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過客 第9章(1)

杭州城內。

如果你想知道這段日子里杭州城最熱門的話題是什麼,很容易,只要你在大街是隨便捉住一個人詢問,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一個名字,葉四爺!

比方現在,在杭州城內的葉家某處客棧里。

「客官你一定是外地來的吧!難怪不知道,說起杭州城里最熱門的事啊,那當然是杭州首富葉府的四爺和一位擺地攤的女子的愛情故事了。說起他們的事,那真的是跌宕起伏,可歌可泣啊,只可惜……」講話的老頭子賣關子似的一嘆,用手模了模本來就沒幾根的長須。

「老人家,您別只顧著嘆氣,快說啊,到底事情是怎樣的?」心癢難耐的眾人終于忍不住開口追問。

「哦!其實這些都是我家婆娘的表姐的大姨子的女兒的同鄉的表妹說的,她就在葉府里辦事。據說,這個女老板的閨名叫吏過客,雖長著一頭猩紅如血的頭發,卻是長得國色天香,更勝葉家兄弟,笑起來更可以勾人心魂。听說,有一天葉四爺在客運樓里談完生意正要打道回府的時候遇刺了,就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候,吏姑娘挺身而出,英雌救美,替葉四爺受了一劍。而就在吏姑娘在葉府養傷期間,兩人日久生情,兩情相悅了,那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老頭子頓了頓。

「但是誰都沒想到,幸福的背後總是隱藏著危機。听說是王家的老板覬覦葉府的財富,竟勾結八府巡按捉走了吏姑娘,打算以此威脅葉四爺,那一次真是驚動人心啊!听說那一晚葉四爺怒發沖冠為紅顏,帶著葉府的護衛闖進了王府,誰知,結果出人意料……據聞,吏姑娘在京城時被巡按大人給玷污了,真是天妒紅顏啊!後來,本來一直住在葉府的吏姑娘便被趕了出來,听人說是因為葉四爺要迎娶遠房表妹,北方首富的大小姐為妻。自古紅顏多薄命啊!」老人又是一嘆

老人老雖老,說起話來聲音卻如洪鐘,描述得更是聲情並茂,使得整座客棧里的外地人都听得如痴如醉,恨不得自己也身臨其境,可以一睹故事中兩位主人公的風采。

此時,二樓的一間廂房內有四名男子。坐著的兩名男子有八九分相似,一樣的烏黑長發,一樣的狹長面孔卻有著美麗的丹鳳眼和一張艷紅的小嘴,傾國傾城的仕女臉下是同樣頎長的身軀。

但,明眼人一眼便可分辨出二者。兩人中較年長的那位,臉上是一片的清冷淡漠,而另一位則較年幼,猶帶稚氣的臉上也是面無表情,只是靈動的雙眼和微微顫動的雙頰出賣了他。恭敬地站在一旁的兩人都是一身的藏青色打扮,與一般護衛無異,只是那金色的頭發讓人側目,那兩雙藍眼異于常人。

房內的氣氛十分怪異,場面一片寂默,四人大眼瞪小眼的卻沒有人先開口。在沉默了良久後,突然傳來一陣大笑。

「哎喲!我……我也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較年幼的那位男子趴在桌子上笑個不停,「笑死我了,哈哈哈……哎喲!肚子笑得好痛!我不行了,哈哈……」

苞四哥出來巡視商鋪果然是正確的,竟讓他在離家這麼遠的地方听到這種有趣的東西。

其中一位恭身立著的清冷男子見狀,雖不敢如他那般大笑出聲,也連忙背過身去,肩膀可疑地抖個不停。另外兩位一站一坐的男子,只是動也不動地冷眼看著狂笑的男子。

良久,房內只剩下大笑聲和笑得過于用力的喘息聲。好一段時間過去了,男子像是笑夠了,從桌上抬起頭,露出笑得通紅的臉,嘴角仍在頻頻抽搐著,眼角也還掛著笑出的淚水。他勉強收起笑意,擦擦眼淚,坐直身子。然而,又像想起了什麼,男子再次悶笑了一下。

「那位老人家……說的話,不是听說的就是據聞的,但……說得還真大聲,而且還是什麼他老婆的小姨子的誰誰誰的表妹說的,咳咳咳。」男子假咳兩聲,吞回快要溜出口的笑聲,「四哥,你好像……好像成了負心漢呢!」葉君芸一臉促狹看著他。

葉君隨端起茶杯輕啜了口茶,低頭盯著杯中的碧綠茶水,淡淡道︰「葉畫,給你家五爺倒杯茶,以免他笑岔了氣。」

「是,四爺。」站在葉君芸身後的男子回答得雖恭敬,身影卻紋絲不動。

「嗄!」葉君芸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般,白著臉縮了縮肩,「不用了,我自己來,自己來。」

讓葉畫給他倒茶?以他那種從不做虧本生意的性格,這杯茶怕是要他賣身來還呢!

葉君隨沒再理他,放下茶杯,起身往外走去。

「哇,四哥,對不起嘛,我不笑了,不笑了啦……」見狀葉君芸連忙跳起來追上去。開玩笑,好不容易才纏著四哥跟了出來,才不用與那個小氣鬼獨處,他才不要被留在這里!

「四爺,五爺。」听到叫聲,正要進門的總管事陳伯停下了腳步,「爺,您回來了,各地的商鋪都沒問題吧?」

「還好。」

「怎麼今天五爺也一起跟去商鋪巡視了?」陳伯一臉好笑地看著葉君芸,「還真是勤奮啊。」

「陳伯,你怎麼這樣說我,我也會幫忙的好不好?」葉君芸不滿地說。

「哈哈哈……」再轉向葉君隨的時候,臉上調笑的表情變成了恭敬,說︰「爺,吏姑娘把您吩咐小人送去的東西退回來了。」

沉吟了一會,葉君隨點點頭,表示知道後就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葉君芸見狀,心情愉悅地連忙跟上。

太好了,又有好戲看了。

天氣越來越熱了,即使現在已經是下午,嗯?什麼時辰呢?她實在是弄不懂這個時代計算時間的方法,只知道這個時候,她應是在喝下午茶,但她現在卻必須在這太陽底下接待上門的客人。

雖然她已經找人特地做了一把大大的油紙傘撐在頭上,還是擋不住那股酷熱的暑氣。長長的紅發早就讓如芬幫她全部盤在了頭頂上,只有垂落的幾縷被汗水沾濕了沾在臉上。她伸手把臉上的頭發撥開,不小心踫到臉上,傳來一陣麻麻癢癢的感覺。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現在她的臉一定是和手一樣已經被無情的太陽曬得慘不忍睹了。

「沒有太陽傘,沒有防曬霜,沒有空調,這里的夏天真讓人受不了啊!」

如笙是不贊成她再繼續做這個的,但即使如笙幫葉府辦事的報酬不低,在支付了如簫的醫藥費後也僅僅只夠支付一部分家用了,那麼她這個吃閑飯的人又怎麼好意思什麼都不做呢?

從京城回來,已正式在葉府辦事的如笙向她坦白了所有的事。那些商場上的事,她是不懂也不想懂,她只需知道他們還要她就夠了。所以在他們開口要她搬回去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還有就是,葉君隨對她太好了,她怕自己在被他寵慣了之後,哪天突然發現他對自己只是一時的新奇,或是他像這個時代的男人一樣三妻四妾,又或者是她突然離開了,她不知道該如何生活!

「三妻四妾嗎?果然天下烏鴉是一樣黑,我才離開幾天,什麼表姐表妹的就都住進去了,男人果然不可靠。」吏過客幽幽地嘆著。

「嘻!餅客,我們都听到了哦!」突然冒出的清脆男聲讓低頭咕噥的吏過客嚇了一大跳,驚訝地抬起頭,看到了另一個不可靠的男人葉君芸正一臉調侃地彎腰看著她。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里?」吏過客困窘地問。

「我剛剛好像听到什麼男人不可行,天下烏鴉一樣黑的,過客,你到底在想什麼啊?說來大家听听。」葉君芸向她怒怒嘴,促狹地睨著她。

「沒……沒什麼,我是說……說今天早上……看到,看到一只很黑的烏鴉!」吏過客訕訕地道,尷尬一笑。

「哦?是嗎?我還以為你是在罵四哥負心呢。」

「才沒有!」故意忽略他臉上礙眼的曖昧笑容,吏過客轉向一直沉默的葉君隨。

「葉四爺,您大駕光臨是要給您的那位表妹未婚妻買禮物嗎?」剛說完,就听到身後傳來幾聲悶笑,讓她懊惱得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低頭扼腕不已,真是笨蛋,她干嗎要這樣問,活像個打翻醋桶的妻子。

葉君隨伸手勾起她的臉,讓她直視他,定定地看著她微惱的雙眼,「過客,是你自己堅持要搬出來的。」

「那和你與別人訂婚是兩碼事。」吏過客怒道,雖然知道流言不可信,但听聞他允許其他女人住進他的院落,即便只是客戶,也讓她的心情就莫名地煩躁。

「我沒有訂婚。」看她此刻就像一只發怒的小貓一樣瞪圓了眼楮,怒沖沖地瞪著他,葉君隨心情大好,一貫冷淡的雙眼因此添了抹暖意。

「你們訂婚也很正常,反正書上和電視上都是這樣的,而且你也不用跟我解釋。」表哥和表妹青梅竹馬,最後親上加親,這樣的橋段,她早就看煩了,「為什麼總是要和表妹定親呢?」

「我什麼時候總和表妹定親了?」他哪來的這麼多的表妹和他「總是」定親了,葉君隨半眯著眼危險地看著她。

「我又不是只說你。」吏過客斂下長睫,遮住漂亮的眼楮,低聲咕噥著。忽然下巴上的大掌一緊,她更加動彈不得了,「干嗎?」

回應她的是他微涼的手指,他輕輕地撫上了她被曬得有些干裂的臉頰,涼涼的氣息襲向她的臉,讓她舒服地輕吁了口氣。

「別動。」不怎麼和善的口氣讓掙扎的吏過客只得僵在了原地,見她沒有再亂動,葉君隨才收回手,探進懷中取出一個黑色雕花小圓盒。一旋開盒蓋,就聞到了一股不似花香的清涼香氣。

葉君隨冷著臉,不滿地用手指取了一些藥膏小心地涂抹在她被曬傷的臉上,那原本細女敕滑致的臉。

「只是有點麻癢而已……」曬傷的又不是他的臉,他干嗎擺出一個包公臉啊?不對,等等,吏過客伸手撫上他的臉,模到的是滑女敕如白豆腐的肌膚和感受到的觸指涼快,「為什麼你在這里站了這麼久,臉上還是涼涼的?不公平,上天都已經給了你一張漂亮的臉,怎麼還可以對你這麼好!」

她不滿地瞪向專心為她涂藥的男子,熱呼呼的小手在他涼涼的臉上留連忘返。把他留下來當降溫抱枕也不錯,吏過客有些壞心眼地想。

葉君隨沒有搭理她,沉默地做著手上的工作。

看著他們兩個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葉君芸用手肘撞了撞葉書,「喂!葉書,你說四哥他有沒有發現周圍有很多人在偷看呢?」

他環視一下已被看戲的人圍得水泄不通的街道,雖然他們不敢靠近,卻仍是豎起耳朵看能不能偷听到些什麼。

「我想爺是巴不得整個杭州城都知道他和吏姑娘的事,到時候吏姑娘想不嫁給爺都不行了。」

「四哥好奸詐哦!」

「爺這不叫奸詐,應該說是有勇有謀,先下手為強。」

「……」他看不出這其中有什麼差別!

當作沒听到身後說得越來越大聲的私底話,幫她臉蛋和雙手都涂好藥膏後,葉君隨旋上盒蓋,把它放到吏過客手中,「早午晚,各一次。」

「哦。」沒有了熱辣辣的脹痛感,只剩下一片清涼,她乖乖地收下了藥膏,「謝謝。」

貝在下巴上的手往上移了移,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撫上了那一輪顯眼的黑圈,葉君隨皺起眉頭,她到底是幾天沒睡了?

「今晚搬回府里睡。」

「不要。」吏過客一口回絕。

「為什麼?」

「我已經說過了。」她悄悄搬出來的那天,他找上門時,她就已經說過了。

「就為了那個?」葉君隨隱忍地咬牙道,就為了那個荒唐的理由,她就寧願熱得睡不著,也不搬出葉府?

「這個問題很重要。」吏過客不滿地看著身前一臉不敢置信的男人。

「我想不出這有什麼重要。」那樣的原因只有她想得出。

听得一頭霧水的葉君芸,來回看了一下對峙的兩人,發現他們不太可能會幫他解決疑惑,所以轉而看向臉色古怪的葉書,「葉書,你整天都跟著四哥,你知不知道過客為什麼不肯留在葉府?」

「……知道。」葉書的神色有些為難。

「是什麼?」葉君隨聞言大喜,急忙問道,「是什麼?」

「……吏姑娘說,她不想愛上爺。」

「為什麼?」

「……她說,爺長得比她還漂亮。」

「啥?」

「……她會自卑,爺長得比她還漂亮。如果和爺在一起,別人都會把她當作爺的婢女。」

「……」

「總之她不要一個比她還好看的相公。」

「我……我明白了。」葉君芸強忍住笑,難怪四哥一臉的郁悶,總不能讓他自毀容顏吧?

「晚上太熱,你會睡不著的。」葉君隨低頭看向她,淡淡地說,「沒有寒冰床,你根本就睡不著的。」

「這……」她別開臉,惱怒地說,「這不用你管,我自有辦法。」

「有辦法?那為什麼你會一臉憔悴?」他若有所指地對上她的眼,「今晚我來接你。」

「不要。」吏過客瞪向他,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不可以強迫我。」

葉君隨像是沒看見她怒目圓睜,自顧自地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替她戴上。

「這是什麼?別想這樣就可以收買我!」吏過客不解地拿起垂在胸前的東西,卻在手指剛踫上時就忍不住驚呼出聲,「好舒服哦!」

幣在脖子上的是一海藻綠的美玉,用一條黑色的結滿奇怪死結的繩子串著,晶瑩有如淚滴。更神奇的是,通體海藻綠的玉石上卻有一絲半寸來長的黑線到處流動,像一條在海中游來游去的小魚。細看的話,還可以在玉上看到一個小小的「隨」字,伸手一模,滿指的冰涼。

「傳說這是由女媧補天中的五色石中的碎片煉成,具有保護主人的作用。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有了它卻能夠做到冬暖夏涼,很適合你。」葉君隨淡淡地解釋。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吏過客戀戀不舍地模了又模後,還是要取下來還給他。

「你還給我也沒用了。」見狀,葉君隨按下她的手,「這些東西是認主人的,你戴了再還給我,它對我來說就只是一顆普通的玉而已了。」

「那你干嗎不早說。」

葉君隨沒回話,默然一會兒,才開口︰「我還有事要辦,今晚再來接你。」說完,不等她反應過來,便轉身離開了。

「等……」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她就被突然跳到眼前的人遮去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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