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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上) 第4章(1)

紀尚恩走後沒幾日,一撥始終都被銳王遠派在外四處打探她消息的刺客,依循著紀尚恩走過的路線推敲,與沿路截下無數信鴿,終于打听到了紀非的居處,當他們找上門來時,皇甫遲正因出門救災之故不在家中……

素來都由皇甫遲一手護著的這座宅邸,時隔數年,再度迎來了不善之客。

「小姐!」春嬤嬤在將院門落閂時扭頭對她大叫。

「去地窖里躲著別出來!」紀非提了柄劍匆匆奔出書房,邊對她吼著邊往外頭跑。

一夫當關擋在大門處的蘭總管,在二十來名刺客的齊攻之下,身上已受了不少刀傷,直到紀非趕到分散敵方之力時,這才有機會獲得片刻的喘息,他一劍架住對方凶猛的番刀,另一手飛快抽出懷中的薄刀抹過對方的脖子。

「蘭!」在一半刺客翻過圍牆往書房去搜太子密函時,分身乏術的紀非連忙出聲提醒。

蘭總管看了紀非一眼,覺得她應當是有法子解決那十人,于是當機立斷縱身一躍,提氣急追那些欲往書房去的刺客。

洶涌朝紀非而來的刺客們,個個身上都彌漫著殺氣,她擊開對準她面門的一刀,在那電光石火間,她閃身避過接踵朝她而來的刀光,堪堪被削去了她右臉旁的一縷發,紀非握緊了劍柄,虎口被震得發麻作疼,論蠻力,她一個女子怎麼也不可能敵得過這些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她不得不下狠手。

因此她不再一逕拆擋對方的刀勢或只刺傷來者,她開始仿效蘭總管,一劍封喉。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不知道,原來蘭總管抹人脖子時,是這種感覺……其實也沒費多大勁,只要順著頸部的線條,相準穴脈割過去就成了,奔竄的血花自劃破的傷口處飛噴而出,濺了她一頭一面,對方就連句申吟也沒有,就這麼兩手捂著頸子在她的面前倒下。

殺了一人後,一股寒意自她的心底冒了出來,所有的恐懼像退潮的海水般倏然自她的腦中遠去,她手中的劍變得更穩更快,轉動著掌腕,在錯身而過時將劍鋒劃過他人的頸脈,受了數處傷的她渾然不覺身上疼,見來者一個接一個倒下時,她的心反倒是益加沉定,仿佛她殺的不是人,只是原上的草木。

當她一口氣殺了院中的刺客們後,唯一一個還沒斷氣的刺客趴在地上,一手緊握住她的腳踩,掙扎地抬首看向她。

「你……」

紀非抬起腳扯開他緊握的掌心,轉身一劍狠快地刺向他的心口。

大攤的鮮血自他的背後流了出來,蔓延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染濕了她腳下的繡鞋,听著遠處院子猶在作響的刀劍交擊聲,她本是想立刻趕過去的,但就在天頂的上方出現了一抹她熟悉的身影時,她頓住了腳步。

皇甫遲回來了。

她知道,只要有他在,蘭總管他們不會有事,即使接下來再有刺客進襲,他們所有人也都不會有事,因為一切殺戮都將結束……

她往後退了一步,一腳踩著地上大片大片的積血,她低首一看,地上已死的刺客們血流得比她想像的多,她都不知那些血液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就這麼無邊無際的漫流著,將她困在一地的血腥里不得動彈。

當皇甫遲左手拎著嚇白臉的春嬤嬤、右手拎著傷勢不重的蘭總管從里頭出來,讓她親眼確認他們沒事後,他很快又將他們扔回屋里頭去治傷,再皺著眉來到她的面前。

他低首看著一臉血濕的她,就這麼站在血泊中,左頰邊處有道長長的傷口正冒著血,她右耳邊的發絲也被削去了一大截,身上那襲淡紫色的衣裳早被污血染得有如大紅嫁裳……他握拳的雙手不禁緊了緊。

紀非茫然的看著地上的死人,半晌,她抬起臻首啞聲對他道。

「我得這麼做。」

「嗯。」

「我還不能死。」

「嗯。」

她紅了眼角,「我不能死在這……」

「我知道。」皇甫遲走上前拉開她握劍的手,在觸踫到她時,他才發現她把劍攥握得死緊怎麼也放不開,而她的身子也一直都緊緊地繃著。

她看著皇甫遲慢條斯理的將她手指一根根自劍柄上剝下來,把那柄染血的劍遠遠扔至一旁,再毫無顧忌地動手月兌了她那身早染紅的外衣外裙,月兌下自個兒身上一襲干淨的銀袍替她穿上,然後把她冰涼的小手包握進他的掌心中。

「沒事的,我很快就會習慣。」她低聲說著,也不知是說給他或是自己听的。

皇甫遲不發一語地把她小小的身子摟進懷里,她似嚇了一跳,一雙水眸睜得大大的,卻也沒有掙開他的懷抱,反而在片刻過後深深地倚向他,緊扯住他背後的衣衫不肯放手。

看了看四下的狼藉,皇甫遲先是為整座山都設下結界,防止再有人來找她的麻煩,接著他攔腰將她抱起,帶她離開這四處都是刺鼻血味的山頂。

待在他懷中的紀非很安靜,只是一直微微地顫抖著,帶著她來到山腰的林子里將她放下來後,皇甫遲看著懷中的她,不知怎地,他覺得心頭堵得厲害,卻怎麼也沒法形容這種感覺。

他摟緊她,「我不懂……」

「不懂什麼?」

「現下我的感覺。」他抬起頭,以指撫過她頰上的傷,「這感覺是什麼?」

他的指尖,在走過她的面頰時留下一行灼燙的熱意,她伸手模了模,發覺原本的傷口在他的法力治療下已愈合收口,凝望著他那雙帶著迷茫的眼眸,她想了想,覺得這個總是淡漠處世的修羅似是有點變了。

「是不是覺得我有些可憐?」

「嗯。」

「是不是覺得……不想讓我經歷這些?」她遲疑地拖著音調。

「這是什麼?」

「心疼。」

皇甫遲瞠大了眼,「為何我會心疼?」

「因你喜歡我吧。」她的眼中泛著淡淡的歡喜。

「喜歡?」他一臉錯愕,總覺得她在說件就算山無稜、天地合也不可能會發生之事。

紀非在他又開始歪著頭時,扶正他的臉龐問。

「你喜不喜歡天上的浮雲?」據對他的觀察,他閑來無事時最愛待在屋頂上盯著天上的雲瞧。

「喜歡。」

「喜不喜歡春姨的烈酒?」記得每回過年,他都會把每個酒壇給喝空見底,然後叫春嬤嬤明年要再多釀一些。

「喜歡。」

「那喜不喜歡我?」

他答得很順當,「喜歡。」

「瞧,這就是喜歡了。」她緩緩漾出笑,笑得真心實意,笑得純粹。

皇甫遲不明白她在經歷過方才之事後怎還笑得出來,但不可否認的是,眼前的笑,的確是他自來到了人間以後,所見過最美的笑意。

紀非不舍地看著他這副表情,「記住我這時的笑臉吧,或許往後我就再也沒法這麼笑了。」

他心房一緊,「為何?」

「將來,我將會殺更多更多的人,我的雙手不只會染上血腥而已,我會變得殘忍,我還會變得麻木,我將再也不能這麼溫柔了。」

不是不會,而是不能?

既然那麼不喜歡她的身份,以及那些早就被安排好的未來,她為什麼不逃開呢?難道說人間的親情比起自個兒還要重要?她將她自身置于何地?

「皇甫。」紀非一手揪著他的衣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身子開始大大地顫抖。

「嗯?」

她眼中盈滿了淚水,「我難受……」

皇甫遲將她攪進懷里,聆听著她埋在他胸口的嗚咽。

這時的她,感覺就像個女孩了,會害怕、會因殺了人而不知所措,她不必再勉強自個兒冷靜面對那些殘忍的現實,她不必那麼快就提早長大,一心強迫自個兒成為所有人的期望,她可以不堅強的,她也能就這麼待在他懷中放心的流淚。

「可以不放開我嗎?」許久之後,當哭聲歇了,她窩在他懷中悶悶地問。

皇甫遲思索片刻,「可以。」

「可以這樣站上一個時辰嗎?」她不想動,更不想走,她還不要回去又當回那個紀氏一族的紀非。

「可以。」

她忍不住抬起頭,「站上一宿?」

「可以。」皇甫遲以指拭去她眼角的殘淚,語氣還是很溫和縱容。

「一輩子呢?」

他想了很久,最後實際地道。

「若你有空的話,可以。」只怕最先受不住的會是她。

她怔怔地,「我開玩笑的……」

「可我向來都是認真的。」

相處這麼久以來,深知他性子的紀非,也知道他是認真的。

盡避對于道座人間,他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可他有顆實誠的心,他永遠都是坦然的站在那兒,這個不會說謊的修,說的做的,比任何人都來得真誠。

他總是真的,從不摻假。

他是真的好奇,真的擔心她,真的無所求的將她放在心底縱容,不像他人,總是利用與被利用,雖然他渾身都是冷冰冰的,但他胸口為她而生的這一點暖意,也是真的。

紀非將臉靠在他的胸坎上,感受著他久久才一回的呼吸,隔著他的胸膛,她听見他的心跳,一聲一聲的,在這深秋里,格外的悅耳動听。

次年仲春,京中傳來消息,紀蓉被殺了。

這回得手的還是沁王,紀非很確定她的身份已經暴露,因近來造訪這座山頭的刺客一日多過一日,雖然他們全都被皇甫遲的結界給擋在山下,始終不得其法上山。

「我借了她倆十一年的命,我得還。」紀非定定地道。

皇甫遲站在書房角落的陰影里看著她,感覺她似乎又長大了點,不只是外表更像個青春正妍的少女,就連內在也變了些。

她沒像上回殺了人時一樣,噙著眼淚跟他說她難受,她只是沉默了一下午,就又把自個兒關進書房內,寫了大批送往京中的密函,準備開始清除朝中政敵。

伸手抽走案上幾封她已寫好的密函,其中一封給太子的,里頭寫著幾座鐵礦鹽礦這一季的獲利,以及這一大筆錢又該如何運用在她所擬定的計劃里。

在另一封她寫給她爹的書信中,她回覆她爹該如何由沁王的門人下手,最好的法子就是前年的科舉舞弊,因沁王前年這一撈可撈得不少,另外還可自沁王妻舅方面下手,那全仗著自家妹子是王妃的京中紈褲,幾年前買了個小闢,然後憑借著沁王的聲勢一路爬進了朝堂里,去年,皇帝頒旨修堤時,他在沁王黨的舉薦下,進了戶部負責編算修堤銀款……

一些他看不太懂的朝廷官名與罪名,在接下來的幾張紙上反覆出現,皇甫遲將信擱回書案上,卻見她目不轉楮地瞧著他已許久。

「是不是難以想像這是我會做之事?」

他搖首,「不,你仍是你。」

「我得活著。」她收妥案上書信,潔白的指尖與以往並無二致,「我的性命很珍貴,因這是他人給的,我知道我該背負的責任是什麼。」

「人間之人都似你這般?」怎麼他就不見其他凡人像她這樣認命負責?

「哪來這麼好的事呢?若真有,這紀非還不早早讓給他們當了?」她莞爾輕笑,「這座人間里,有人貪生怕死,有人貪圖安逸,有人恬靜過日,有人汲汲營營,為權為名也為利……凡人的心里盛載著各種貪欲與私心,這世上沒有誰與誰是相同的。」

「真麻煩。」以往他只管生死,可從沒管過那些眾生的頭皮底下到底在想些什麼。

「是麻煩。」她點點頭,不放心地握住他的手,「怎麼辦,我染黑了你……」經過這些年後,他不再像初時的一張白紙,怎麼想她都覺得自個兒罪惡深重,可現在才說,會不會太遲了?

皇甫遲沒當一回事,「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我早晚都會明白的。」

「眼下你最不明白的是什麼?」

「七情六欲。」他想也不想就答出全修羅道都不懂的大問題。

她一點也不意外,「修羅道沒有?」就連個喜歡也能難倒他,更別說那些更會讓他頭疼的了。

「無。」他一臉懇切,「告訴我,愛是什麼?」打從那個子問提起後,這問題已經困擾他幾千年了。

「當你懂得什麼是割舍、什麼是忍耐、什麼是無怨無悔、什麼是一生一世,你就明白什麼是愛了。」

他直皺著眉,「我該如何才能懂?」以往她的答案不都很簡單讓他一听就明白嗎?怎麼這回模模糊糊的?

「你得親自走一遭。」她沒給他捷徑。

「……」太麻煩了。

紀非在他臉上明顯寫著不滿時,來到書櫃前開始進行打包的工作,邊狀似不經意地道。

「對了,三日後,我將離開此地。」

他不明所以,「上哪?」

「回京。」她回過頭看他,眼眸中無絲毫波瀾,「皇上已下旨讓我與太子提前成親,我得進宮去謝恩。」不只是紀家,就連皇帝也再等不下去了。

她要嫁人了?

她不是……才十六嗎?

皇甫遲腦中有片刻的空白,措手不及的離別,讓他微張著嘴一時之間忘了要說什麼?

他恍惚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她的表情還是平平淡淡,沒有驚喜亦無激動,說得就像是件平日已安排好的工作似的。

可人間的凡人不是常說,婚嫁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嗎?看著她沒有情緒的表情,他弄不明白這是她一心所盼,還是又是所謂的義無反顧,只是,他也沒有在她的臉上看見開心。

若是要嫁人,那麼,她也不會繼續留在這山頂上了,她那一大家子族人都望穿秋水地等著她回去,她當然會離開這兒回到需要她的族人身邊,再也不需要他陪伴……也再不會留在他的身邊。

她就這樣,把他扔在一邊了?

心房好像突然被一只無名的手給攥緊了,一松一握間,有些疼,他一手撫著胸坎,思緒來回滾了好幾翻,明明就是一件與他無關的事,可他,怎麼就是覺得不舒服呢?

或許是因為,她在說這話時,面上的神情,沒有絲毫的留戀……

他不是早在幾年前就知道她已許了人嗎?怎麼今日忽然把這事提到他的面前,他就有種不是滋味,打從心底頑固地想要抗拒的感覺?而這抗拒的感覺一旦升起,它就像滔滔奔流的大江,怎麼也克制不了。

但他甚至連個原因理由都沒有,他憑什麼攔著她不讓她回去成親?就算這件婚事其實是皇家與紀家的穩固結盟,而非一場單純的婚事,他也沒有理由不讓她回去幫那個什麼太子是不是?

那他這又是怎麼了?

紀非不知他心底在劇烈翻涌些什麼,在一邊淡淡地道︰「當然,前提是我要能活著回去。」

不只是她,銳王與沁王深知,這是他們下手的最後良機,因此她返京的路程注定了不會平穩,不過幸好紀家方面也有所準備,長年派駐在邊關的小叔撫遠將軍紀尚義,早已請旨回京,大約會在三日後親率一支陣容龐大的紀家俬軍,為她回京的路途護航。

三日後,听聞她要離開這兒回京,小鎮上陸陸續續來了許多人想要為他們送行,就連住在鄰山的大小和尚也都到了。

派了一整支私軍前來迎接紀非的紀尚義,手底下的人馬將整座宅邸團團圍了個嚴實,甭說是送行的人,就連只蒼蠅也飛不進,當然更不可能讓他們有機會接觸到紀非了,于是人們只好站在宅邸外邊,隔著身形魁梧的軍人們遠遠的看著。

當身著華服的紀非一手扶著春嬤嬤步出宅邸大門時,原本高聲嘩談的人們倏地靜了下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不再是幾年前大年夜時醉酒的鄰家女孩,是個氣質雍容、神態凜然的少女,不是他們這等尋常百姓可輕易踫觸的。

在紀非登上馬車前,拖著去雁老和尚一塊兒前來送行的小百草,站在人群里高聲喚著她,說是要給她臨別贈禮。

紀非看著那個雖是長大不少,但還是缺了兩顆門牙的孩子,被蘭總管領著來到她的面前,猶未听見他說些什麼,一柄藏在他袖下的匕首倒是竄了出來,直刺向她的胸坎。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她沒能來得及躲開,但其實也不需躲,因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的皇甫遲已一手握住那柄匕首,另一手化為手刀貫穿了小百草的胸口,毫無慈悲與猶豫。

皇甫遲抽回沾滿鮮血的手,小百草便軟軟地癱倒在地。「我也不想的……」

他的嘴角涎著鮮血,目光一如往日的清純天真,「可我爹娘,在他們手里……」

紀非輕輕推開猶護在她面前的皇甫遲,並抬起一掌要一邊見狀奔來的紀尚義冷靜點。

她低首看著血泊中的孩子,恐怕這孩子至死都不知道,她在春嬤嬤頭一回告訴她,這孩子是突然來到鄰山要求去雁老和尚收養他時,她就對他存有戒心了,只是她沒有證據,也不想對個孩子做些什麼,所以就一直容著他在鄰山監視。

看來皇甫遲的結界,真的是讓束手無策的銳王給傷透了腦筋,因此在她臨走前,銳王說什麼都要小百草拚命一搏。

她輕聲說著,「放心走吧,你爹娘不會有事。」

小百草听後咧開了嘴角,滿足地對她笑,站在他們不遠處的去雁老和尚,看著皇甫遲那還滴著血的指尖,眼中有陣掩不住的失望。

紀非再次抬起頭來時,去雁老和尚已轉過身子,衣袂飄飄地走了,她定眼細看,這才發現在璀璨灑落的日光下,她沒見看老和尚他身後的影子。

身旁的軍人開始驅趕圍在四周的人群,深怕再有什麼意外,紀尚義半點情面也不留,同時他轉過身叫紀非快些上車起程。

「關于我的事,日後,你不要再出手。」紀非站在馬車邊,一手按著皇甫遲已拭淨血跡的手,「既然你的承諾是守護這座人間,你就好好看著這座人間,救你該救之人、做你該做之事,朝廷中的政爭不是你的責任,是我的。」

皇甫遲扶著她上車,「你也給過承諾?」

「是的。」

「你的承諾是什麼?」

「守護天下所有的百姓。」她笑了笑,任由蘭總管走過來關上他倆之間的馬車門扇。

一片小小的門扇,轉眼間隔開了兩個世界,在他們之間劃開了一道遠遠觸不著對岸的鴻溝,皇甫遲伸出手,一時之間也不知,自個兒究竟是想替她拉上窗畔的車簾,還是想拆了這扇車門將她拉出車外。

車輪轉動前,紀非深深凝視著他,「這些年,謝謝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紀非?」

馬車車簾被里頭的春嬤嬤放下,再看不見她的容頗,馬車前四匹高大壯碩的馬兒在馬夫揚鞭後離開了宅邸前,在前頭騎兵的開道下,一整隊佩刀的軍人,騎著馬前後左右護在馬車四周,按著計劃往山下前行,留下大批民眾,也留下了站在原地的皇甫遲。

當車隊消失在山道拐彎處時,皇甫遲這才大夢初醒似的轉身走回宅子,沒過多久,正要下山的人們忽然听見疾行的馬蹄聲,回首一看,方才那名身著銀袍的男子騎著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飛快朝前頭的車隊急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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