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一大早班干們便聚集在了校門口，只有許一諾沒來。七個人或站或坐，清晨的花壇里，菊花在薄薄的霧氣里開得絢爛。

「如果真要一個班干去代替高宇的話，我覺得還是讓許一諾去好了。」林芷水托著下巴認真思索著，「他家里那麼有錢，人又那麼神，而且是我們班頂梁柱，首先班主任就不會讓他有什麼事的，學校里肯定不會把他怎麼樣。」

大家集體靜默。她的話不無道理，只是……

江蟬忍不住開口︰「也不能這樣說。我們來這里是來商量對策怎麼才能幫上忙的，並沒有權利要求誰去犧牲。阿諾也是人，雖然他優秀，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該他去承擔一切，那樣對他太不公平……」

「趙家宜能這樣做，為什麼他不可以？」林芷水忍不住鄙夷，「長得好看就可以眼睜睜看著朋友落難不聞不問嗎？他不是一向都很嗎，今天怎麼都沒見個人影？」

在大家談話時，趙家宜曾回過頭來小聲問思暖兔子好看還是熊好看，思暖對他無語到底，隨口說豬好看，對方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就沒了動靜。等到思暖察覺身邊的位子一空時，抬頭看見少年正慢慢站了起來。他手上是一只削得七零八落的隻果，另一只手上是一把銀質高壓水果刀。他徑直走向林芷水，刀尖一挑對著林芷水的鼻子。他的聲音清冷冷的︰「麻煩把那句話收回去。」

少年的面容依舊秀美，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此時卻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林芷水先是一愣，繼而火大，「姓趙的你又搞什麼啊你？」

「芷水！」看到情況不對，思暖臉色也變了，忙叫了一聲，同時跳下花壇，朝兩人走去。

趙家宜微微一怔，水果刀在手上旋轉了一個漂亮的弧度，插入了刀套。他手起刀套，走過來揉揉思暖的頭發，將手中的隻果遞給她，「小暖，這個可以嗎？」

說著他又帶點遺憾似的說︰「唔，也不知道小暖喜歡的是不是這種Q版豬，好像鼻子有點歪了。」

思暖瞪大眼楮看著那個豬形模樣的隻果，又看看一臉認真的少年，半天說不出話來。很好，她本來反應遲鈍，現在被他徹底搞傻了。

旁邊的人面面相覷半晌，交換了茫然的眼神之後又都齊齊看向了趙家宜。

林芷水是在刀尖離開自己鼻子後才明白過來自己經歷了什麼。她跳腳就走，「好，是我多管閑事了。現在沒我事了，拜拜了各位！」

思暖有些發怔地看她走遠，怎麼都變成了這樣……

「芷水！」她慌忙想去追，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思暖回過頭，趙家宜看著那個隻果，聲音里帶點失望，「小暖不喜歡這個呢……」說完手一揚就要扔掉。這個也不用這樣吧？思暖忙抓住他的手，取餅那個命途多舛的隻果，「我喜歡這個的，趙家宜。」

他眨著眼，「小暖不喜歡留著也沒用。」

汗，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人原來還這樣孩子氣啊……思暖認真看著隻果，裝出一點歡喜，「咦，這個豬豬好可愛哦。」

趙家宜笑了起來，清澈的眸子里有絲狡黠，「那麼小暖趕緊把它吃了吧。」

「呀！」思暖有些發愣，「為什麼要吃掉？」這麼可愛的小豬，我不忍心啊……

「隻果不就是用來吃的嗎？」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小暖不是喜歡吃隻果嗎？」

思暖開始發現自己有牙疼的傾向了。既然是用來吃的，他干嗎還要把小豬刻得這樣栩栩如生啊，她會有罪惡感的好不好。

「我可不可以拿保鮮膜把它弄起來，然後回家冰起來？」思暖開始建議，「這樣可以留得更久一點啊。」

「小暖認為這樣會有用嗎？」趙家宜指了指那隻果，「它很快就會失去水分，然後變得很難看的。」

「可是趙家宜送的東西我不能就這樣吃掉啊。」

趙家宜的嘴角細微地彎了彎，他拉低視線與思暖平視，「原來小暖是因為我才舍不得吃的啊。那我以後天天都削給你吃好不好，這樣又能天天看到，小暖又不會為難。」

這個、怎麼話題跟她的本意相差甚遠啊……思暖點頭，「好啊。」不能掃人家的興啊。

他輕輕笑了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他伸手揉揉思暖的頭發，「在我面前小暖不用顧忌的啦。」

大家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對話，忽然听到陳亦囁嚅的聲音︰「許、許一諾。」

一身純白的少年正站在花壇那邊。他雙手插在口袋里，胸前的領結在徐徐吹過來的風的拂弄下微微飄動。如雪的衣裳，少年柔美無比的容顏，讓大家一瞬間有看見了天使的錯覺。

他的目光有些懶懶的，唇角微揚，笑容輕柔無邪，「早啊，各位。」

思暖跟著大家一起回教室，忽然感覺到目光的凝視。她困惑地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眸子，那種黑濃稠得化不開……思暖愣住，他已經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唇角的笑越發好看，仿佛剛才的冰冷只是思暖的錯覺。

許一諾是隨校長一起來的。校長室里少年從容地微笑著，「校長其實也知道大家都很擁護我，所以這次出了事大家都爭著要來頂替我。就是趙家宜，今天早上也是一大早就等在學校里準備向您認錯，想把一切責任都承擔下來。我知道大家都很想幫我，可是做錯了事就要勇于承認。不能因為我而害無辜的人受罰。糾集大家教訓張杰的人是我，混亂中拿鐵條打傷張杰的人也是我。希望校長您不要追究他們的過錯，這件事與他們無關。他們還要忙著準備期中考和運動會呢……」

事情到此似乎沒什麼能挽回的了。高宇咬咬牙，悶聲就往外走。

許一諾一把拉住他，「你想干什麼？」

斑宇臉色木然，「鐵條是我丟的，才讓張杰有了誣告大家的借口，禍是我闖下的，該去認錯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才對。」

「你以為你去會有用？」許一諾挑挑眉，「你以為會有人相信你的話？」

「事實本來就是這樣！」高宇的手心漸漸攥緊，「我知道阿諾你的口才一直都很好，我說不過你。可是本來就是我，憑什麼要你去替我頂罪？」

「那麼小斑老師呢？」許一諾凝視著他，「你不管小斑老師了嗎？她已經為你姐夫的事忙得心力交瘁，你還要她為你擔心嗎？」

斑宇緊緊咬住了牙，眼中淚光驟起，嘴角忍不住顫抖起來……

「許一諾你這個混蛋！」驟然揚起的拳頭重重擊在了高宇幾乎都要揚起的唇上。

斑宇憤怒地看著他，「不許總是拿姐姐來壓我！我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知道我很麻煩老是惹姐姐傷心——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闖禍，再也不會讓你因為我的事而笑得那樣好看地去和那些你根本討厭的人周旋……」許一諾捂著嘴角，打斷他︰「喂，把我毀容了你可要賠啊……」

「為什麼總是這樣……」高宇眼里淚如泉涌，「阿諾為什麼你總要笑得那麼從容好看，為什麼你都不會生氣，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每次大家有事都是你一個人站出來面對學校訓導室？」拳頭漸漸握緊，他的指節發白，「不能再這樣了。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阿諾你站出去了……」

「我並沒有無辜。」原本微笑著的人忽然換了一副嚴肅認真的面孔，「本來人就是我糾集的，打張杰那兩拳時我也沒有手軟，所以我沒有無辜。」

「……」高宇抬起模糊的淚眼，看見那個少年又緩緩笑開了，模著唇角皺眉，「喂，你干嗎要打臉？害我找不到女朋友你賠嗎？」

垂下的眼簾里滑出一串淚水，「……阿諾。」那些無法述說的心事，那些埋藏已久的感動與崇拜……

「可惡阿諾！都有了葉夢那麼好看的女朋友了，還頂著這麼好看的一張臉到處亂跑干嗎?」帶淚的眼不覺揚起了笑意，「這不是存心刺激我們嗎，真是可惡！」

「為什麼你們都說阿夢是我女朋友？」許一諾奇怪地看著他，「這句話是誰說的？」

斑宇再三看著他，「阿諾，你從高一起就將不斷收到的情書交給葉夢處理，平時雖然很是溫和的樣子，卻根本不大理人，尤其是對那些喜歡你的女生，更是反感得很，只有葉夢才能和你打成一片。難道你不是因為喜歡她嗎？我听那些女生說你很喜歡很喜歡葉夢，所以才對別的女生特別冷淡的……也不對，還有一個沈思暖……」

「阿夢那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的……」許一諾微微蹙眉，他還想說些什麼，看著高宇的背後，眼神里閃過一絲異樣，忽然輕快明亮地笑開了，「是啊，我還有阿夢呢。我是喜歡阿夢的啊。」

斑宇不解地轉過頭去，看到了身後的人。

「沈思暖。」

說不清什麼樣的感受，明明已經知道許一諾和葉夢的關系，明明知道他現在很討厭自己，可是听到他親口承認竟然這樣難受。心口微微發疼，整堂課都不敢轉頭看他一眼。

中午放學時遲疑地握緊飯卡問他今天想吃什麼，他低頭笑了笑，攏了攏額前的黑發，「這個啊，很抱歉呢，今天恐怕不行了。我馬上要回家了，當然要和阿夢告別一下。抱歉打擾了你這麼多天呢。」他將一疊粉色的鈔票遞給思暖，「阿夢說不能隨便欠人錢，要我馬上還給你。」

他起身，微笑著點頭致意︰「再見。」

為什麼要這樣陌生……她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麼？思暖吸了吸有些發酸的鼻子，「許一諾，我不要你的錢。請你吃飯是我自願的，所以我不要你錢。」

「這怎麼行呢。」他有禮卻疏離地笑著，「我也知道沈同學是好心幫我，可是就算要請我吃飯的話，還是我自己的女朋友合適一些吧。因為不想讓阿夢擔心才沒告訴她，可是她說以後再遇到什麼困難的話一定要第一個告訴她。我對沈同學真的很抱歉……」

思暖握了握拳頭。我有想揍人的沖動啊啊啊……

「本來想等我自己有錢了再給你的，可我估計有一段時間不能來學校了，不能害沈同學沒錢吃飯啊。這些是阿夢估計著給的，如果不夠的話，你可以去找阿夢要。」彬彬有禮地說完，他看了一眼低著頭的思暖，終于掉頭離去。

「許、許一諾！」

他頓了頓。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思暖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心里一動，才想回頭，門口葉夢探進頭來，「阿諾，你們說好了沒有？快走，我好餓啊！」

思暖走出教室的時候，看見趙家宜正坐在走廊的欄桿上。思暖看見悠閑地晃悠著一條腿的姿勢就忍不住手心里冒汗。好吧，從前坐窗台上，好歹也有那麼寬的寬度，這欄桿可是只要中心一個不穩就會直接栽下去的啊。

「趙家宜，你在這里做什麼？」

他抬起頭，笑起來的時候眼里仿佛有風吹過，「小暖，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吃飯嗎？」

思暖連連點頭，他可不可以先下來？

「唔。」他似乎有點遺憾，「這麼快就答應了。我還想著如果小暖拒絕的話，可以拿跳樓來威脅你呢。」

思暖開始有些無語問蒼天了。怎麼我踫上的人一個比一個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