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月後,在天香寨的內堂中,段霜凝正在扯一支倒霉的毛筆。
「相公……我想去看蝴蝶!」可憐兮兮地再度重申她的想法。
「嗯,冰兒,這樣勞心勞力的事情交給為夫辦便好!」自從得知段霜凝有了身孕,這句話就成了他的口頭禪。
「我是說我想看蝴蝶,這件事情,才不要你代勞!」
「好好好,等我處理完山寨的事情,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忘了補充,冷為君已經榮任天香寨寨主最高助理一職。職位相當于總經理助理一職,不過他這個助理要把總經理要做的一切事情都要打理好。
「才不好,你要處理的事情這麼多,我要看蝴蝶!」段霜凝不依不饒。
「冰兒!」冷為君加重了語氣。
深知冷為君個性的段霜凝才不買賬,「干什麼?」
「你有了身孕,必須有我陪同,你才能出去!」
「我只不過是有了身孕,剩下的和平時有什麼不同?」段霜凝大發嬌嗔。
「只不過是有了身孕?冰兒,你給我老實站好!」對于不听話的愛妻,看來只能實行打壓式的教育。
「人家只不過是想看看蝴蝶嘛,你好凶!」段霜凝眼中含著可疑的水分,可憐巴巴地指控。
「唉。」寵溺地看著他的冰兒,「我這就跟你出去看蝴蝶!好不好?」
「好好,你是副寨主,一定要听寨主的!」
「冰兒冰兒冰兒,我該拿你怎麼辦啊?」寵溺地說道,但是身形迅速地往門口挪動,準備和愛妻看蝴蝶去也。
「共你有過最美的邂逅,共你有過風雨憂愁,共你醉過痛過到最後……」張學友磁性的聲音飄起,「這麼快就下班了?」冷為君疑惑地說道。拿起桌腳的「鬧鐘」,卻發現有淡黃色詭譎的光芒從手機屏幕中漫出。
「為君,這是什麼?」段霜凝眼尖地看到了手機的異樣。
「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冷為君無暇他顧,只想安撫住愛妻,手機仿佛有磁力一樣把他的身形牢牢地吸附住。
段霜凝驚恐地看著光芒越來越盛,越來越多的黃色光芒把冷為君的身子慢慢地包裹起來。
「為君,不!」段霜凝猛地上前抱住冷為君唯一露在外面的雙腿。
黃色的光芒中滲入了一絲又一絲的血紅,紅光和黃光相互扭曲,把冷為君完全地裹住,甚至段霜凝的胳膊也在其中。段霜凝絕望地發現她的力氣已經耗盡,冷為君的身體正在慢慢地升騰。
「為君!」段霜凝跌坐在地上,絕望地哭喊。
尚有意識的冷為君努力地想要發出聲音安慰愛妻,但是他發現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他的聲音滲透在光芒中,連他自己都听不見。
身體越變越輕,冷為君在失去意識前,用盡所有的力氣看了段霜凝一眼,他好想告訴段霜凝,「冰兒,我的冰兒,無論我身在何方,地處何處,我想守護你的心情,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
冷為君回到現代已經三天了,韓依航輕手輕腳地倒牛女乃的同時,不忘偷偷地瞄學長一眼。
「學長,牛女乃!」
「嗯!」口中雖然應聲,冷為君的手卻不踫那牛女乃。
「學長,要不要去打理一下頭發?」
「哦!」
韓依航試探地模了模他長過肩的頭發,失望地發現他曾經酷酷的學長絲毫不以他的動作為忤。
「學長,要不要換件衣服?」吼吼吼,他已經研究半天了,學長的這件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會是怎麼樣的,他很好奇。
「不!」拒絕,大概沒有比這更干脆的了。
韓依航沮喪地發現,無論他以什麼話題開場,到學長那里總是能以單音節收尾。三天前,當他試圖再度聯系學長的時候,昏迷的學長從天而降,呃呃呃,當時確實是有嚇他一跳啦,可是醒來的學長更讓他害怕,雙眼木木然地凝視前方,不听不看不說。
「學長,你在想漢朝嗎?」話剛出口,韓依航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靠,腦袋秀逗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嗯。」只有這次,韓依航驚喜地發現,學長的視線在他的身上聚焦了大概三秒。
「漢朝有什麼好玩的東西?」韓依航再度重拳出擊。
「沒有!」依舊的單音節,一記重拳卻打在了棉花上。
「沒有好玩的,你為什麼這麼念念不忘?」對于這個話題,韓依航真正做到了不拋棄不放棄。
「漢朝很好!」破天荒,韓依航的問題得到了四個字的回答。
「好在哪里?」韓依航再接再厲,他是真的很好奇。
「好在哪里?」冷為君喃喃自語。
「就是說,就是說!」雖然尚不知學長會說什麼,但是隨聲附和比較不費腦子。
「那里有愛!」言簡意賅,回答完畢。
「這里有我啊!」韓依航不平地叫道。
這次聚焦在他身上的視線再度超過了三秒,旋即又散開。
韓依航垮下臉,學長之意不言自明,他在學長心目中的地位不是一般的低啊。
「學長,既回之,則安之,保養身體要緊!」看看學長清減的面容,韓依航說了幾句自認為很得體的話。
「嗯!」冷為君表面上波瀾不驚,內心確實波濤洶涌。冰兒,他的冰兒,扯住了他的心肺,一思及,生生地疼。
「只有休養好了,才能等待下次的穿越嘛!」一回生二回熟,等學長穿越習慣後,他漢朝的古董們源源不斷地回來,哈哈!
「穿越?下次?」這兩個美好的字眼點燃了冷為君眼中的希冀之光。
「對啊,既然上次能穿越,這次也應該沒有問題,再過幾天就是端午了,去年的端午和今年的端午能差多少呢?」
「真的?」去年的端午和今年的端午是一樣的嗎?
「差不多差不多!」出主意的人不是一般的漫不經心。
「差不多?」冷為君混沌的大腦立即捕捉到一點點問題。
「呃,我的意思是大概可以!」
「大概可以?」
「呃,這個,那個……」韓依航支支吾吾無言以對。
「不管可不可以,我都要試上一試!「冷為君的眼光看向窗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學長……」韓依航可憐兮兮地叫道,希望學長能分給他一點點的注意力,漢朝有什麼好?有電腦嗎?沒有!有汽車嗎?沒有!有高爾夫保齡球嗎?沒有!甚至連家用電器或者是抽水馬桶都沒有!真不明白學長為什麼對漢朝這麼的情有獨鐘念念不忘。
冷為君看到韓依航面上憤憤不平的表情,面部的線條柔和起來,道︰「依航,你還沒有遇到你命中注定的女子,所以你不懂。在漢朝,在那個遙遠的漢朝,有個女子,心跳的頻率是與我一樣的,有了她,我的生命不再寒冷不再寂寞,那種心靈契合的感受,是我所夢寐以求的!如果沒有了她,我的靈魂便沒有了依托,很快便會枯萎,只有找到她,我的生命才有了意義!」冷為君將手放在了胸膛上心髒的位置,想象著他的冰兒的一顰一笑。
韓依航似懂非懂,學著學長的樣子,把手按在胸膛上,懵懵懂懂地想︰「愛情真的是一種疾病,沒有任何的征兆,沒有預防的余地,呼嘯而來,每個人都猝不及防,只能乖乖地被它俘獲……」
端午了!
冷為君站在窗前,居高臨下,現代的都市車輛行人往來如織。偌大的城市沒有艾葉的點綴,沒有色彩斑斕葫蘆的身影,沒有竹葉糯米的香氣,讓他的心更是飄到了千萬里之外。現在的天香寨是怎麼樣的呢?他會和他的冰兒在晨露中為彼此采一片艾葉,祈求避驅邪氣,事事安;他會和他的冰兒親手淘洗糯米,包裹兩人的甜甜蜜蜜;他還會撫模著冰兒的肚子,為未來的孩兒講述屈原的故事……
「學長……」韓依航面色凝重地推門而入。
冷為君道︰「都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他們準備要模擬一年前的車禍現場,用去年同樣型號同樣車型的車,在去年同樣的時間里,撞向學長,韓依航欲言又止。
冷為君察覺到學弟的內心波動,拍拍韓依航的肩膀,笑道︰「放心,我會一切安好的!日後,你要保重,千萬千萬!」
淚,像固執的小蟹,縱橫了一臉,大力地點點頭,分別在即,他卻如鯁在喉,一言難發。每個人都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他不能阻擋學長追求幸福的腳步!他只能祝福學長真的能得償所願,回到漢朝,和那個與他靈魂相契合的女子,相守終生!
樓下,完全模擬了去年端午的場景,車勻速地前進著,駕駛室中的韓依航額上已經滲出一粒粒的冷汗,如果不成功的話,那學長……站在前方的冷為君,堅定地站在那兒,目光穿過玻璃,直直地看向韓依航,那目光是他前所未見的堅定。韓依航緊緊地咬著牙,閉著眼,大力地踩向了油門,「 !」一聲鈍響,汽車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冷為君的身上,冷為君的身體被高高地拋起……
「冰兒冰兒……」冷為君下意識地呼喊著,在支離破碎的夢中,他的冰兒化成了一只蝴蝶,飛啊飛,但是無論他怎麼努力,他都踫觸不到這只彩蝶。
猛然坐起,冷為君身上的冷汗已經把身上的衣裳濕透。這、這、這又是哪里?房間的擺設和天香寨的擺設大相徑庭。暗叫一聲糟糕,會不會穿越錯了,到別的朝代去了?即便是沒有回到別的朝代,提前或是延後,也是他不願意看到的場景。
不顧四肢百骸傳來的劇痛,冷為君匆忙地下床,他迫切地想知道他身在何處。
推開門,大片大片的藥材映入眼簾,冷為君的心稍微地穩妥些,這和天香寨的後山有幾分相似。
粉女敕女敕的連翹,藍瑩瑩的桔梗……熟悉的藥材讓冷為君的眼眶濕潤起來,他的冰兒到底在哪里?
小心翼翼地繞過大片的藥材,冷為君想要找人問一問這兒究竟是哪里,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大片大片的藥材上紛飛著一只又一只的蝴蝶,黃色的,白色的,粉色的,藍色的,飛過來,黃色的,白色的,藍色的,粉色的,飛過去。一只只的蝴蝶就像是一個個精靈,在花間輕盈地飛舞。
「寶寶,你爹爹說,所有的蝴蝶都是有情人變的,不知道,這麼多的蝴蝶有沒有一只是你爹爹變的?」
「寶寶,你爹爹說,無論他在什麼地方,他守護我的心是不會改變的!你看他派來這麼多的蝴蝶來告訴我,他很想念我!」
「寶寶,你想不想念爹爹?我很想念他,讓我們一起想念他,他就能感受到我們的想念了,就會早些回來!」
「寶寶,你看到這些蝴蝶了嗎?很美,對不對?如果你爹爹在,那該多好啊?」
冷為君循著聲音看去,段霜凝正慈愛地撫模著微隆的肚子,「冰兒!」冷為君哽咽地喚了一聲。
段霜凝驚疑地抬起頭,隔著粉女敕女敕的連翹,藍瑩瑩的桔梗,黃燦燦的軟枝,隔著粉蝴蝶,白蝴蝶,黃蝴蝶,藍蝴蝶,看見了那個魂牽夢繞,朝思暮想的人兒……
「據說軟枝是種神奇的花兒,枕著它入睡就能看見心愛的人兒,為什麼我天天枕著軟枝入睡,你總是不肯出現在我的夢中?」段霜凝淚眼婆娑。
「我不會出現在你的夢中的!」冷為君回答。
「為什麼?」
「因為我會天天陪伴著你,知道天荒地老,如果還讓我去你的夢中,我真的好怕你會煩我!」
「我不會!我永遠不會!」隔著漫天的花海,段霜凝的聲音好大聲。
「那我白天會陪伴你,晚上還會跑到你的夢中陪伴你,好嗎?」冷為君像是承諾。
「好!」
「我們永遠不分開了,好嗎?」
「好!」
「冰兒,我愛你!」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