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午後的陽光十分寧靜明亮,綺羅一邊輕輕哼著柔和的催眠曲,一邊織著一件汗衫,她站起身來,將手中的汗衫往搖籃里小家伙的身上比了比。小家伙動了動嘴巴,然後偏過頭繼續睡,嬰兒每天可以睡十八到二十個小時,這麼長的時間他在想著什麼呢?
綺羅嘴角噙著笑,手指輕輕劃過孩子光滑的臉,然後坐下來繼續織著汗衫。
一雙手從她身後輕輕蒙住她的眼楮,綺羅身體微微有些僵硬,然後笑著說︰「非平,不要鬧了。」
李非平在她的頸項上輕輕咬了一口。
綺羅微微縮了縮身子,「癢呢!」
「你在干什麼?」李非平的視線落在她手上。
「前幾天看了一本關于編織的書,就學著給小旭做點什麼東西。」
李非平搶過來看,袖子已經成形,只剩收尾了,「我也要。」
綺羅微怔,然後拿過他手中的小汗衫,「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也好意思要。對了,今天怎麼回得這麼早?」
李非平裝作不滿,「自從你有了兒子就忘了老公,這一年來你給小旭做了多少東西來著?小枕頭小被子還有小房間各種小玩具等等等等,我什麼也沒有。」
綺羅失笑,「你是缺了什麼?」
「我什麼都缺。」
綺羅笑道︰「好了好了,我給小旭織好了就給你織,好不好?你喜歡什麼顏色?」
李非平看了看綺羅手中鵝黃色的小汗衫,「我也要這種顏色。」
「你確定?」
李非平點頭,「這樣以後我帶小旭一起出去的時候才比較溫馨,這叫做父子衫。」
綺羅只好笑著點頭,腦海里想象著這父子倆一起穿著她織的衣服出門的場景,心里一陣溫暖。
可是直到小旭的汗衫小了,李非平的汗衫還沒有開始織,因為綺羅一直很忙,她忙著給兒子洗澡忙著給兒子買衣服忙著兒子的一切,甚至有時候李非平懷疑她忘記了她有一個老公。
小旭周歲生日的時候,綺羅出了一本畫冊,整整一百頁,每一幅圖配上綺羅自己寫的三兩句話,成了一本充滿母愛的畫冊,一時成為大部分母親的最愛,許多十幾歲的孩子也會買,十分熱銷。
「總覺得小孩子一天一張臉,每天都有變化,所以我要記住你的每一面。」程光拿著念著畫冊扉頁上的字句,「綺羅真的是個很偉大的媽媽啊!」他一頁頁地翻著手中的畫冊,不由得感嘆,「非平,你兒子真可愛。」
李非平彎起嘴角笑了笑,然後邊看文件邊問︰「程光,你是不是很閑?」
程光當作沒听見,忽然好奇地問︰「綺羅給小旭畫了一百張畫,有素描有水彩還有抽象連水墨畫都有,現在還出畫冊了,什麼時候綺羅也為你出一本畫冊啊?」
李非平臉色微變,「我覺得你真的是太閑了,東部的分公司最近出了點問題,你去吧!」
程光仍然左耳進右耳出,他正色問︰「非平,你和綺羅之間到底什麼回事?」
李非平放下手中的東西,「我們很好,你不用操心。」
「好才有鬼。」程光啐一口,「這麼長時間我都感覺出來了,你們倆那是相敬如賓,彼此把彼此當客人來著,哪有夫妻像你們這樣的,簡直是兩個怪胎湊成對。」
李非平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麼明顯嗎?
「就這麼明顯。」程光拿起那本畫冊,「我問你,綺羅多久時間為你下一次廚?多久時間為你作一幅畫?多久時間主動找你親熱?」
「是我讓綺羅不要做飯的,至于畫畫,她想畫什麼都可以,那是她的事業,至于我們夫妻間親熱的方式,應該不勞你來操心吧!」
程光氣結,「好心沒好報,懶得管你們。」然後氣呼呼地離開辦公室。
室內安靜下來後,李非平卻半天不能將注意力收回到手中的工作上,他拿起程光留下的畫冊,畫冊上的人是他的兒子,畫畫的是他的妻子,可是為什麼他這樣陌生?
即使他自己心里極力想要忽視,可是他仍然改變不了事實,事實是從結婚到現在,她從未為他下過廚,從未送過他什麼小禮物,更不用說為他畫畫主動找他親熱,她一直都是淡定的,甚至是遷就他的,有禮而疏遠,像是對待客人一般。
怎麼樣都不能靜下心來,李非平忽然很想見到她,想把她緊緊地抓在手心。看著畫冊上笑得像天使的嬰孩,李非平忽然嫉妒起來……
看著忽然出現在家的李非平,綺羅有些錯愕地看了看時間,才下午三點呢!
李非平忽然抱住她,似乎要將她揉進他的身體里,「綺羅,我們去度蜜月吧!」
綺羅只感覺到他身上有種強烈的不安,可是他不安與度蜜月有什麼關系?
「呃,好——」
李非平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放開她,然後進臥室搜出一堆證件。
綺羅試探著問︰「非平,你想干什麼?」
「我們現在就走。」
「啊?」綺羅驚呆了,「現在?」
李非平對她微笑,「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從她懷孕到現在孩子滿周歲,她對他一直不慍不火的,他受夠了這種忽視,從現在起,她要只屬于他一個人。
見李非平似乎打定了主意,綺羅也不阻攔,只抱起小旭看著他發瘋,李非平這樣的男人,可能一輩子也就沖動那麼一兩次,她沒有什麼絕對的理由去反對。
李非平看了眼她手中的孩子,「小旭留在家里,我會讓杜成林他們夫妻倆照顧他。」
綺羅往後縮了一縮,「我們一家人一起去不是更好嗎?」
「只有我們兩個人。」李非平強調。
綺羅抿了抿唇,「把小旭帶上吧!我會照顧他,不會讓他吵到你。」
李非平只覺得心里一陣亂,忍不住吼出來︰「是我重要還是他重要?」
綺羅低垂著眼斂,只緊緊抱著小旭,小旭像是感覺到周圍氣氛的波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綺羅忙抱著小旭在室內來回走著輕哄著他。
李非平眉著緊皺,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她現在在他身邊,他們結婚了,他們之間連孩子都有了,這樣還不足以讓他們親密無間嗎?為什麼到現在他都有一種被她排斥在外的感覺?
無論他的要求多麼不合情理她從不反對,無論他做怎樣過分的事情她從不生氣,同樣的,無論他怎樣用心地去討好她她也不對他敞開心扉。
她溫柔婉約,她得體大方,她才華橫溢,她完美得不似真人,她也不似真人那樣有感情嗎?啊,不是沒有感情,而是她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在她的兒子身上,那種愛,只要有眼楮的人都可以看到,只要有鼻子的人都可以聞到,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可以听到,可是正是這樣,更顯得她對他是多麼的蒼白。
「綺羅,你愛我嗎?」
綺羅微微一愣,然後笑得有些僵硬地說︰「當然。」
李非平靜靜地看著她,「當然愛還是當然不愛?」
綺羅忍不住苦笑,然後抬起頭來看著他,目光清明,「那你呢?李非平,你愛我嗎?」
李非平神色一僵。
綺羅咬了咬牙,「李非平,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什麼都不願意付出,卻想要我什麼都給你,啊不,你也許也並不稀罕我給你什麼,你本身就那麼矛盾,我對你示愛的時候你覺得我是在自作多情,因為你根本就不愛我,而三番兩次追問我是否愛你的人也是你。我迷惑了,你到底是想要我愛你還是想要我不愛你呢?」
李非平眼中似有千絲萬縷的情絲在糾結,然後他說︰「你是我妻子,我當然想要你愛我。」
「那麼作為我丈夫的你,為什麼曾經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強調你根本不可能愛上我呢?是為了對我進行單純的羞辱嗎?」
「我——」李非平眉頭緊皺,他到底想怎能樣,他到底應該怎能樣,到底怎能樣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他自己都不明白了。
見他這副樣子,綺羅忽然一股怒氣油然而生,她冷聲說︰「李非平,你是我見過最軟弱的男人。」
李非平瞪著她,「你說什麼?」
綺羅懶得再和他說話,抱著孩子往外走,李非平一把拉住她,「有什麼話就說清楚,我受夠了和你不明不白地過下去了。」
同屬于善于粉飾太平的兩個人在一起,只會讓積累在最深處的矛盾慢慢腐爛,再也化不開,兩年,天,他們居然這樣過了兩年了。
「那麼離婚吧!」綺羅淡淡地說。
李非平幾乎咬碎了牙,「這就是你打的算盤?想要離婚?這不可能。」
綺羅臉上露出憐憫的表情,她忽然笑出聲來,「我都不知道是笑你可憐好呢,還是笑我自己可憐,可是李非平,你到底想要怎樣呢?告訴我,你到底想要怎樣?」
李非平皺了皺眉,「你在說些什麼?什麼可憐不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