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天氣轉涼,白日漸漸變短,夜晚也在慢慢加長,尤其在一場雨後,還未用晚飯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
雨珠從金色琉璃瓦造就的屋檐不斷往下落,掉落在地上如同音樂般,簡單好听。
彼遙夜躺在靠窗的臥榻上,剛剛才沐浴完畢,穿著一件素色裳裙,懶懶地披散著帶濕的發絲,伸出手去接那掉落的雨珠,果然,秋雨自是不同,掉在掌中帶著幾分涼意。
龍庭澹一進入房門,看到的就是這幕美人倚窗,不由地走近她的身旁,坐在臥榻旁,去握那已經滿手濕意的玉手,「夜晚天涼,小心身體。」
她垂眸收回手去,並沒有回話。
無聲地在心里嘆了口氣,原本以為中秋夜之後,他們的關系會有所改善,看來自己還是太過天真。
是的,她現在對他的確不像以前那麼充滿尖刺,卻只是不理不睬,關心憐惜在她身上好像都沒有作用,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從看見她的第一天開始,她的笑容就比世上最珍貴的珠寶還要少見,就是那抹笑容,讓他對她一見傾心,想要獨藏。到如今更是好久好久沒有看她展開笑顏,他不知到底要怎麼做、怎麼疼,才能得到她的一抹回眸?
望了望那帶濕的發絲,「青衣越來越沒分寸了,怎麼會讓你披著濕發?」現今不比盛夏,頭發濕著容易著涼。
除鞋上榻,摟她入懷,將那滿頭的青絲撩至兩側,長長地垂落在臥榻邊。
她靜靜地沒有說話,隨他擺弄,如同一尊沒有生命的瓷女圭女圭一樣,听話但沒有了喜怒哀樂,這也是讓他最感挫敗的地方。如果她有情緒願意向他吵、向他鬧,就算是像尋常女子一樣,用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他也甘願,可是她就是無聲無息,彷佛已經放棄自己一般,隨他怎樣,都無所謂。
取來放在案幾上的檀木梳,一下一下將她順滑的發絲梳得又直又亮,她的頭發,一根一根又細又柔,柔順好梳理,為她梳發,已成了他的喜好之一。這些女人家的瑣碎事情,他不但一一為她而做,並且做得心甘情願,當成一種樂趣,當初真是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時候。
曾經對閨房的畫眉之樂感到不以為然,總覺得男人做那種事情是低賤沒有尊嚴,不覺得羞恥也便罷了,竟然還引以為樂,實在有損男性自尊;可如今他方能體會前人的那種甘願與快樂。原來為自己心愛的女人描眉梳發,會這般快樂,可惜他的遙夜不喜歡梳妝打扮,天生一對柳眉,不需描畫,不然為她畫眉肯定又是另一番樂趣。
「宿夕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轉郎膝上,何處不可憐?」低下頭去,在她耳邊輕吟著,灼熱的氣息噴在她潔白如貝的耳內,「你說是不是真的何處不可憐?」
這個男人真的很會調情,她有些傻傻地瞪著那擺放在角落的古董花瓶,感覺到臉上泛起熟悉的熱意。最近與他單獨在一起時,這種感覺不時就來襲,幸好當初在顧家,她已練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不然被他瞧見豈不羞人?
他越來越懂得調情,每每說些既曖昧又隱晦的話來,挑弄得她心緒紊亂,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是不知所措,自從中秋那晚過後,醒來的清晨,發現自己被他緊緊地抱在懷里,分享著他的體溫,即使在睡夢中,他也體貼溫柔地保護著她,她的心變得又酸又甜,又苦又澀。
也許,最初的相遇,讓她恨他入骨,每天日夜期望的就是可以逃離他的掌控。可是在這段日子的相處之後,堅定的心兒開始搖擺不定了。
他的強逼與威脅是可惡的,但他的溫柔與情意,卻又如水般一絲一縷慢慢地滲入心脾。他怕她冷、怕她餓、怕她寂寞與悲傷,總是千方百計地想要取悅她,用心不可謂之不深,而她,也由最初的排斥厭惡到……
到什麼呢?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自己看到他時,不再有滿心的厭煩,與他深情的黑眸對視時,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感情。心是亂的,不知如何是好地亂了,她對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如果是憎恨又怎麼會這般矛盾?如果說是喜愛,那麼為什麼一直到現在一想起楚隨瑜,她的心還是痛的,從梳辮的年紀就已經相識,一起走過了十幾年的歲月,那種真摯與純潔的感情,想要忘記,實在太難了。
他陪著她,一起挨過了喪母之痛;陪著她面對父親的貪婪、姨娘們的狡猾,每次傷心有他安慰、開心有他分享,隨瑜對她而言,是愛人更是親人,那種牽絆與感情,並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培養的,是隨著年歲的增長而不斷累積的,也並不是,與龍庭澹這近半年的糾纏可以輕易取代的。
隨瑜在她心中的地位,無人可以取代,她愛著他,深深地愛著他,可是現在又為龍庭澹這段深情所困,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都讓她感動。
如果楚隨瑜帶給她的是一段如水般綿綿不絕的愛情,那麼龍庭澹的愛就是烈火,熊熊燃燒,強烈透骨,可是再烈的火,終有熄滅的一日。這種建立在身體貪歡之上的感情,隨時都會消失,他的愛來得那般快及強烈,讓人措手不及,可是會不會有一天,他的愛情也會像來時那樣消失得又快又徹底?一想到這里她就覺得可怕。
她想不明白自己對龍庭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但是對他的感動卻讓她充滿著罪惡感,她怎麼可以對一個狠心拆散她與楚隨瑜的男人產生感動?她這樣怎麼對得起楚隨瑜,怎麼對得起他們相互扶持的感情?
何況她自己那關也過不了,對一個強迫自己的男人心動,那麼她自己又算什麼?如果一開始就錯了,那麼後來如何想要糾正,都于事無補,錯就是錯了。
所以,她才決定冷下心來,對他的一切不看不听也不給響應,身體既然已經不屬于自己,那麼這顆心她至少要保有,這是她唯一能堅持的。
可是還是好難……
他對她充滿耐心,對她的絲毫不理會非但不介懷,仍然一如既往甚至更好地愛護她、疼惜她,如果,只是如果,他們相遇的方式是對的話,說不定她真的會愛上他。
畢竟,他是如此出色又是如此情深,恐怕全世上的女人都會說她竟然不懂得珍惜這樣一個天之驕子的深情,可惜最初的錯永遠也改變不了。
「你在想什麼?」在發間穿梭的修長手指感覺到指下的發絲已經快要干了,可是躺在他懷里的人兒卻還是一言不發,讓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回應他的,還是沉默。
是的,總是沉默,中秋過後,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古怪,她對他好像視若無睹般,一言一行都當他不存在,有時他不耐這種逼瘋人的沉默,想要特地挑釁起她的脾氣,她都沒有反應。
如果說中秋之夜還有留下點什麼的話,那麼就是她的身體對他有了反應。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現在每晚抱著她時,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即使是心里不情願,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對他的親吻、都有了反應,他終于可以擁有自己想要的歡愛。
但是他發現,這不夠,當初想著得不到她的心,哪怕得到她人也是好的;現在他知道了,不夠,遠遠不夠。原來愛情就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得到一些,就會讓人變得更貪心,想要更多,如同上癮一般,怎麼要都不夠。
他想要她的心,強烈地、迫切地想要,到底怎樣才能得到她那倔強、專一並且剔透的心?到底還要怎麼做?
抬起她的下巴,直直地視入她的如水的清瞳,「告訴我,到底要怎樣做,你才會滿意?」才能讓我得到你的心?
她的眼眸依然清澈如泉水,依然美得讓他迷醉,只是沒有他!
他受不了這樣的無視,受不了不管他怎麼努力,她的愛說不給就不給,不再詢問,他直接吻上她漂亮的紅唇。
深深地吻著,舌頭急切地探入她的唇,吮過她一顆一顆潔白的牙齒,將她的舌頭卷入唇內吸吮,屬于她的芳澤他一點都不想放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