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翠花左手一空,右手拈著一顆話梅的呆滯樣,大伙兒忍不住又笑開了,看她滿臉糾結,不知該不該從主子手里把東西搶回來的模樣,是真為此深深苦惱。
不過翠花的忠心不容置疑,她看主子含了梅子,臉色稍稍好轉,她也開懷地笑了,反正她藏的食物本來就是要給主子的,主子好,她就好。
「你真能吐出一嘴大腸,待會就能叫人生火架起爐子,加點茶葉、鹵包熬炖一鍋鹵大腸。」茶葉鹽鹵大腸滋味不錯。
咬著梅肉的杜雲錦差點咬到舌頭,滿臉怨色地一睨沒良心的男人。
「吃了我的腸,我叫你肝腸寸斷。」
「連你的人我都吃了,還在乎那一小截腸子嗎?」他俯,在她身邊說起令人面紅耳臊的輕佻話。
馬車雖大,可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地落入眾人耳中,該臉紅的沒臉紅,不該臉紅的幾個丫頭全臊紅了臉,眼神飄忽,不知該落往何處,唯恐不小心瞧見主子……不合宜的舉動。
「你的厚臉皮是怎麼練出來的?改日教教我……啊!什麼東西……」杜雲錦一抹臉,手上一團泥土。
「外面的人都死了嗎?竟讓人把泥團丟入馬車?!」看到她瑩白小臉上一抹黑,沐昊然怒喝。
「稟大少爺,是那邊的人捏了泥球丟前頭的馬車,大概是丟偏了,才往我們這邊砸過來。」二十幾名護院交錯護在馬車四周,表示同樣的事絕不會再讓它發生。
這時候上前探阻塞原由的趙春回來了,他沒上馬車,僅在馬車外回話。
「大少爺,是遇到災民了,大約有兩三百名,攜老扶幼地從南邊逃難過來,一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孩子餓得都哭得沒聲,前面馬車里的夫人、小姐瞧了不忍心,便取了些干糧、清水給他們……」以至于大家搶成一團。
「不好!」
「不好,他們錯了!」
沐昊然和杜雲錦听了趙春說的話後,兩人同時臉色一變,黑瞳與水眸一對視,皆映出憂色。
「趙春。」
「是。」
「掉頭繞道。」寧可多行遠路,也不願與一群饑餓的災民正面對上,太冒險了。
「啊,為什麼?」趙春不解。
他們馬車上有足夠的食物分給逃難的百姓,這也是幫戰人嘛!能救一人是一人,他們實在太可憐了,何況前頭那一家子好心人被團團圍住了,好歹救了他們再離開才是。
「照辦就是。」再遲就來不及了。
馬車內的沐昊然透過半掀起車簾的車窗往外看,看見災民中有幾名體格較壯碩的男子正對著他們的車隊指指點點。
趙春領命立即跑向帶頭的管事,傳達了主子的意思,管事一頷首表示明白。
不一會,馬車跳轉了車頭,原路折返,領頭的馬車改為壓後,留了三十多名家丁、護院在後面跟著,以防那些災民跟上來。
因為大雨,路面潮濕、泥濘不堪,坑坑洞洞地蓄滿了水,馬兒行走困難,走了快一個時辰才找到另一條通往蒼山的岔路,一行人在雨中急趕路,盼能在半夜前抵達莊子。
「少女乃女乃,我們為什麼不救那些人,餓肚子很難受的。」翠花愁了很久才敢問出心底的疑惑。
其他大家都想知道為什麼,可是沒人敢問,大少爺面色凝重,不發一言,丫頭們連喘氣聲都壓到最小,生怕驚動了主子的怒氣,一腳一個把她們端下車。
「災民雖然可憐,但此行我們的救災物資不多,且還有其他任務在身,要是被絆著就不好了。我們是好心,但饑餓會讓人失去理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如果你餓到快走不動了,路上出現一顆包子,你會怎麼做?」
「撿起來吃掉。」這是翠花會做的事,她不怕髒。
「若包子有主人呢?」
「用求的,請他分我一半。」
「不分你,那是我的。」杜雲錦改用包子主人的口吻,十分強硬又凶狠。
「搶吧?我都快死了,還不給我吃一口……」她只吃一口就好,絕不貪心……應該吧?
杜雲錦的嬌顏露出一抹微笑,「是呀,搶!你有吃的為什麼不給我,你不覺得我很可憐了嗎?我快餓死了,你就該同情我,你憑什麼不給我吃,那你一定是不慈不善的大惡人,我搶你是理所當然,因為我餓了,我不想死。」
不是她不救,而是必須有所選擇,不能因一時的善心而害了大伙兒。
「啊!」翠花捂著嘴,明白了。
「如果只有三十名災民,我和大少爺會毫不猶豫地拿出干娘和多余衣物施舍給他們,甚至安排他們的去處,可是兩三百名災民是我們的數倍之多,他們真想行搶的話,我們擋得了嗎?只怕到時以死相拼,大家一起死。」
「所以我們不能留下,必須趕緊走。」餃雲點點頭,少女乃女乃的意思是,他們原本只是受災,卻被迫得行賊盜之舉,他們很無奈卻不得不做,因為他們想活下來。
「餃雲的話沒錯,我們一定得走,你們也看到前頭馬車發生了什麼事,救人要量力而為,不要把自己也搭進去,天災人禍在所難免,該伸出援手的是朝廷。」平頭百姓的力量有限,救助災民需要更大批的人力和物資。
「少女乃女乃,那前頭馬車里的人會怎麼樣?」她想到里頭若有小姐、夫人,一群女眷不知會有多害怕?
「遇上這樣悲慘的人間浩劫,我們也無能為力,只能希望那些災民別失了理智,東西搶了就算了,別傷人性命。所以說,很多時候,我們只能先求顧得了自身,行有余力才能幫助人。」
少女乃女乃說的道理她們都懂,幾個丫頭頻頻點頭,眼眶都紅了。
見氣氛有些沉重,沐昊然笑著摟緊懷中的小女人,在她唇上一啄,「是啊,無能為力,你是我的人間浩劫,我認了,只能任你宰割。」
遇上這麼令人不快的糟心事,心情也變得如陰雨天氣,悶得慌,沐昊然故意說笑,讓眾人放輕松點。
杜雲錦沒好氣的一瞪眼,朝他的手心吐了一顆果核,「你輕狂得不像樣,馬車上還有別人……咦!那是什麼?」
一抹銀色亮光忽地閃入眼中,引起杜雲錦的注意。
「別惹事,乖。」沐昊然把卷起一半的車簾放下。
可惜晚了一步,她該看的都看到了。
不遠處的山丘上有數名蒙面黑衣人持劍圍攻一名錦衣公子,由穿著看來應該是出自富貴人家,但因隔得有點遠,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只瞧見那名公子臂上被劃了一劍。
正當杜雲錦猶豫要不要救,那人月復部又中了一劍,他往後一退卻踩了空,掉落到身後高漲的河水中。
見他落水的黑衣人不見有人從水面浮起,低頭交談了幾句便收劍,消失得極為快速,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救他吧!不然我會良心不安,兩三百名災民我救不了,一個被刺落水的倒霉鬼我總救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