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然,沒出多久,又開始下起雨來。
七夕打工的餐廳,今天的生意不怎麼好,吃飯的人稀稀落落。
即使是這樣,還是得守到晚上十點,才能收工。
十點二十,天還在飄著雨,只是小了很多,七夕從餐廳走了出來。
電話響了。
接听。
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音樂聲,以至于她根本听不到對方說了什麼。
「喂?喂?你那邊太吵,我听不見!」
電話又掛斷了。
誰啊?在那麼吵的地方給人打電話,不知道避開嗎?
七夕收了電話,行走在繁華的街頭。
潮濕的路面,倒映著城市的輝煌燈火。
當身邊沒有夏之樹,她時常會有那種錯覺,她會突然消失在某個街角,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十點半是從這里回仁思洞的最後一班公交車。
走到站牌下,電話又響了。
沒等她開口,電話那頭的人哭喊著︰
「七夕……快來撒旦酒吧,韓澗汐就快要死了!」
什麼?!七夕腦子轟地炸開。
「黎籬,你說清楚一點兒!」
「我今天踫到了韓澗汐,見他臉上有傷還進酒吧,就跟著他進去。他一直喝酒,我怎麼勸他也不听,可是這會兒,他跟別人打起來了!他電話里就只存了你的電話,我不知道找誰!啊……啊!」
黎籬突然尖叫,電話也被掐斷了。
韓澗汐最近到底是怎麼了?平時不是很能打的嗎?不是經常跟著一些凶神惡煞的人走在一起,出群入隊的嗎?
七夕心里五味雜陳,確是哪種味道都抓不準!
她跟韓澗汐是不折不扣的水火不容,可是當听到黎籬說他快要死了的時候,她竟然那麼害怕!而又為什麼,他的電話里就只存了她的號碼?
來不及去想這些,她連計程車的車費都沒空去心疼,下車就立刻沖入撒旦。
幾個男生正圍著韓澗汐又拳打腳踢,嘴里嚷嚷著︰
「平時里耀武揚威的,有種你現在起來啊!看我今天不踢殘你個臭小子!」
韓澗汐卷在地上,哼都不哼一聲。
而黎籬則抱著頭在一旁泣不成聲。
七夕勃然大怒,準備沖上去。
背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揮開那只手,沖到韓澗汐那邊朝著幾個打人的人怒吼︰
「通通給我住手!」
幾個打人的人惡狠狠地轉頭,見到是個小女生,冷冷一笑,又開始對韓澗汐拳腳相向。
黎籬跑過來,哭喊著︰
「七夕,快想想辦法!」
「你不會報警啊!」
「電話被摔壞了!」黎籬哭得更大聲,臉上多少也有些小傷口,看到這個,七夕也顧不上罵她蠢,將電話丟給她,大聲道,「去那邊躲著!」
說完,她沖上去揪住一個男生的背就往後拽。
沒想她力氣那麼大,那男生硬是給她拽倒在地!
「韓澗汐,你給我起來!平時你就會跟我打,現在你躺著裝什麼死?!」
韓澗汐不敢置信,努力讓模糊的視線清晰!
他好像听到,七夕的聲音了。
她來了,是嗎?
不對,這個時候她不能來這里!
因為現在他根本就動彈不得。今天他很累,累得不想還手,累得想就這麼被人打死。
因為,他不願意再這樣冰冷地活下去。
可是,真的是七夕,她的樣子,就算他瞎了,也還那麼清晰。
「走……」他虛弱地發出聲音,從地上掙扎著要爬起來。
「想走?!」幾個流里流氣的男生,猙獰一笑,「利落點,把兩個都解決掉!」
七夕面色凝然,知道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打倒這幾個流氓的!
她舉目四望,目光停在了櫃台邊,面無表情看著她的尹堂橘身上。
她進來的時候,是他拍了她的肩膀嗎?
不是,他那表情,分明是不認識她的樣子。
是哲修學長吧,因為他在對她莫可奈何地搖著頭。
七夕的心,狠狠揪緊。
就算她在尹堂橘面前受傷,他也還是無動于衷嗎?
「回家去!」韓澗汐低吼,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對著幾個小流氓怒斥,「你們幾個不想死的話,馬上給我滾!」
幾個小流氓相互看了一眼,韓澗汐是很能打沒錯,可是現在他滿頭的血,滿身的傷,站都站不穩,不可能還能打。
「兄弟們,打!」
一聲令下,幾個人立即圍了上來。
七夕下意識地將韓澗汐護在身後,一把抓起一瓶沒有開瓶的啤酒,狠狠地敲在倒塌的茶幾之上!
砰地一聲!
啤酒瓶破裂的聲音,讓幾個流氓停下手。
七夕將猙獰的半個啤酒瓶當武器,護在身前。
「誰敢動他試試看!」
她眼里滿是肅然之氣,不確定若是有人沖上來,她能控制住不動手,因為她絕對不能看著韓澗汐被人打,就像她不能看到夏之樹被欺負一樣。
韓澗汐突然覺得窒息,左胸口滾燙的是他無法壓抑的激動。
他以前欺負夏之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將夏之樹護在身後。他一直以為,她是偏袒夏之樹,痛恨他的。他從沒想過,她會像保護夏之樹一樣將他護在她單薄的背後。
她並不是,連他死活都不看一下的對嗎?
他眼楮熱熱的,全身都很燙,卻從來沒有這麼舒坦過。
本想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尹堂橘突然站起來,劣氣橫生!那丫頭果真不怕死,或者說,她死也要護住那小子?!
幾個流氓猶豫了一陣,不相信憑一個小女生,就算拿著酒瓶子能把他們怎樣!
七夕個為了要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連自己性命都不顧的人,哪里還會擔心他人性命。
所以,她驚駭而又堅決地朝著最先逼近的敵人刺出啤酒瓶。
「不要。」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的同時,一直被她護在身後的韓澗汐突然握住了她拿著酒瓶的手,轉身將她護在懷里。
然後,她听到了,他背後傳來頓重的擊打聲,酒瓶子破碎的聲音。還有從他胸口,低低傳來︰
「七夕,不能因為我讓你的手沾染血腥,我死也不讓你這麼做。」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七夕突然熱淚盈眶。
他的身體越來越重,意識越飄越遠。
七夕伸手抱住他的同時,也看到了尹堂橘將那個試圖要傷害她的小流氓,狠狠地踢到牆角,並轉頭哀怨而憤怒地望著她。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是不是真的像橈所說,她做什麼都很拼命,連保護人也是這樣嗎?
如果是這樣,她能不能有一天,也那麼拼命地愛上他呢?
尹堂橘情緒難平,抓起一個流氓暴打!
結果,幾個小流氓不經尹堂橘與李哲修的打,連滾帶爬地跑掉。
尹堂橘還沒解氣,沖著七夕咆哮︰
「人民幣,你到底想怎樣?!為什麼要挑我在的地方出現!」
都拒絕他了,還讓他放學路上踫到,在酒吧里還踫到!
七夕沒看他,只是輕晃韓澗汐︰
「醒醒,韓澗汐?韓澗汐!」該死的,為什麼他的身上除了受傷以外,那麼燙!
黎籬怯生生地說︰「他剛來的時候,就好像發著高燒了。」
「那你怎麼還讓他喝酒?」七夕一個頭兩個大。
「我又勸不動他!」她又不能像七夕一樣打他,她是那麼害怕韓澗汐。
「你不會拿酒瓶子把他打暈嗎!」
七夕吃力地將韓澗汐扶起來。這家伙,從上高中以後就猛抽身高,現在她扛都扛不動他!
尹堂橘低咒,滿臉怨氣,卻主動將韓澗汐的重量移到自己身上,架起他就往外走。
七夕一愣。
李哲修笑呵呵地說︰「橘是想幫你送他去醫院,那小子傷得不輕!」
「謝謝學長剛才的幫助。」
「小意思,很久沒打架,手癢得很!」李哲修笑嘻嘻道,「其實橘,看起來凶凶的,還有點兒幼稚,但是他的心,善良得很。」
七夕沒功夫去細究他想表達的意思,只是憂心忡忡地看著尹堂橘將韓澗汐塞進車內,她跟著也要上車。尹堂橘一把架在車門邊,不讓她進去,對她身後的李哲修說︰
「哲修,你去扶住那家伙!」
李哲修一愣,然後了解地點點頭,他是不想讓韓澗汐靠在七夕身上!
「我來!」黎籬自告奮勇,鑽入車內,扶起韓澗汐,並用手帕為他細心地包住傷口。
「怎麼辦?澗汐一直在流血,他的體溫很燙!」黎籬又開始哭了,「七夕,你說他會不會死掉啊……嗚嗚……七夕,他的呼吸好像不大對勁!」
七夕沒有回頭,也不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捏起拳頭,全身緊繃,仿佛一觸即垮。
「七夕,該怎麼辦……」
「閉嘴!」沒看到左七夕已經快要崩潰了嗎?!
尹堂橘低咒,將油門踩到底線。
是,他討厭她拒絕他!他痛恨她將感情與金錢掛上關系!他更埋怨她為別的男生拼死拼活!可是,他越是要抗拒她,反而更不能忽視她,更容易看見她!她的好或壞,她的堅強或脆弱,越來越明目張膽地走進他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