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任薇媛看到何曜廷松手時,她也松了一口氣,但她的手還沒來得及放開何曜廷,他突然徒手用力砸向眼前的玻璃窗,伴隨著玻璃破碎的聲音,任薇媛倒抽了一口氣,眾人本來為了何曜廷停手而緩和的緊張情緒,又因為他自殘的舉動給嚇得噤若寒蟬。
猩紅的血滴自何曜廷的手往下慢慢滴落,他對無力倒在椅子上的陳志強緩緩吐出冷酷的字句,「以後你敢再對我家的事閑言閑語,我絕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
不只是陳志強,在場所有人听到何曜廷說的話,都打了個冷顫,陳志強更是全身發抖,連點個頭都很困難。
「何曜廷,你受傷了!」
看著從何曜廷手中滴落著令人膽戰心驚的血滴,任薇媛趕緊松開他的腰,著急的拉過他的手仔細查看,完全沒注意到何曜廷正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注視著她。
任薇媛也不問何曜廷,就拉著他快步走出教室,兩人在眾人疑惑又驚訝的眼神中,離開這個剛才還籠罩在火爆氣氛下的是非之地,等到已不見他們的蹤影,學務主任才氣喘吁吁的趕到。
「發、發生什麼事了?F班又打架啦?」
「你給我乖乖坐好!」
任薇媛用強硬的口氣命令何曜廷,而後者帶著些不可置信的神情,挑眉望著從走進保健室里就很忙碌的任薇媛,沒有動作。
「討厭,保健室阿姨怎麼偏偏挑這個時候去模魚啊!碘酒……繃帶……在哪里啊……」
任薇媛在櫃子這邊找找、辦公桌那邊找找,平常慢半拍的她現在三兩下就把醫療用品給搜集好了,捧在雙手上,她回頭看向何曜廷,立刻沉下臉。
「何曜廷,你是少長了耳朵還是兩腳殘廢啊?我是叫你坐好,不是跟你玩一二三木頭人耶!」
任薇媛用眼神瞄了瞄旁邊的兩張椅子,何曜廷稍微遲疑了一下,好像壓抑著什麼,但他還是坐到了其中一把椅子上。任薇媛利落的用腳把垃圾桶踢到兩張椅子中間,準備丟棄棉花棒和承接藥水用,然後把手上的醫療用品放在一個小推車上,拉過推車,自己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何曜廷對任薇媛異于平時的利落手腳和強硬態度感到很不可思議,他覺得有點好笑,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吐槽她,只能先暫時听任薇媛擺布。
「你的手!」
任薇媛右手拿著沾染了碘酒的棉花棒,左手掌向上打開,何曜廷听話的把受傷的手放到她左手上,任薇媛開始細心地清洗消毒被玻璃劃開的傷口,越消毒她的眉頭就蹙得越緊。
「……清洗傷口不是要用生理食鹽水嗎?」
何曜廷從一進保健室就沉默到現在,終于開口說話,卻換來任薇媛的犀利瞪視。
「碘酒兼具清洗跟消毒傷口的功能。你在家一定是那種煮個菜都能把廚房搞得亂七八糟,連洗碗都不會的人,你以前跟別人打架都沒在上藥的嗎?」
提到「家」這個字,何曜廷的表情又陰暗起來,但任薇媛在這種時候還這麼直截了當的斥責他,他反而覺得心情開始輕松起來。
任薇媛自己意識到又提起尷尬的話題,講完也沉默了一下,但她偏頭想想,無法忍受這種尷尬的氣氛,還是開口︰「你是因為曜方哥才跟人家起沖突的吧?我都不知道,你跟曜方哥感情有這麼不好嗎……」
何曜廷表情僵住,看著任薇媛帶著擔憂的眼神,他嘆了口氣,「我們感情沒有不好。」
任薇媛點點頭,她印象中,何曜廷確實跟何曜方沒有吵過架,但這麼一回想,好像也沒有看過他們兄弟倆開心談笑的情景。
「那你干嘛發那麼大脾氣啊?為了別人幼稚的挑撥就氣成這樣。雖然你們這些男孩子吵架、打架的理由我是每次都覺得很莫名其妙啦,不過是嗆個聲,也可以打二、三十個人的群架……」任薇媛不自覺的又扯到別的地方去,她一邊替何曜廷包扎,一邊把話題拉回來,「咳咳,我是說,我覺得你生氣的理由一定沒那麼簡單。」
何曜廷听著她一如往常的少根筋言論,忽然笑開了。
「你這個笨蛋什麼時候也會想得這麼深啊?我怎麼不知道你!eve!有這麼高,還以為你腦袋里只裝了一個遙控器,上面只有兩個按鍵,分別是‘慢動作播放’跟‘回放跌倒’。」
任薇媛听了差點沒氣炸,她是為他在擔心耶!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等等!擔心?她什麼時候會為了這個大壞蛋何曜廷擔心啦?她看他笑話都來不及,怎麼還會為他產生這種大愛的想法?
為了掩飾心中小小的慌張,她趕緊回應,「拜托,你這一句是要重復用幾次啊?你是詞窮嗎?可不可以想點別的,我耳朵听到都快長繭了……等一下!你少扯開話題了,我是在問你為什麼生氣耶,快回答我!呼,差點被你騙了。」
「我干嘛要回答你?你是我的誰啊?」
何曜廷笑得很詭異、很開心。在他的注視下,任薇媛開始覺得全身不自在。
「哼,不說就不說嘛,你以為我希罕啊!」
她忽然緊捏了一下何曜廷的手傷,後者痛得悶哼了一聲,他瞪著任薇媛,她則笑得很無辜。
「對了,說到你是我的誰啊,現在全校同學應該也很好奇這個問題吧,尤其是你剛剛緊抱著我不放的熱情舉動……」
這次換任薇媛全身僵住,何曜廷則笑得氣定神閑。
「啊──」
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在教室里為了阻止何曜廷所做的舉動,任薇媛瞪大雙眼,發出高八度的尖叫聲。
天啊,她剛剛怎麼會做出那種事?而且還是在眾多同學的面前……她竟然死命的抱住何曜廷不放,長達了大概三分鐘,這叫她以後怎麼做人啊?
任薇媛的臉瞬間漲紅起來,而眼前那個罪魁禍首竟然還笑得那麼開心,她氣惱的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閉眼催眠自己,「就當作被狗咬到一樣、就當作被狗咬到一樣!對,就像三年前那個初吻,現在只是又被狗咬了一下,幸好沒三年前那麼嚴重……」
何曜廷本來對她的行為感到很可笑,但听到最後他臉色一變,也想起了三年前那個吻。
「喂,任薇媛,你不要太不識相,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期待我的吻嗎?」
任薇媛睜眼瞥了他一下,又開始自言自語︰「可能太妹都喜歡他這一型的吧,真沒想到會被太妹們羨慕……」
何曜廷氣得差點翻白眼,他用沒受傷的手握住任薇媛的肩膀,將她轉向自己,伸出尚未包扎完畢的手,「算了,我不想理你,趕快幫我包扎好,免得我被你氣死。」
任薇媛倒是突然正色,拉著他的手一邊繼續包扎,一邊說︰「既然我都做了這麼大的犧牲,你就快跟我說你生氣的真正理由吧!你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已經習慣任薇媛這樣陰晴不定的態度的何曜廷,終于無奈的嘆氣,「其實那個人說的都沒錯。」
任薇媛知道他說的人是陳志強。
何曜廷黯下眼神,「我哥他的確很厲害,品學兼優又受歡迎,什麼事都做得很好;而我,從小到大只會惹是生非,讓我爸媽對外人講起我只能嘆氣。我做什麼都比不過我哥,難怪我爸媽從以前就對我不太關心,我在外面玩到多晚回家,他們也不會說什麼,我知道我讓何家很丟臉,但我也不曉得為什麼要把氣都出在那個人身上……」
「你是叛逆期的別扭男嗎?」
何曜廷被任薇媛簡單直接的評論堵得愣住。
只見任薇媛繼續不疾不徐的說︰「拜托,難道像我家這樣,我爸媽最疼我這個小女兒,我那兩個哥哥就要跑去墮落、找別人麻煩嗎?我或許不清楚何爸爸、何媽媽到底怎麼對待你的,但是他們又沒少照顧你,也不是把你丟在孤兒院自生自滅。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們關心過你,你卻被自己無聊的自卑心給蒙蔽了?」
任薇媛說得很理直氣壯,把何曜廷給堵得語塞,這個笨蛋怎麼能把這種惡心的大道理講得毫不口吃?
任薇媛也不曉得自己居然能滔滔不絕地講出這種大愛台才會出現的人生勵志道理,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把何曜廷從那種黑暗封閉的想法中給拉上岸。
「你想想,你現在才十五歲,正是一般叛逆期的平均年齡嘛,所以十之八九是什麼自我意識作祟啦!對了,你平常不就是這樣嗎?自我意識過剩啊!所以打架、鬧事、全武行樣樣都來。哇,這麼說來,你還真是叛逆期的標準模板耶!」
「任薇媛,你不要以為我不講話,你就越講越順口……」
看到何曜廷可怕的陰沉眼神,任薇媛還是本能的收斂起越講越起勁的一堆隱藏很久的內心話,僵硬的笑開,「咳咳,我的重點是,你的想法真不是普通的灰暗耶!想開一點嘛!換個角度想,你們何家那麼‘好野’,你家人又這麼有教養,這比大多數人的出身都好得太多了,你應該要覺得自己很幸運才對。」
何曜廷只是沉默不語,他看著任薇媛那雙潤黑清澈的圓眼楮,好像從未被污染過似的,這女的究竟是生來就樂觀,還是只是單純天真得像笨蛋啊?
「好啦,我包扎好了!希望不會留下傷痕哪……」
任薇媛還沒說完,何曜廷用未受傷的左手拉住她正要放開他的手,並將上半身傾向她,任薇媛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已經回答我的問題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啊!」
「什麼、什麼問題啊?你干嘛靠我那麼近啦?」
任薇媛雙頰泛紅,她原本以為何曜廷又在開她玩笑,但對上他的眼楮,卻發現他認真得讓她心跳加速。
「‘你是我的誰’這個問題啊!我們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這好像不是普通鄰居會做的事吧?」
任薇媛一心只想趕快逃離他的靠近,免得自己會因為心跳過快而昏厥,但由于還坐在椅子上,所以她只能上半身緩緩後退,左手被他抓著,她伸出右手試圖尋找支撐物,但在空氣里抓了半天就是沒東西,突然一個抓空,她失去平衡,就要從椅子上往後跌。
「啊──」
千鈞一發之際,何曜廷放開她的左手,伸長了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摟向自己,此刻他們兩人的距離僅僅不到十公分,任薇媛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身處在他懷里,立刻用力的想推開他。
「何曜廷,你是變態嗎?快放開我啦!」
但他的手在她腰間一動也不動,反倒是表情一變,蹙緊眉頭哀號︰「嗚,我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