺意,就像是恨不能將來者啃其骨噬其肉。

湛朗也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夫人?」

斐淨一掃先前的呆相,語氣冰冷地道。

「沒事,只是沒想到在這地方竟能見到老仇家……」她在原國找了這麼多年都沒能找到人,原來是躲到北蒙國去了。

「要不要我將他帶過來給你?」

她推開他,「不必,我要去殺人。」

「非親自動手不可?」他明明就能為她代勞。

「不錯。」

「想殺人想放火都可以,夫人記得,怎麼舒心就怎麼做。」湛朗松開他的懷抱,揚手命人取來他的佩劍遞給她,同時還讓人拉來了兩匹馬。

斐淨一接過劍就動作迅速地翻上馬背,腳下一夾,便帶著花雕沖向前方混亂的戰局中。

仗著強健體魄的優勢,狼宗勇士們與大理王長年養在府中的驕兵們,水準可說是一個天一個地,砍人如切菜的阿提拉更是勇猛無比,沒拿出半點武者的力量,單憑一身的天生蠻力就撂倒了一大片。

正當他打算把那就快逃遠的兵員們給追回來時,一道沖天的凌厲劍氣已朝那個方向橫掃過去,在遠處地上留下一道無法跨越的深溝阻去了退路,來者同時用渾厚的內力,壓得猶殘存的敵方匍匐在草地上無法妄動。

阿提拉興奮地轉過頭,才想對這具有相級實力的我方奧援夸上雨句,可沒想到,揮劍之人卻讓他當場掉了下巴忘了拾起。

宗……宗主夫人?

斐淨策馬飛馳過戰場,不待馬匹停下已等不及地躍起,直落至一名被劍氣傷了一臂卻仍搖搖晃晃站起的故人而前。

「相級初階……」榮祿愕然地抬首,「你是誰?」

狼宗不是除了湛朗之外再無別的相級高手了?她是打哪冒出來的?

斐淨眼中閃過一抹狠戾,「十年不見,沒想到刑堂管事竟把我給忘了?」

「你、你……」端詳她的面孔好一陣,這才將她認出來的榮祿,被她嚇得顛顛退了幾步。

「我找你很久了。」她的記性可能不好,但她絕對記得當年這名曾在刑堂上拿刑棍打斷她雙腳的人。

濃重的恐懼感令榮祿心跳得飛快,以為斐淨是為了他當年的獸行而想找他復仇,他不禁顫著聲拚命向她解釋。

「當年那事是王爺要我們做的,我不過是奉命行事!」

斐淨揮動長劍,「我也不過是以牙還牙。」

霎時一顆飛起的人頭滾落至花雕的腳邊,花雕卻看也不看,只是擔心地望向什麼情緒都看不出的斐淨。

「小姐……」

斐淨二話不說地再次攀上馬背,全然不再看身後的殘尸與人頭一眼,仿佛那只是原上的一株雜草一般,即使它曾在她人生中深深種下了不堪與苦痛,但在她親手揮劍斬斷後,如今,它也只是她眼中一個不起眼的過去而已。

「你可知方才我砍的是誰?」一回到帳篷前,斐淨隨即走至湛朗的而前,毫不避諱地問。

「不知。」

她坦然地道︰「那人他在我年幼時曾欺辱過我。」

湛朗的身上登時迸發出磅礡的殺意,內力化為銳利的劍意整個張揚散發開來,但一想到斐淨就近在他眼前,他又不由得趕緊收回免得會誤傷了她。

「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悔痛,不敢讓她看出一絲一毫。

她光明磊落地望向他,「我們是夫妻,我不認為有必要隱瞞你什麼。」

心房最隱密的一隅,因她的誠實而變得柔軟似水,湛朗抬起手,拂順她因風而飛亂的發絲,語調纏綿地道。

「勞煩夫人在此稍候片刻。」

「你要上哪?」

他大步離去,「去把那家伙剁碎了喂狗。」

斐淨並沒有阻攔,在他走後,花雕收拾好了激越的心緒,在她耳邊小聲地問。

「小姐,如今……還剩下幾人?」當年曾在她身上施以暴行卻又逃月兌的共犯們,這十年來都一一被小姐找了出來,就連斐梟也不敢阻止她憑一己之力復仇。

「就剩一個。」

花雕實在不忍見她這樣一年年找下去,「要不要就把這事告訴姑爺,請他派人幫小姐你找--」

她已絕得沒有商量的余地,「不需要。」

「可小姐你都已找了那麼多年……」

「我的仇我自己會報。」她邊說邊再一次堅定心中信念,就像種誓言似的。

當阿提拉與木木西結束了這場戰事,並派出另一支隊伍繼續前往大理王的領地抄家產,而留下的人們開始打掃一地狼藉時,湛朗回來了。

斐淨不明白他怎一進帳就將她給抱得死緊,那姿態,就好像在滔天大浪中不能失去唯一的浮木般。

「做什麼?」

他埋首在她的頸間,「只是想你了。」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這時間連喝盞茶都不夠吧?

「嗯。」湛朗忍不住收緊了雙臂,「就這麼一會兒工夫而已。」

只是嫁個人,卻能在出嫁路上順道砍了已尋覓多年的老仇家,這讓斐淨的心情很好。

發現自家夫人相當容易遭他拐騙,于是在回家路上一路偷吃了無數女敕豆腐的湛朗,心情也很好。

而在迎親的路上不但又征收了一塊土地,還額外收獲一枚北蒙國值錢的肉票,這讓從里黑到外的公孫狩心情更是好。

簡言之,這趟迎親旅程,大家都很美滿。

湛朗一手環住斐淨的細腰,一手握著韁繩,策馬進入狼宗領地內最大的城市狼城。因城中雨旁的街道上,擠滿了蜂擁而來就只為見宗主夫人一面的城民,所以湛朗他們的隊伍花了會兒功夫這才走到城主府。

「咱們到家了。」首先下馬的湛朗將斐淨自馬背上抱了下來。

人山人海的城主府前大廣場上,無論是族中地位崇高的長老還是勇士們,早已全數到齊在這兒等著,當湛朗站在府門前轉過身看向他們時,眾人同時跪下參拜。

「參見宗主夫人!」

還窩在湛朗懷中的斐淨被嚇了一跳,連忙想下地回禮,可緊抱著她的湛朗卻不肯松手,于是她也只能以這尷尬的姿勢對他們抬手示意。

「都起來。」

「謝夫人!」一張張興高采烈的笑顏登時出現在她的而前,歡喜得就像是見著了什麼寶貝似的。

湛朗邊抱著她往府里走邊問︰「夫人覺得狼宗如何?」

她看向四周的人們,語氣里充滿了羨慕,「每個人都長得高頭大馬的,我很好奇他們是吃什麼才能長這樣。」

「還有呢?」

她瞄瞄他,「你最近慇勤得實在有點肉麻。」她家那票戀妹狂的兄長終于遇到對手了。

「還有沒有?」他直接跳過這點忽略不計。

她有些不適地眯著眼,指著府里幾根顏色澄黃發亮,還能反射日光的大柱。

「有些刺眼。」那到底是用什麼材料做的?

湛朗先是以眼向身後的公孫狩示意改進,接著再對她道︰「夫人放心,明兒個我就讓人來修改。」

「能不能放我下來?」一路都被他抱著,他是被人們看得不痛不癢,可她卻很不習慣。

「我正要帶夫人瞧瞧咱們今後的家。」

「我有腳。」

湛朗低聲向她請求,「我喜歡它在我手臂上休息的感覺,夫人能不能就小小的滿足我一下?」

「好吧。」小事而已,她很大度。

苞在後頭的花雕听了他倆的對話後,不禁搖頭再搖頭,想不通她家小姐怎麼就這麼听他的話和吃他那套。

斐淨在他走近那些大柱之前時,忽地要他停下腳步。

對于這座美輪美奐的城主府,她並不怎麼感興趣,她在意的是這幾根柱子,湊近一看後,這才發現它們之所以會發光的原因,竟是因上頭都貼滿了金箔。

原來諸國進貢給狼宗的金子……都被他給用在這里?

「如何?」耐心等她研究完畢,湛朗這才開口。

「這麼浪費黃金,小皇帝會詛咒你的。」強盜這一行果然有錢途。

「那你呢?喜歡不?」這可是公孫狩根據斷皇爺府的富貴水準,依樣打造出來打算討她歡心的。

她攤攤兩掌,「都可以,我這人向來沒什麼追求。」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對于這點,湛朗似是有些不滿,但他依然繼續帶著她參觀這座特意為她打造的城主府。

走出了覆著琉璃瓦的屋檐,來到了府後一座龐大雄偉的建築,斐淨原以為這也是府中的住房,沒想到,在這兒住著的並不是人,而是馬。

二十來匹的各色戰馬。

斐淨熱血沸騰地問︰「西苑戰馬?」

「知道你愛戰馬,所以我就自作主張為你選了幾匹。」听出她語氣中的興奮,湛朗很高興終于有件事能投她所好了。

選了幾匹而已?這人到底有沒有金錢概念?

自古以來,因苑國所產的戰馬,因血統名貴且戰力強大,一直以來就是眾戰馬之首,價格也始終都是尋常人求而不得的天價。各國若是能求得一匹,則必將之視為國寶,如今西苑國國中僅剩不到四十匹,西苑國更是將它們視為國本來對待,可現下,卻有二十來匹在她家?

「你花了多少錢?」西苑皇帝是太缺錢,還是腦袋被石頭砸了?居然賣他這麼多匹傳家寶。

湛朗淡淡地道︰「不要錢,白送的。」

白……白送的?

斐淨呆呆瞪著他,不禁傻愣了好半天都沒法回神。

待她清醒過來時,她不得不懷疑這位強盜頭子到底對西苑皇帝做了什麼。偏偏他笑得一臉無辜,而負責與西苑國交涉的公孫狩,更是笑得好不純良。

原來是遇到了強盜啊。

斐淨並未替西苑皇帝的遭遇哀悼太久,她扯扯湛朗的衣袖,掩不住欣喜地問。

「每匹都是我的?」這些馬兒都值幾座國庫了。

他寵溺地道︰「都是你的。」

「你人真好。」

湛朗忍著笑意,「應該的。」

花雕一手掩著臉,決定從今日起她要開始自暴自棄,放開手什麼都不再管了,至于她家那個二愣子小姐?隨便她去,姑爺愛拐就拐吧。

可她想雖是這樣想,兄湛朗又抱著斐淨移動腳步,她的雨腳便又不由自主地趕緊跟上去。

「不放心?」同樣也跟在後頭的公孫狩,邊走邊瞥向身旁老母雞的化身。

花雕諷刺地挑挑眉,「換作你能放心?」

「也對。」攤上那種主子,擔心也是應該的。

繞過馬屋來到府中最大一座建築後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碧綠的草地。在這座庭院中,養著十只被湛朗拿來看家護院的北荒大狼。

一只只約有半個人高的大狼,在她被湛朗放下地後,集體朝她沖了過來,不待她閃避,每只大狼便對她討好地搖起巨大的尾巴,甚至還有幾只拿碩大的狼頭輕蹭著她的裙腳賣乖。

斐淨抬手輕輕撫上其中一只大狼的腦袋,也不知在高興什麼的大狼馬上就地躺下,在草地上滾了一圈不說,還把白花花的肚子翻給她看。

她不解地問︰「它們為何這麼喜歡我?」

「我對它們說過,要敢不對你好……」湛朗剛硬冷酷的視線朝它們掃過去,「殺掉剝皮上架烤!」

「……」她發誓她剛才看到那些狼集體抖了一下。

被湛朗帶著逛遍整座城主府後,才用完晚膳,斐淨就困得眼皮子開始打架,于是湛朗送她回新房命人安排她盥洗。

「今日開心不?」他將一直打呵欠的斐淨送至新房的床鋪上,看她直往被窩里鑽。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開心。」

「趕了這麼多天的路你定也累了,今晚好好歇著。」他撥開她額際的發,輕輕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你也是。」

湛朗在走出內室來到外間時,看了一眼打算就睡在外間的花雕,也不對她防備的模樣說些什麼,只是替她關上了門。

本打算熄了燭火的斐淨,在起身時意外瞧見花雕映在牆上動也不動的身影。

「花花?」她干嘛坐在床邊發呆?

「沒事,我正在自我反省中,小姐別理我。」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我又做錯了什麼?」

「小姐想多了,小姐當然不會有錯。」錯的全是他們皇爺府,以及那個為拐小姐花大錢不手軟的姑爺。

「喔。」

「小姐,我覺得……」在來到這兒後花雕不得不承認,「就目前來看,小姐嫁得不錯。」

「……」她怎麼只覺得她嫁到了強盜窩而已?

花雕也不指望她那顆怪異的腦袋能夠懂,「小姐不需明白,只要繼續有時不呆有時呆就成了。」

「這樣嗎?」這簡單。

「時候不早了,小姐睡吧。」

北方的氣候與原國的確有些差別,才夏末而已,夜晚就冷得需蓋上厚被不然會打顫。花雕在被里翻了許久這才有了睡意,可她睡不到一會兒,就迅速抽出放在枕下的短刃自床上翻身跳起。

打從十年前沒能護住自家小姐起,這十年來,一直深感自責的花雕,每夜就從不曾熟睡過。在經歷納蘭先生的刻苦教成為小姐的影衛後,為了小姐的安危,她更是不敢掉以輕心,即使小姐如今已是難有敵手的相級初階了,花雕卻仍不改這個護主的習慣。

她站在床邊渾身戒備地看著無聲侵入房中的湛朗,湛朗卻沒理會她,逕直走進內室來到床邊無聲地坐下,不說不動地低首看著已陷入熟睡的斐淨。

許久,他俯身親吻著斐淨的眉心,那神情那姿態,就像是失而復得,又像是迷失在大漠中的旅人,終于找到了魂牽夢縈的綠洲。

花雕怔愣在床邊不知該做何反應。

因為她發現,她竟在不意間看到了……燭光下湛朗眼中閃爍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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