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進教室時毫不意外地踫到了趙家宜。最近幾天思暖都起得早，兩人見面也只是點頭打招呼而已。思暖對這個容顏清冷的生活委員滿是好奇，沒想到昨天中午他會幫她。唔，忽略到那天她被淋水他還笑的事，其實趙家宜也是個很溫柔的人嘛，至少懂得在將橙汁遞過來之前問一聲她喝不喝，不像許一諾那家伙那麼，嗯……粗暴。雖然這麼說那個平時總是彬彬有禮溫和的人大家都不會相信，但為什麼一踫到她的事，他總是那麼莫名其妙呢？

趙家宜走過思暖身邊時停頓了一下，然後回頭叫了一聲︰「沈思暖。」

思暖轉身看著他，一樣東西已被扔了過來。思暖看見眼前泛出金屬光澤，忙伸手接住，低頭一看，是一把鑰匙。

「這個是……給我的嗎？」思暖訝然地看著他。

「這是教室的鑰匙。」趙家宜指了指門，「你每天都來那麼早，萬一哪一天我因為有事沒到，你也可以幫我開門嘛。」說完他輕輕笑起來，「這樣我也可以偶爾偷偷懶，賴賴床嘛。」

時間很早，學校里人並不多。清晨的校園寧靜清新，薄涼的空氣里兩人並肩坐在花壇邊上，看了看各自帶的早點後，搭搭爪子決定資源優化配置。

思暖一面咬著包子，一面晃著兩條腿。其實像這樣在滿花圃開得絢爛的菊花前吃東西並不多見，所謂秀色可餐，所以她極其享受地眯起了眼。

「我喜歡沈思暖。」趙家宜清淡的聲音忽然驚動了薄寒的空氣，他轉過頭看著她茫然的眼楮，輕輕笑了起來，年少的稚氣在眉宇間彌漫開來。他看著思暖重復著︰「我喜歡沈思暖。」

說這句話時他的眼楮澄澈得仿佛能映出人影。思暖松開吸管，同樣認真地看著他，笑容輕快明亮，「我也很喜歡趙家宜呢。」

唔，她最近運氣貌似出奇的好，終于有那麼多人說喜歡她，而不是小時候的大家避之唯恐不及驕橫跋扈的小鮑主。

「所以我們做朋友好不好？」趙家宜笑。

思暖認真地重重地點頭，「嗯，好啊。」

「這個好看嗎？」坐在牆頭的趙家宜揚了揚手重拈的一枚紅楓葉，低頭詢問地看著底下的思暖。

這天天氣晴好，放學後趙家宜說要帶思暖去看好玩的東西。思暖交代了林芷水一聲，便跟他來到了這里。這里是體育倉庫後面的小樹林，靠牆是兩三株楓樹。滿樹的楓葉紅艷艷一片，葉片邊沿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好看的光澤。思暖稍微感嘆一句「楓葉好漂亮哦」，身邊的少年仰頭看看滿樹的紅色，又看看思暖，唇角細微地勾了勾，接著挽起衣袖就動作敏捷地攀上了牆頭。

唔，她可不可以說，他真是好純良啊……

「唔，有好多的暗斑呢。」他帶點可惜地說，抬頭比較了一下，攀著一根樹枝準備站起來，忽然底下傳來她恬淡的聲音。「趙家宜。」

他頓住，撥開樹枝看見下面少女認真的眼神，「我喜歡那枚。」

少年輕輕笑了起來，秋日傍晚的微風吹過他的眼底，細長的睫毛根根分明。

「嗯，我也喜歡這枚。」他輕快地回答著，手一撐牆面，縱身輕盈地跳了下來。

「給你。」

細長的葉，脈絡分明。仔細看下去會看見紅色中的點點暗斑。思暖抬頭笑，「很好看呢。」

趙家宜于是又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揉了揉思暖薄薄的頭發，「小暖也很好看呢。」

「思暖！趙家宜！」

林芷水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抓起思暖的手就跑，「快走，我們班女生和八班女生打起來了。在網球場那邊，我們快去！」

思暖也一陣緊張，快步跟上她，「那我們趕緊去勸架。」

「什麼勸架啊，我叫你過去是助陣。那幫臭丫頭三番五次來挑釁，不給她們點顏色看看她們還以為我們七班是好惹的。」林芷水說著回頭順帶招呼著趙家宜，「趙家宜，你也過來幫忙啊。有男生在，也好壯膽嘛。」

思暖有些無語地看著她，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啊。

一路上林芷水斷斷續續地解釋了一遍。因為這些天來為運動會訓練的事，每天各班的女生都是一下課便直奔網球場去搶佔場地，八班班主任張明哲素來強調以學習為重，又愛拖堂，每次等八班女生趕到網球場，早已經人滿為患。八班跟七班素來不和，所以每次都來挑七班的茬，葉夢倒是難得地好脾氣，一直隱忍不發。八班的大姐大李麗是新來的，對有關葉夢的傳聞很是不屑，處處揚言遲早要葉夢好看，今天恰好本班的一個女生被葉夢她們的球砸了一下，于是那個李麗就借題發揮，不依不饒，雙方終于打了起來。

「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個臭女人以為她是什麼啊！還想跟葉夢爭什麼校花呢，她也不看看自己長的什麼豬樣！」

伴隨著林芷水路上的咒罵，三人終于趕到了網球場。

里面圍了好多的人，各班女生都抱著看好戲的表情嘰嘰喳喳議論著。林芷水氣呼呼地甩下一句︰「一群白痴！」便勇往直前地撥開人群向里面擠去，在一片抱怨聲里三人終于擠了進去。

葉夢對面是一個很好看的女生，大抵就是那個李麗了，一點也不是林芷水所說的「豬樣」。兩班的女生都劍拔弩張，衣襟頭發都有些亂，可見已經打過了。葉夢倒還好，只是那樣冷冷地站在那里，漂亮的眉宇間有一種英氣，使她看起來格外的好看。

恐怕也只有這樣的女生，才配得起許一諾了吧？

李麗雙手叉腰，「葉夢，你什麼，像你這樣的女生活該許一諾甩了你！有膽你也動動那個沈思暖試試！她打小報告拆散你和許一諾，你不是要找她算賬嗎？怎麼許一諾一句誰都不許動她你就只有乖乖夾起了尾巴啊？你不是挺厲害的嗎……」

思暖一愣，怎麼無緣無故說到她頭上了？

李麗的話顯然引起了公憤，葉夢身後本班女生開始蠢蠢欲動，葉夢回頭淡淡說了一句︰「你們別亂來。」說著她徑直向李麗走過去。

少女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李麗有一絲慌亂，在她揚手時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閃，但葉夢的動作卻奇快無比，「啪」的一聲，李麗的半張臉頓時紅了起來。

李麗被她打得一蒙，接著瘋了一樣伸手來抓葉夢，「該死的，你竟敢打我……」

葉夢迅速退開，同時旋身一腳踢了過去，動作迅猛干脆，看得出來練過柔道。

李麗尖叫了一聲，跪在了地上。這邊八班女生立即沖上去扶人，同時幾人站在一起，警惕地看著葉夢。

「以後嘴巴放干淨一點！」

八班女生以前大都見識過葉夢的厲害，此時雖然憤恨，倒並沒有人敢上前。李麗狠狠推開扶著她的女生，「該死的，你們怎麼都不上啊！是誰說要一起給那個臭婊子好看的……」

思暖在葉夢的臉色大變之前擠到那一邊去上去拉住她，「葉夢，算了吧。」

「啪！」左邊的臉頰驟然一麻，繼而是一陣頭暈耳鳴，臉上火辣辣地疼起來。思暖尚未弄清狀況，便被人猛地一拽，向後連退幾步，被人扶住了。

思暖回頭看看不知何時跟著她跑到這邊來的林芷水，她的眼楮里滿是憤怒與警惕，看著正前方。

思暖詫異地轉過頭去，是個高大的男生。

「賤貨！」他冷冷吐出這兩個字，轉身接住了向他撲過來的李麗。思暖看著被人扶起來的葉夢，她的眼里有隱忍的淚，可見剛才被踢得不輕。要不是剛才林芷水反應快拉開了思暖，只怕也是一樣的下場。

周圍一片沉默。大家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生扶著李麗離開。八班的女生更是得意非凡，斷斷續續的聲音故意向這邊飄來。

「切，還什麼聖諭大姐大，不也照樣被打得都不敢吱一聲嘛……」

「被許一諾甩又被打，看她以後還敢囂張……」

有人配合著陰陽怪調地拉長了一聲︰「吱——」

一群女生立刻笑作了一團。

七班女生這時才反應過來，一個個憤怒無比。

「該死的，聖諭從來沒有男生打女生，變態！」

場面一片混亂。大家圍著葉夢一面慰問著，一面義憤填膺地議論著。

思暖擠出人群，捂著臉痛得直掉眼淚，我怎麼總這麼背啊啊啊……

「小暖。」趙家宜走過來，低頭揉揉思暖的頭發，眼神溫和，「很疼嗎？」

思暖眨回眼淚，搖頭。

「有多疼？」趙家宜顯然不相信她。

「你說有多疼？」林芷水一把拉開思暖的手，指著她臉上已經腫起來的鮮紅的指印，她又是氣憤又是心疼，「都腫成這樣了，你說有多疼！喂，姓趙的，你剛才怎麼不上去攔住張杰？」

「我知道了。」趙家宜俯身凝視著思暖，他的臉上是淺淡的笑，眯起的眸子里卻是冰一樣的光芒，「小暖，他會死得很難看的。」他鄭重地說。

思暖和林芷水慢慢踱著步子回家。剛剛趙家宜說了那句話後，林芷水便一直處于興奮狀態。

「思暖，你放心。張杰居然敢動你，大家一定會十倍替你討回來的。唔，趙家宜真是好人啊。」

「要不是他們男生打架不準女生插手，我一定狠狠揍那個姓張的一頓。打女生，他還好意思嗎？」

……

好吧，她終于明白了原來自己身邊竟隱藏了一幫暴力分子。

思暖有些擔憂，「芷水，他們會不會把事情鬧得很嚴重？學校里知道了該怎麼辦？」

她想說算了沒關系的，趙家宜只是揉著她的頭發笑得輕柔如風。

餅了許久他才說了一句︰「小暖，這不關你的事。」她明白自己的勸阻是無效的，畢竟受傷的另一個人背後站著整個七班的男生。就算不為她，葉夢被踹的那一腳也是要討回來的。

「你管那麼多干什麼。小姐，他一個男生敢動手打女生他就要有能力承擔好不好。」

好吧，是她多慮了。思暖吸了吸鼻子，「李麗為什麼要那麼說？」

「哦，你說拆散葉夢和許一諾那件事啊。似乎許一諾說過什麼吧，葉夢她們才特別地對你手下留情。喂，你昨天是坐許家的車回去的吧？」林芷水撞了撞思暖的胳膊，「許大帥哥雖說平時待人溫和，但和誰都習慣保持一定距離。坐過他家的車子的人除了葉夢，你可是第二個哦。你都不知道外面把你傳得有多神……」

恐怕不是說她有多神這麼簡單吧？思暖忍不住嘆氣，她所謂的平靜美好的高中生活早不知何時就夭折了，郁悶！

有爸爸在家果然不能含糊過去。沈家家主臉色一沉，抓起電話就要打給校長。思暖忙叫了一聲︰「爸爸！」

對方只是看了她一眼，繼續按鍵。思暖搶下電話，「這點小事也要麻煩校長很不好吧……」

「小事？」爸爸氣得臉色鐵青，「你看看你的臉，都腫成這樣了，還是小事？我花錢送女兒去他們學校是讀書的，不是要被人打的，學校里既然收了學生，保護學生的人身安全不該是他們的職責嗎……」

遇到她的事一貫溫和的父親總會如此失控。可是怎麼說，從小餅分的溺愛與緊張讓她走到哪里都沒有朋友。所以她的性子越發孤僻自閉。是媽媽說要和自己做好朋友，給她看那麼多溫暖而美好的小說，告訴她要做一個溫暖的人，才長成她今日這樣沉靜恬淡的模樣的。

思暖抱住爸爸，臉埋在他的胸前，聲音悶悶的︰「爸爸這樣做會讓我有困擾的。」從小就為了一點小事鬧得學校不得安寧，走到哪里都有異樣的目光，她是易碎的瓷女圭女圭，大家不敢踫也不想踫，只能遠遠地走在一個人的世界里，漸漸與人群疏離。

「小暖？」溫暖寬大的手掌努力想抬起她的臉，「不高興了嗎？」

思暖搖搖頭，「爸爸，小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小暖會照顧好自己的。」

頭上那只手揉揉她的頭發，「好好好，我們小暖長大了，會處理自己的事情了。我們小暖不喜歡的事，爸爸就不做，行了吧？」

思暖往他掌心里靠了靠，「今天是個例外，但我保證以後不會讓爸爸擔心了。」

晚上為安撫人心，思暖喝掉爸爸端來的牛女乃，早早地就乖乖上床睡覺。

早上醒來時天還沒亮。爸爸大抵昨夜又加班了，睡得很沉。思暖小心地在他的面頰上吻了吻，努力不驚醒他。

媽媽抓起抽屜里的錢包遞給她，母女兩小聲地交談著。

「現在就走嗎？」

「嗯。不然爸爸又會忙來忙去逼我吃東西的。」

「他昨晚還說要好好給你補補呢，等會兒發現你不在肯定會氣死。」

「媽媽把鬧鐘關掉吧，讓爸爸多睡一會兒。」

「那你多帶點錢，不然他又會擔心你在外面會吃不好。」

「嗯，我知道的。媽媽晚安。」

「寶貝早安。」

末了是忍俊不禁的笑。思暖頗為郁悶地看著拼命捂住嘴的人，心想我就知道你又會興奮了，幸災樂禍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