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起往事,她心中不免一陣隱隱抽痛,對一個妻子而言,丈夫外遇已經夠教人心碎的了,他竟還厚顏地要求她去承受這一切丑行?
這樣的要求太過荒唐、太過殘忍、也太過不可思議了!
事實上,她對婚姻沒有潔癖,但要她接受一個屬于他、卻完全不屬于她的孩子,這樣的考驗對她實在太難,她無法接受,于是斷然求去。
爾後,她穿梭在許多形形色色的男人之間,渴望尋找真愛,卻又不曾讓自己真正地愛過誰,因為她心底明白,盡避讓恨意佔滿了心扉,他的影子依然緊緊盤踞在她胸口,始終未曾離開……
扭開浴室的水籠頭,簡單做個蒸浴之後,顏靜繪換穿上一襲舒適的真絲睡衣。
沐浴餅後,一向注重睡眠時間的她。原本想早早上床睡個美容覺,但這幾日煩心的事太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索性披起一件罩衫,溜下床去,打算到他書房里借本書來看。
幸運的是,當她踏近書房的時候,發現書房的門並未完全闔上,從門縫間還可以看見齊仲凱傾靠在書案旁的碩長身影。
而他,似乎正透過一台電腦主機,與螢幕上的人視訊……
「告訴我,現在你的情況有多糟?」一道陌生的男嗓簡潔有力地由螢幕里揚出,其中還摻雜著一絲焦慮。
「我不確定……」齊仲凱單手支額,雙眸微合,面露一絲疲態,「有時很清楚,有時幾乎是一片模糊。」
「那麼平時有頭疼的癥狀嗎?」男嗓又關切地問。
「有的,大多數都發生在清晨的時候。」他像是個听話的病人,對于詢問一一據實以告。
螢幕襄的男嗓中斷了半晌,最後才又沉吟地道︰「同學,我不想欺瞞你,依你目前狀況來看,非常的不理想!如果短期之內這樣的情況還是不見好轉的話,我必須建議你盡早動手術。」
「動手術?」齊仲凱略顯驚訝地從掌心里抬起頭來,「我的情況有那麼糟嗎?」
「相信我,你的視力已經開始退化了,若不及時加以控制的話,我估計要不了多久,你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這一回,男嗓中帶了點急促,雖然教人無法細听他們交談的內容,然而那股抑揚頓挫的優雅男聲,卻讓站于房外傾听的顏靜繪覺得有幾分熟悉,像是在哪兒听過似的……
須臾,當她回神過來,齊仲凱也準備結束視訊了,于是她輕敲了兩下門板,禮貌牲地示意後即旋身邁入書房。
「這麼晚還辦公?」
嬌女敕的嗓音突由身俊揚起,令齊仲凱措手不及,連忙轉過身來,用身體阻擋她不經意凝向螢幕的視線。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他背過身,一手關掉電腦螢幕,一臉錯愕地瞪著她。
「剛剛。」由于他過于慌張的神態,讓她不禁蹙起了眉。「我打擾到你了嗎?」
「沒……」驚駭過後,他艱澀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找了個借口,「我剛剛在開會。」
他聲音給人一種欲蓋彌彰的味道,但她卻神經大條到以為他緊繃的神情是因為剛才的會議進行得不順利。
「是公司出了什麼狀況嗎?」瞧他一臉愁色,大概是踫上什麼重大的棘手案子了吧?
「沒什麼,就是一些並購案的事……」他從她詢問的面龐上收回目光,倦極地眨了眨眼,漫不經心地回道︰「你不會有興趣听的。」
並購案?
那就等于是男人和男人在商場上的爾虞我詐,老實說,她的確沒有多大興致去探究。她眉兒微皺,現下,連繼續發問的好奇心都沒了。
「我可以向你借幾本書嗎?我睡不著。」她繞過他,逕自在書櫃上挑揀幾本用來打發時間的書。
看著她在書櫃前專注地挑書,齊仲凱猜測自己方才與呂醫師的視訊談話內容,她應該沒有听得很清楚。
這個可能性,讓齊仲凱緊繃的面頰緩和了不少……
抹了抹臉,他輕踏著步伐靠近嬌柔的身軀,將她手中環抱的書統統放回書櫃內,建議地道︰「還是別熬夜看書了,我幫你泡杯牛女乃吧!喝些熱牛女乃,你會好睡一些的。」
也好,熬夜嘛,原本就是美容的大敵,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因此讓自己熬出一對熊貓眼!
于是,她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議。「那就麻煩你羅!」
***
結果,顏靜繪居然喝到一杯咸牛女乃。
「你是不是把糖跟鹽巴搞錯啦?」
聞言,齊仲凱怔仲了下,接過她手中的熱牛女乃淺嘗了一口,一股咸澀的滋味在舌尖迅速蔓延……
「我再去泡一杯。」
「不用了。」擺擺手,她婉謝了他的美意。「你看起來很累,我還不至于沒良心到去使喚一個快累垮的男人。」
「應該還住得慣吧?」屋里的一切大多都沒改變,大部分都保留了她以前的習慣……
一抹微紅爬上粉艷的雙頰,說她全然不為他的細心與體貼所感動,那是騙人的!
事實上,她很感激他還保留了這間屋子原來的模樣。
「謝謝,它幾乎一點也沒改變。」
沒改變,是因為他刻意的保留。
沒改變,是因為他的死心眼。
沒改變,是因為他忘不了這個他曾經深深愛過的女人……
唉!天底下,就是有他這種人,明明被狠狠地拋棄,卻因為想挽留最後一絲屬于她的記憶,硬是將屋內所有一切都停留在她離開的那一秒!
不管是窗簾的顏色、梳妝台上保養品的擺放、遺留在衣櫃里來不及帶走的衣裳,都成了他思念她時的慰藉。
每當他因繁忙時工作而累得精疲力竭的時候,他總會拖著一身倦體回家,平躺在兩人曾經度過無數甜蜜夜晚的大床上,然後肆無忌憚地想念她、感覺她,想像她依然還依偎在他懷里,用著她迷人的柔嗓,在他耳畔述說著甜甜情話,為他驅趕一天的疲憊……
以前的她,總是埋怨他的愛給得很吝嗇,非得要她苦苦企盼,他才願意施舍一點點。
但她又怎會明了,當他在聖潔的教堂內對她許下一生的承諾後,他對她的愛就一天比一天還要堅定、還要執著?
即便到了後來,她為了一場他永遠也無法解釋的誤會,毅然提出離婚的要求,他整顆心都碎了。雖然在最後的權衡之下,他成全了她,給了她夢寐以求的自由,卻也判了自己永遠的死刑。
從那一天起,他的心仿若被扯破了一個大洞,再也沒有任何情感可以填補這份缺口,只能任由它不時隱隱作痛,在每當他想起她的時候……
「你能習慣就好。」點點頭,齊仲凱站了起來,原本想結束對話,但一陣暈眩襲擊了他,令他幾乎站不穩步伐。
「仲凱!」一旁的顏靜繪見狀驚訝地低呼了聲,在他頹然倒地之前展臂環抱住了他。
突然癱軟的龐大身子,整個頹然依附在她身上,沉甸甸的重量,顯示了他意識淺薄,幾近昏厥。
「天!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你听見我說話嗎?仲凱?仲凱?」
她慌亂地在他耳畔低喚,但他氣息粗重喘促,雙眸始終痛苦地緊閉著,層層汗水不斷由他額間滲出,臉色蒼白如紙,渾身的力氣彷佛被抽干了一般。
終于,她再也支撐不住他的重量,雙膝一軟,重心不穩地環抱著已呈現半昏迷狀態的他,一同跌向大床上!
當她撞見他俊容上那抹駭人的蒼白時,幾乎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看起來好憔悴,深邃的眼眶下有著淡淡黑影,不經意貼上他胸前的雙掌,也可以從掌心里的觸感,感覺他不如以往的挺拔厚實,他變得單薄、削瘦,整個人形同枯槁。
「我沒事……沒事。」他喉中逸出一句申吟,嘴里不斷呢喃,像是要取信于她,又像是要說服自己。
「說謊!你看起來根本不像沒事。」
他听到她彌漫恐懼的嗓音,不覺苦澀地淺嘆了聲。
當暈眩過後,他緩緩睜開雙眸,靜靜地看向她,眼底閃過一抹痛苦神色,卻在她尚未察覺之前,又很快地消逝。
「只要我還能感覺你、看見你……就沒事。」他耳語般的、淺淺的、低低的用著只有自己听得見的音量喃道。
「你到底怎麼了?」只見他嘴巴一直在動,她卻連一個字也听不清!
「我累了。」他勉強支撐起壓覆在她身上的重量,輕喘調息,「我想休息了,你也休息吧!」
語落,他幾乎是用逃的,逃離了她的視線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