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起前,宣丞赫正抱著一本《嬰兒與母親》的雜志坐在客廳里,一字一句的看得認真,而舒怡則因剛才又嘔吐了一次,整個人有些乏力的癱在沙發上,被他攬靠在他臂彎里,雙眼閉上休息著。
門鈴響起時,她倏然睜開眼楮,與正好看向她的宣丞赫四目交接,兩個人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疑惑。
「會是誰?」他問。
「不知道,我媽沒給我電話,應該不是他們才對。」她搖頭道。
在他來之前她家從沒有客人上門過,他來之後,第一天有人送他的私人用品來,第二天有總裁司機送給文件來,第三天則是他媽媽親自上門來看她這個媳婦,讓毫無準備的她緊張到快要死掉。
還好,他媽媽人超好的,不僅噓寒問暖的牽著她的手不放,還傳授了她好多孕婦產前產後該注意的事項,最最讓她感謝的是,他媽媽還親自動手熬煮了兩種可以止吐的藥茶湯給她喝,而且效果顯著得差點沒讓她熱淚盈眶。
總之,讓人聞之色變的婆媳問題在她們之間幾乎不存在,真好。
所以言歸正傳,今天這突然上門的客人應該也是他的客人才對。
「一定是來找你的。」她說。
「也許又是媽媽在家里煮了什麼東西,讓人送過來給你吧。」他說著起身走向大門,而舒怡則因他說的話而微笑了起來。
沒錯,接著前三天之後第四位上門的客人是秦家的管家,奉他媽媽之命送來一鍋中藥雞湯,無油無腥,讓近來總是啃吐司過日子的她第一次嘗到肉味卻沒有吐,簡直欣喜若狂。
因為她其實一直很擔心自己攝取的營養不夠會影響到月復中胎兒的發育,這下有這位精通藥膳的好婆婆在,她便不需要再擔心了。
為此她還對宣丞赫說一句「我好愛你媽媽」的話,讓他既安慰欣喜又莫名其妙的醋意橫生,在接下來的兩天里不斷地糾纏著她,問她「那你愛我嗎?」又或者是說「你別只愛我媽媽,也要連她兒子一起愛呀。快點跟我說你也愛我。」之類的話,讓她一整個好氣又好笑,從沒想過他竟然還有盧人的天分。
第二次與他同居,感覺卻和上一次完全不同,她知道這不僅是時間地點改變的問題,最主要的是心態變了,因為這一次她真的感受到他的真心,也感受到因他而生的幸福感受了。
目光隨他而動,她看著他走到門前動手把門打開,然後訝然的月兌口喚道︰「爸?!」
舒怡聞言,半躺在沙發上的身子立刻爬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迅速朝大門方向迎了過去。總裁耶!她突然有一種朝聖的心情。
「江靜絹?你怎麼……」
站在門前的宣丞赫忽又發出驚愕的聲響,月兌口而出的言語讓舒怡猛然停下腳步,腦袋倏然間一片空白。
總裁和江靜絹?他們倆竟然一起出現,一同前來,這是怎麼一回事?攤牌嗎?
難道總裁中意的兒媳婦是江靜絹,所以才親自帶著那個女人上門來與她攤牌,會是這樣嗎?她面無血色,腦袋突然變得一片紊亂。
「爸,你們怎麼會一起到這里來?」宣丞赫在一陣錯愕後,月兌口問道。
「剛剛在樓下踫到,江小姐听說你在這里,便說許久未見,順道上來跟你打聲招呼。」
秦父簡單的答道,言語中卻清楚的透露出兩件事。一,他和江靜絹並非一道來的;二,江靜絹並非他邀來,而是自個兒上門的。
不過听在舒怡耳里,秦父還透露出第三件事,那就是他對江靜絹並無特別之意,這可從他稱呼江小姐的稱謂來看,也可從他直白的回答探得。為此,舒怡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整個都穩了下來。
「這麼巧,你怎會到附近來,來辦事的?」宣丞赫驚訝的問江靜絹。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巧,會在這里遇見了伯父。」江靜絹微笑道,聲音仍是那般輕聲細語,有如黃鶯出谷,如沐春風。
「你們聊吧,但別太久,我兒媳婦還在家里頭等呢。」秦父突然插口,接著便直接越過宣丞赫走進屋內,與呆站在客廳里的舒怡踫個正著。
接著讓舒怡傻眼的是,以前在公司里難得一見,每回見到都嚴峻無比、威嚴無歡的總裁大人竟對她調皮的眨了眨眼,讓她差點沒忍住的噴笑出來。
看樣子她未來不僅會有一個好婆婆,也會有一個好公公。這樣看來上一世的宣丞赫能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他這對開明的父母肯定是加分不少,功不可沒。
「總裁好。」她開口招呼道。
「婚期都定下了,還叫總裁?」秦父挑眉道。
「爸。」舒怡臉色微紅,立即改口叫道。
「好!」秦父開心的呵呵笑道。
回頭看見這一切的宣丞赫嘴角微揚,心情顯得很好。
「不請我進門坐坐?」仍站在門外的江靜絹忍不住開口問道,心底有股酸味正在發酵。
這個男人原本不是已經轉移到她身邊了嗎?為什麼又突然回到前女友身邊,還有,剛剛秦父所說的兒媳婦,以及隱約從屋里傳來的那句「婚期都定下了」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這是他這一個月都未與她聯絡的原因嗎?他和前女友復合,而且還準備結婚了?
「抱歉,這不是我家,是我未婚妻的家。不太方便。」宣丞赫回過頭來,歉然的對她說。
「未婚妻?」江靜絹臉色白了白,強顏歡笑的問道︰「我之前怎麼都沒听你說過你有未婚妻呢?」
「之前我跟你說過我有女朋友。」
「我以為你們分手了。」
「我們復合了,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婚禮訂在下個月二十八號。」宣丞赫看著她,直截了當的說。
他知道江靜絹對他有好感,否則之前不會經常答應他的邀約與他約會,可是眼下他在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後,也只能辜負她對他的青睞了。值得慶幸的是,他除了與她一起吃幾頓飯,看過兩場電影,並沒有對她做出任何超出普通朋友關系的舉動,更未給過她任何承諾,這讓他的愧疚減輕了不少。
「我們可以談一談嗎?」江靜絹面無血色的看著他,輕聲求道,節奏又有些急切的說︰「我以為你喜歡我,所以之前才會經常打電話給我,約我一起吃飯,一切看電影,不是嗎?」她不想就這麼認輸,這麼放棄他。
「對我而言,你是一個很談得來的好朋友,和你一起的感覺很輕松。那陣子我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才會常找你,如果讓你誤會,我在這里跟你說聲對不起。」宣丞赫致歉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因為心情不好想放輕松所以才會約我出去吃飯和看電影?」
「嗯。」
「啪!」
一記巴掌聲驀然從門口傳來,驚得屋內兩人同時轉頭看去,然後不一會兒就見宣丞赫退回門內,將大門關上,再轉身面向他們時,一邊臉頰又紅又腫,上頭還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
舒怡皺了皺眉頭,有些不爽,那個女人憑什麼動手打她的男人?
不過她沒出聲說什麼,反倒是坐在沙發上的秦父突然指著他兒子的臉,哈哈大笑的說︰「這就是你三心二意的懲罰,活該!炳哈……」
舒怡只能慶幸自己現在沒喝水,否則肯定會噗出來。嚴肅不苟言笑的總裁大人私底下竟是這麼一個……該怎麼說呢?頑皮、不著調、好似老頑童的人嗎?真是太讓人傻眼了。
「你跑到這里做什麼?公司要倒了,你沒事干嗎?」宣丞赫沒好氣的問。老子不尊,兒子自然不孝。
「我倒希望能倒,這樣就有時間陪你媽到處游山玩水,不必工作了。」秦父渾然不在意的回道。
「你到底來這做什麼?」宣丞赫翻了翻白眼道。
「看兒媳婦不行嗎?」
「信你才有鬼。」
「這世上本來就有鬼。」
「你見過?」
「見過,而且還見過不少。懶鬼、頑皮鬼、餓死鬼、好吃鬼——」
「噗……」舒怡忍不住笑了出來,怎麼也沒想到這對父子私底下相處是這副模樣,太沒大沒小了,但氣氛好好,也好好笑。
「咳!」秦父輕咳一聲,老臉微紅。他太習慣和兒子斗嘴,一時竟忘了還沒進門的準媳婦還坐在一旁,真是有失長輩的尊嚴。
「我到這來除了探望兒媳婦外,主要是想來問問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公司上班?你應該知道我有多忙,有多少事要你幫忙去做。」他換上一本正經的嚴肅表情問道。
「公事重要還是你兒媳婦和孫子重要?」宣丞赫只反問了這麼一個問題,頓時間便將秦父喳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狠瞪他。
然後父子倆就在那邊大眼瞪小眼的瞪個不停,讓舒怡不得不出聲打個圓場。
「其實你可以去公司上班,只要不出差遠行就好。」她對宣丞赫說。
「我不放心。」宣丞赫搖頭拒絕道。
「但你也不能一直守在我身邊,直到孩子生下來之前都不進公司上班吧?」她說。
宣丞赫搖頭,道︰「等結婚後有老媽陪在你身邊就行了。」
「這還不簡單。」秦父猛然拍手道︰「何必等到結婚後,舒怡現在就可以搬到咱們家住,這樣你媽現在不就能陪在她身邊了嗎?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事,你是傻瓜呀,竟然想不到?」秦父一臉鄙視的看著兒子。
「這麼簡單的事我怎麼可能想不到,我是想和我老婆過斷甜甜蜜蜜的兩人世界好嗎?到底誰才是傻瓜呀?」宣丞赫沒好氣的鄙視回去。
「你……我要走了,再待下去我會被你氣死!」秦父惱羞成怒的起身道,說著就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爸!」舒怡不知所措的追著他叫道,在途經宣丞赫身邊時,急忙抓著他著急的低聲道︰「你快跟爸爸道歉,把他留下來呀。快點!」
「爸很忙,沒時間留下來和我們聊天啦。」宣丞赫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然後轉頭對父親說︰「爸,慢走,我就不送你了。麻煩你跟媽說她若想兒子媳婦的話,這里隨時歡迎她過來串門子。」
「知道了。」秦父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回答道。
舒怡愕然眨眼,總覺得怎麼好像有哪里不對勁的感覺。他們父子倆剛才不是都已經吵到要翻臉了嗎?怎麼現在這對話,這語氣……
「對了,兒子。」正欲舉步離開的秦父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問︰「那位江小姐有沒有問過你,我們父子倆為什麼不同姓這個問題?」
「沒有。她怎會知道我和你不同姓?」宣丞赫疑惑的問。
「因為我給過她我的名片。」秦父說,接著又像喃喃自語般的說了一句︰「看不出來還是個有心計的。」說完之後便揮手離開。
宣丞赫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舒怡則在眨了眨眼後,莫名其妙的轉頭問他,「爸到底在說什麼?還有,他剛才到底有沒有生氣呀?我都被搞混了。」她現在真的覺得腦袋有些紊亂。
「他沒有生氣,我和他平常就是這麼相處,你以後就習慣了。」宣丞赫眨了眨眼,回神對她說道。
「所以他真的沒生氣?」她認真的問。
「沒有。」
「那他怎麼走了?」她還是有種霧里看花的感覺,沒搞懂這對父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宣丞赫將她牽到沙發坐下之後,這才開口向她說明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爸,他很忙,沒時間留下來和我們聊天。他到這兒來其實只是來看看我們好不好而已,沒有其他目的,確定我們倆都很好之後自然要走。爸他不是一個會用嘴巴表達情感的人,這就是他表達的方式。」
經他這麼一說明,舒怡就懂了。不過這只是搞懂其中一個問題,還有一個問題她沒搞懂。
「那他剛剛臨走說什麼有心計的,那又是什麼意思?」
「只是讓我睜開眼楮看清楚一個我原本不知道的事實而已。」他說。
「什麼意思?看清楚什麼事實?」他真是愈講她愈迷惑。
他先是輕嘆一口氣,才開口說︰「爸說他給過江靜絹名片,名片上自然有爸的名字、公司名稱和職稱,但江靜絹卻從未對我提起過這件事,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現在你懂了嗎?」他說完,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懂了。」她點頭道,現在終于明白那句「有心計」是什麼意思了。原來那個女人竟還有這樣的心機,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還是我老婆好,不是為了錢而接近我。」宣丞赫抱住她道。
舒怡聞言倏然一僵,不由自主的問他,「如果我也是早知道你的身分,也為了你家的錢才接近你呢?」
「那就太好了!」宣丞赫抱著她,將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說。
「呃?這答案……何解?」舒怡有些錯愕又有些不解的問道,弄不懂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諷刺還是什麼?
「意思是幸好我有吸引你之處,這樣你就跑不掉了。」他抱緊她,呵呵笑道。
「笨蛋。」舒怡哭笑不得的說,雙手卻伸向他背後緊緊地反抱住他,然後鑽進他懷里低喃道︰「笨蛋,真是一個大笨蛋。」
但她愛這個笨蛋,好愛。
一場午後雷陣雨為悶熱的夏日傍晚添了一絲涼爽,到公園納涼的人因而也多了起來。
舒怡和宣丞赫手牽著手,另一只手則各牽著一直狗,兩人兩狗順著公園的人行步道悠閑的散著步,一邊閑聊著。
「下星期就要結婚了,緊張嗎?」宣丞赫問道。
「我為什麼要緊張,緊張的人應該是你吧?」舒怡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
「要搬到對方家里與對方父母同住的人,換個生活環境的人可是你,要緊張的當然是你,怎會是我?」他挑眉回道。
「爸媽人都那麼好,我需要緊張什麼?」她反問他。「環境改變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婆媳間相處的問題,但我沒這個問題,所以我一點也不緊張。」她朝他咧了咧嘴。
「感謝我。」他看著她忽然說道。
「為什麼?」她莫名其妙。
「因為他們是我爸媽。」他一臉得意道。
她無言的翻了個白眼,沒啥誠意的說︰「好,感謝你。這樣可以了嗎?」
「不客氣。」他咧嘴道,然後問她,「為什麼我要緊張?」
「因為你即將失去自由之身,從此以後妻管嚴呀。」她眯眼,一臉壞笑的表情,小奸小惡的模樣可愛得讓他忍不住傾身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妻管嚴?我喜歡。」他大笑道。
「心口不一。」她嬌嗔他一眼,心里甜得似要滴蜜一樣。
「心口如一,真心真意,實話實說。」他一臉認真的說。「你都不知道,自從我的身分在公司里公開,穿著打扮也恢復正常後,那些原本很正常的女人都變得怪怪的,好像我突然變成烤肉,而她們是餓了許久的野狗,恨不得沖過來一口把我給吞了一樣,真的有夠恐怖的。」
「哈哈哈……」他一臉心有余悸的夸張模樣逗得她大笑不已。
「還笑!你就不吃醋嗎?」
「反正你愛的人是我,我為什麼要吃醋。」她笑盈盈的看著他說。
「你就不怕我偷吃,搞外遇嗎?你應該知道,男人向來很難抵擋女人的誘惑的。」他挑高眉頭,故意如此說道。
「外遇就離婚嘍。」她開玩笑般毫不猶豫的聳肩道。
「喂!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瀟灑?」他傻眼,忍不住抗議的叫道。
「這不是瀟灑,而是領悟、徹悟。心都不在了,強留人在身邊有何用,留下來互相折磨嗎?人生只有短短幾十年,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自我折磨上。」她搖頭晃腦的說。
他整個被打敗,總覺得自己愛她肯定比她愛自己要多很多,總覺得不安。
「舒怡,我一定會愛你一輩子,也一定會忠于我們的婚姻一輩子的,所以你這輩子都別想和我離婚。沒門——不,不僅沒門,連窗戶都沒有!」他低頭看著她,半威脅半發誓的對她說道,卻見她忽然停下腳步,目光凝滯不動的看著前方。
他疑惑的轉頭,愕然的看見江靜絹正朝他們走來,最後站定在他們面前。她怎會出現在這里?是巧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