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上前察看那頭倒在血泊中的巨蟒，發現它依然在走道上扭曲著，發出最後的不甘嘶鳴。

「怎樣？」千代夜一手摟著安莫莫，另一手則握著手里閃著銀光的劍橫擋于三人身前，就怕巨蟒一個扭動，又猛撲而來。

「不是咒術，是真的巨蟒！它似乎被操縱了，沖莫莫去的！」澈擰了擰眉頭，示意他們稍稍退後再說話，「你是怎麼來的？」他問的是千代夜。

「千代家族的術法，你知道的應該不比我會使用的少。」千代夜冷冷回了句。

「何必這麼酷，都是同一陣線的。」

「不，只是暫時合作，你們並不完全信任我。」

聞言，澈無奈。的確，當前天晚上，他破天荒地主動找上門，說要合作的時候，他們三個的確沒一人信。原本就還沒清楚他是如何的立場，要一起合作，他們自然會擔心。不過，最後還是安莫莫的一句話，才促成了合作。

她說的是——我相信他！

于是，他們便定下計劃，讓安莫莫趁著校慶之夜所有學生都聚在同一個地方的時候，單獨跑去另外幽僻處，然後為了確保她的安全，他們必須有一人不被懷疑而理所當然地和她一起。然後另外兩人負責監視其他所有人的工作。因為當夜，無論是校方人員還是學生、導師都會聚在草地上。在安莫莫遭受攻擊時，誰不在草地上，誰就有可能是那個凶手。而千代夜，則負責暗中保護。

因為當時，他們尚未確定凶手是人，或是其他什麼東西。多一個人守在暗處，總是保險一些。

也幸虧他出現得及時，否則她真的就要被巨蟒給吞了。

「等下，這個‘你們’並不包括我哦……」被巨蟒嚇得許久沒聲息的某人終于出聲。

安莫莫在千代夜懷里怯怯地探出頭，盡量不去看那端的惡心「死蛇」。

「我知道。」千代夜低頭，冰瞳竟柔了許多。

「剛才你好帥哦！拿著劍突然出現救我，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小夜……」少女很賣力地眨著她變成淺棕的大眼，只是最後兩個字的稱呼令千代夜眉頭一跳。

「小夜？」他何時有了這個名字？

「對啊，叫千代夜太生疏了，阿夜的話又是全校女生人人都能喊的……我才不要人雲亦雲。所以，小夜最適合了！」她泛起精靈般清純的笑容，讓人沒法拒絕，「還有，以後你和他們一樣叫我莫莫吧！我們是同一陣線的哦！」

看到這位冷酷少年面對安莫莫時所表現出來的無奈和無力，澈突然間覺得他順眼很多。原來這小子也並不是對誰都無視的，起碼在他眼底，看得到這個少女。

或是說，在他眼底，也許只看得到這個少女。

澈拍拍他的肩，「抱歉，之前不能完全信任你。還有，謝謝你趕來救我們！」

「不必謝。我不來，你也能全身而退。」千代夜話里依然沒溫度。

「我是能全身而退，她就不行了！這丫頭，對著靈體本事那麼大，又從來都不怕，甚至還把那些凶惡的靈體當成玩具耍……沒想到，居然怕蛇！」

「喂，怕蛇不可以啊？」她從千代夜懷里月兌出，捶了捶澈的手臂，「走啦，找路回去！」兩人走出沒幾步，發現千代夜並沒跟上來。

她回頭，他正凝望著那條已死去的巨蟒出神。她忍著惡心，上前挽住他手臂，一把將他拽離。

千代家族的移動術極耗精力，若以精神移動，每日只能一次。若以形體做真實移動，每七日只能一次。所以現在的結果是，他們必須想辦法依靠人力從這個舊宿舍區走出去。

然而，中間灌注了鋼鐵，厚度為十多米，高度達三十米的人造岩石似乎沒那麼容易在二十年之內形成自然通道吧……

要麼找路，要麼在這個地方等七天，不過這里什麼都沒有，七天下來估計餓都餓死了。

三人在舊宿舍大樓前站定思考。

安莫莫拿手指卷著頭發，看著暈黃月光與慘白燈光交織在宿舍樓上的陰影，心里泛起絲絲寒意。明明是在同一片土地上，明明是在同一片天幕下，為什麼這里看起來如此陰森恐怖呢？廢棄的舊宿舍是大樓小套間型的，女生宿舍與男生宿舍各自分布左右，中間是一片濃密的樹林，將兩棟大樓隔離開。樹林前端設有一個警衛室，如今亦是窗戶盡碎，大門在風中輕晃，一派蕭條淒涼。

兩棟大樓中央前端，亦是他們所站地後方，原本應該是一座裝點漂亮，充滿鳥語花香的花圃。只可惜如此都已枯死，只剩下發黑的枝干、倒生的雜草。望去，滿目蒼痍。

在這兩棟宿舍樓的最後方，應該就是安吉爾所說臨近懸崖的森林。那片森林，原本的用途，是宿舍和懸崖間設立的一個安全分界線。但如今卻成為數十條枉死人命的埋葬地。

她在原地兜著圈子，胸口有些悶悶的不舒服。片刻，她停步，仰頭看著那些路燈不解。照理說，這里與外面隔絕了二十年，其他一切都荒蕪蕭索的不成樣子了，為什麼這路燈還是亮的呢？

她忍不住開口問澈。

「歐利斯里所有的東西都采用了世界上最先進的科技。這些燈雖然是二十年前的，但因為燈的質量好，埋在地下的電線仍然暢通，所以——」澈的話還沒完，安莫莫就一聲低呼打斷了他。

「怎麼了？」千代夜連忙掠到她身旁，速度之快，令兩人眼前均是一花。

「哇，小夜！你這是什麼身法啊，好厲害！」她記得他上次在圖書館也使用過，還有那晚跟蹤他回入樹林時也見識過，但一次是在她背後，一次又太黑沒看清楚。這是頭一次清楚地呈現在她面前完全的動作，她——她根本沒看清楚他是怎麼過來的！

非人類的速度啊！

再一次用非人類這三個字形容他，她竟不再感覺好玩，滿心所能感覺到的，只有沉重以及些微疼痛。明明擁有溫熱的體溫，明明有著溫柔的表情，明明有一顆柔軟的心，卻只能將一切統統掩藏在冰冷淡漠一下。

千代夜，為什麼一想起他這些不同尋常，她的心會變成這樣呢？

「……莫莫！莫莫？」他連喚好幾聲，才將她的思緒拉回，「怎麼了，剛才看到什麼？」

原來他以為她在害怕。她拉住他，沖他甜甜一笑，「沒有啦，我剛才突然想到我們或許能離開這里的方法！」見到兩人震驚的表情，她略微得意了一把，「就是那個地下室的通道啊！小夜上次和我一起從植物園玻璃房一角一起陷入的通道入口，可以通向這片區域的地下室，在那里有個暗門，可以直達海邊！我們不用餓死了，也不用從懸崖上跳下去啦！」

「地下室的暗門，植物園玻璃房里的通道入口？」澈緩緩一笑，「莫莫，這應該是你最後瞞著我們的秘密了吧？」

「我是女孩子，多幾個秘密也正常啊！再說小夜也知道，應該不算秘密吧！」

「好吧，那麼就試試找通往地下室的路吧。」澈搖搖頭，率先走在了前面。

「小夜。」安莫莫喚住身旁的少年，「上次我問過你，植物園里那個通道入口，是不是你填上的，現在你可以回答我嗎？」雖然以目前的形式來看，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但是，她卻想要知道答案。

他回視她，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交匯。緩緩地，他似嘆息了一聲，開口道︰「不是。」

只是兩個字，卻令她笑顏如花。

「我相信小夜！走吧！」她上前，主動朝他伸出右手，他頓了頓，然後伸出了左手。

「小夜！」雖然走在枯葉斷枝遍地的蒼痍樹林間，她卻絲毫不覺得無聊，「小夜，你知道為什麼我要走在你的左手邊嗎？」

少年靜靜答︰「……因為我右手握著劍。」

少女使勁搖頭，「才不是！你好笨，因為走在你左手邊，才比較靠近你的心啊！」她笑得燦爛。

「無聊。」少年照舊回了那兩個字。

「小夜，我喜歡看你笑，不喜歡看你整天冷冰冰地扳著一張臉……」

「是嗎……」

「也不喜歡你每次說話都這麼簡單！」

「嗯。」

「我暈，這次字更少了！你真是萬年大冰山耶！」少女思緒一轉，又忍不住發問，「對了，上次我們從地下室回到海灘的那天黎明，你為什麼突然一聲不吭地跑掉啊？那次害我生氣很久耶，差點就想永遠不理你了！我之後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你應該不是那種會故意丟下我的人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原因，他應該無法說吧。

「喂……你這次怎麼連聲音都沒有？小夜？小夜！小夜……」

……

昏黃的月，透過枝葉灑下零碎淡光，輕輕地，緩緩地，在他們身後，留下若隱若現的影子。

—上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