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古怪。
明明一直在一起,她卻完全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冒犯過她嗎?
而在他的悉心照料,方丈大人高明的醫術調理之下,她終于可以尋回了些力氣,自己下床行走。他呢,因為要照料她的關系老是待在房里,打坐誦經,如非必要絕不跟她開口說話,每日如是。
金禪子的轉世……
她怎麼老覺得這個轉世跟她所知道的金禪子不同?
而且,這家伙干嗎老是夢見她從樹下掉下來的丑事?
即使他們不對盤,也不必深刻記得這事吧?
被罰入輪回也不忘在眾生之中丑化她抹黑她,真是過分!
「喂……」她越想越氣,尤其當喊他他也不應的時候,「夢悟!」
他終于回頭——撤回前言,那沒有表情的大便臉,還真像極了金禪子。
「我要洗澡!」
不過又有什麼關系呢?魔高一丈——PPPPP!道高一尺的還是她這個觀音大士!簡單的一個要求,就教這裝酷的小和尚回到了易羞單純的本性!
臂音禪寺有一個澡堂,澡堂引入山上溫泉,往日寺里面的和尚都在這澡堂洗澡,而他,為了她這個磨人精,好不容易征得了方丈大人的同意,當著數十雙仿佛極眼紅他的同門和尚的目光,攔腰抱著她往澡堂走去。
澡池其實不大,只是容三人同時進入的大小,而且怎麼看怎麼像個小泥坑,水質也並不是頂好。但看著那白氣騰騰的水面,她忍不住吃吃笑著,畢竟,她已經差不多半個月沒有洗澡了!
而他,把她放在澡池邊,就要轉身出去。
「喂,你就在這等我嘛。」
他頓住,脊背僵硬著。
在他拒絕以前,她很理所當然地說道︰「你知道的嘛,我現在可是行動不便,要是我有什麼萬一怎麼辦?況且你是和尚,我相信你不至于要偷看我的。」
大概是她說得極有道理,他背對著她,打坐。
這人真是死心眼得很,只要逮到時間就訟念經文,關于這一點,就跟逮到機會便跟她說教的金禪子很像。
說起來,那天夜里她口不擇言地罵他的話他到底听進去了沒有?
為什麼後來對于她所說的話只字不提呢?
「喂……」
後面沒有反應。
她轉過身去,一邊瞪著那僵硬的脊背一邊心不在焉地解開衣物,「夢悟,你知道你為什麼會總夢見那個夢嗎?」
听著那衣物月兌落的聲音,他命令自己繼續專注于經文。
「告訴你喔,你呢,其實是如來佛祖座下的二弟子,名叫金禪子……」
驀地,他轉過來,「你說我是……」
「而我呢,是觀音大士,跟你這個小小金禪子也有過一些淵源,所以你才會夢見……」
「你是觀音大士?!」
他的語調實在吃驚得叫人很不舒服,她一惱,手一拉,身上的衣服掉落在腳邊,「你現在可是受罰之身,竟還敢對本座如此不敬,你……」
意識到他耳根猛地紅了,目光飛快地從她身上錯開,她愣了愣,低頭,瞪著自己那接近全果的身子,連忙用雙手擋于胸前,但……
敝了。
在這樣的沉默里,為什麼覺得呼吸越發的困難呢?
這心頭之亂,又是為何?
游移的目光莫名地遇見,皆是一愣。
他連忙轉過身去,繼續誦念他的經文。
她連忙轉過身去,月兌掉身上最後的衣服,走進澡池。
可……
就當她要把另一只腳伸入那溫熱的水中,腳下卻是一滑,猛地向前一摔!
水聲激響。
他猛地轉過身去,見她摔在池里,連忙沖前去把她撈起,「你沒事吧?」
「你怎麼沒告訴我這池底……」
「抱歉。」
他突然打斷,別開目光,她愣了愣,發現被他撈起的自己,水線才及腰,臉上霎時紅透,連忙掙開他,雙手環胸,縮在水里。
緊緊地捂住胸前的鼓動。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匆匆洗了身子,她一邊緊張地瞪著那僵硬的脊背,一邊把衣服套回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剛才還覺得即使他待在這里也沒有什麼的,但此刻卻格外的忐忑不安……
回去的路上,只覺得被他抱著時所踫觸的地方,燙熱得無法名狀。
悄悄看他,卻見到他飛快地別過視線,而當她收回視線,又會覺得他正在低頭看她。
然後,至這一天開始,他們之間仿佛就多了一層什麼,是一種窒息的,會讓心跳加速的,誰也說不清弄不懂的什麼……
直到那一天,她醒來,發現自己四肢充盈有力,連忙下床跳走了一翻,終于可以不必仰賴他的幫助了!
「你瞧!」
她笑得沒心沒肺的,好半晌,才發現了他的沉默。
「夢悟?」
「我去找方丈大人。」
她的快樂完全不能傳染他,看著他冷漠地轉身離開,她百無聊賴地生著悶氣,但轉念一想,偷偷地跟去了。
見著他走進方丈的房間,她悄悄地躲在門外,可里面的對話……
「那麼,就讓那位姑娘離開吧。」
她的笑容霎時僵硬在唇邊。
房里的他對于方丈的安排仿佛欣然接受,這時,方丈又開口︰「夢悟,你自己也發現了,這姑娘不能再留。」
「夢悟知道。」
比起方丈的那句「這姑娘不能再留」,為什麼是他那句沒有感情的「夢悟知道」叫她更覺得不快?
回到他所居住的小院里,爬跳上樹。
張開雙臂,笑嘻嘻地迎風站著,然後蜷縮下來,窩在舒服的樹梢上,透過繁茂的枝葉望著美麗蔚藍的天空……
這久違的自在之感……
可,終究很快地,就被淹沒在心頭的那份說不清楚的不快里頭。
懊死的金禪子,居然一點挽留她的意思都沒有!
即使現在是轉世,已經沒有了關于金禪子的記憶,但是好歹這幾個月都是朝夕相處……
眼看著他沉默著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又突然奪門而出,慌亂地尋找著什麼,她忍不住偷笑了,就說嘛,這人怎麼可能對她的去留完全不在意呢?
可,她為什麼要在意他對她是否在意?
伸出雙手,趴下來,輕輕地纏繞著那粗壯的枝椏,她的目光緊緊地纏繞著那背對自己正尋找著什麼的背影,心里渴望著他回頭,抬眼,渴望著他發現……
驀地,那人轉過身來。
可是,當他注意到樹上的她後,眼神一變。
為什麼在發現她的一剎眼里先喜後悲?為什麼明明是特意來尋她的卻又在發現她後突然匆匆地收回了視線,退後再退後,一直退到了她無法看清楚他的臉的位置?
他的表情,她無法看清楚了。
而他的聲音……
「姑娘,你身子已好,本寺不能留你。」
這麼冷淡沒有感情的聲音,仿佛他真的完全不在意她一般。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滑下樹的,她走近他,然,他卻一再地退後。
「如若上路,請姑娘盡快動身,入夜後林子不平靜。」
這樣語調說出來的話,可真叫人听不出半分的關心。
突然笑了,她輕輕地說了聲再見,飛快地轉身離開。
他似乎是在跟她劃清界線。
這樣的迫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而她的心,為何痛了?
看著她的背影在眼中越發的變小,他緊緊地拽住了手中的佛珠,想追上去,卻被方丈叫住——
「你要去哪里?」
他頓住腳步,無法回答。
「出家之人四大皆空,不要讓老納覺得當初留下那位姑娘的決定是錯的。」
「可是林子里有妖物出沒……」
「夢悟!」方丈上前,擋在他的面前,「你忘記了這位姑娘曾經告訴你自己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
「……記得。」
但是他也很記得,方丈大人听到他說的這些後臉上的表情是分明不相信的!那如今為何又拿這些事情大做文章呢?
「既然你是如來座下二弟子,被罰入輪回,那麼,你就是戴罪修行之人。莫要為了塵世之事亂了心志,誤了修行。而況,那位姑娘自稱是觀音大士,堂堂觀音大士會不敵小小妖物嗎?」
方丈說的話都很有道理,他也無法反駁,只是,他……
就當方丈很滿意地轉過身去時,他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擔心,轉身就跑。
身後,方丈氣急敗壞地叫著,但他充耳不聞。
他只知道……當時,看著她被那妖物襲擊時,心,跳得幾乎要爆裂!
「姑娘!」
密林間,那抹白色的身影並沒有走遠,在寺外百米之處。
就當她錯愕地看著他急急跑來,只見他身後的寺門,在方丈的叫聲之中沉沉關上。
「姑娘,我送你進城。」
「等等,你……」
順著她的目光,他看到了緊緊關上的寺門,仿佛在宣告著什麼,但他沒有理會,只說︰「走吧。」
她意外地看著他,心中雖亂,還乍驚又喜。
忍不住伸出手去,拉著他身上的僧袍,他仿佛愣了愣,轉過來看著她,似乎讀懂了什麼,又似乎沒有讀懂。
兩人就這樣徐徐地走在林子里。
突然,飛鳥亂竄,驚動了他們。
看著他緊張地擋在面前,她眨了眨眼。
「從來……沒有人這樣待我。」
他愣了愣,轉頭看她,「為什麼?」
「因為觀音大士佛法無邊啊,只有世人求我,從沒有人想過要保護我。」
說罷,發現他失神的看著自己,她笑了,「我不知道我說的話你信多少,你似乎從來沒有質疑我的身份,我說我是觀音你就信我是觀音?」
「那是因為你沒有必要騙我。」
她眨了眨眼,「嗯,不過你一定認為我很沒有用對吧?上次遭到襲擊連自救的力氣都沒有?告訴你吧,這是因為……」
「因為你只是觀音大士的分身,根本沒有任何法力。」
意外的聲音響起,他們同時一震,轉向身後,看著那個身穿著紫色衫裙的少女款款而來,但讓他們戒備的,是少女唇邊未干的鮮血。
「我說,觀音大士,你為什麼要一直躲在觀音禪寺里?害我在這里蹉跎了那麼多的時間……不過,我也總算等到你了。」
猛地,眼前一暗,他又擋在身前!
只見那紫衣少女手一伸,五指抓空收攏,他竟然就被吸附過去!
她見了,連忙要去救他,卻被那紫衣少女手袖一揮,摔倒在地上。
「放開他!」
「放了她!」
紫衣少女愣了愣,來回地看著他們,突然笑了,「觀音大士和金禪子……你們居然這麼緊張彼此?!」
「放了他!你只吸少女鮮血!」
「要吸就吸我的!」
「你住嘴!」
兩人同時說罷,又喝止對方,緊張彼此的心意再清晰不過了,紫衣少女眉心一沉,把手中的他飛摔出去,她見了,連忙跑過去扶起他。
「你沒事吧?」
「快走,回到寺里會有神明福佑,這妖物進不來的……」
話還沒有說完,身邊的她就猛地被吸附了過去,他一驚,才想去救,卻見那妖物雙手畫蓮,不知道使用了什麼妖法,把他禁錮原地!
「你!」七七驚駭地瞪著紫衣少女,只覺得掐住脖子的指甲埋進了血肉之中,疼痛讓她皺了皺眉,「你為什麼會……」
「你真不知道我是誰嗎?」紫衣少女目光怨懟,「高高在上的觀音大士,你真忘記了五百年前,當你誤嘗情果,求如來做了什麼嗎?」
「我誤嘗情果?!」
七七驚亂地瞪大了眼,就在這時,紫衣少女手袖一揮,被禁錮的他暈死了過去,她一見,緊張地想要沖過去,卻被狠狠地拽住。
「怎麼,你心疼了?」
「我……」
「當初發現自己愛上不該愛上的人時,你不是很干脆地就把我舍棄掉了嗎?」
徹底一震,她看著紫衣少女那充滿怨恨的眼楮。
「你的表情如此震驚,該不會不相信我的話吧?敢問觀音大士,這世界上能以雙手畫蓮結出佛印之人,除了你還有誰?」
「你是……」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我正是你求如來舍棄的部分,是你對某個人的情愛孽障!」
「可你……」
「你是想說我為什麼成了妖?這事,你就管不著了,以後的事情也是……」
什麼意思?!
左胸猛地被刺穿,只覺得有什麼在體內翻找著什麼,她疼得無法自已,只知道猛地,體內深處的某一部分被狠狠拽住,向外一拉……
無力地摔倒在地上,她想要爬起來,可是,她的手開始化作了無數的光斑……
模糊的視線里,只見構成她的魂魄為那紫衣少女所掌握,而在紫衣少女的身後,似乎還有誰,但是,她已經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