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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妻要在晚餐後 第8章(2)

下午時分,丁子毓倚在私饗露台欄桿抽著煙。

「子毓,三點了!」遠遠的,李則天騎著機車過來,把機車一停好就準備要拉他走——

「你干麼跑回來,你不是要工作?」丁子毓沒好氣地摁熄煙。

「我已經提早完成所有主拍攝工作,其他的交給小亮就行了。」她知道如果不押著他去,他是絕對不會去的。

昨天在他家,他連問都沒問,飯也是隨便吃了兩口就走人,態度之冷漠,真的讓她很看不過去。

「干麼這麼熱心?」

「因為那是你要找的味道不是嗎?」

「就這麼單純?」

李則天嘿嘿笑著。「嗯,該怎麼說咧,我知道你們親子之間有很大的問題,可是站在我的角度,我是羨慕的。」

「羨慕?!」他哼笑。

「因為我沒有爸媽啊。」李則天苦笑。「我的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為意外去世,我是女乃女乃帶大的,小時候我很羨慕我的堂姐妹們可以跟我叔叔斗嘴生氣甚至是冷戰,而我……連一個可以讓我鬧別扭任性的對象都沒有。」

丁子毓看向遠方。她的心思,他也不是不懂,只是……「你知道嗎,我對她說的話存疑。」

「怎麼說?」

「在我的記憶中,我沒看過她做菜。」

「是喔……」

「從小,我總是一個人上下學,他們都不在家,有誰會開伙?而他們只要回家就是不停爭吵,吵死人了,讓我只想逃開那一切,可是到最後,他們還摧毀了我的避風港……小天,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句話是騙人的,如果你看過他們對待我的方式,你就會明白我心里的恨有多深。」

李則天模模鼻子。「嗯……對不起,有時候我真的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可是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你不能等到有一天發生了一些事,才感到後悔,那個時候就來不及了。」

丁子毓沉著臉,不發一語——

「唉,小天,你不懂啦,有的人一出生就擁有很多,是不會珍惜,甚至想要溝通的啦,只有像我們這種孤兒才會懂得個中滋味。」林保惠走了過來,很帥氣的叼煙要點火。

「喂,誰準你抽煙的!」李則天不由分說地搶過他的煙。「你今年幾歲啊?你可以抽嗎?子毓,你應該阻止他才對,要當廚師的人怎麼可以抽煙?」

「喂,我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耶,你要不要看我的身分證?」可惡,女圭女圭臉就是這麼吃虧。「還有,說到抽煙,他也抽呀,又不是只有我抽,你為什麼不說他?」

丁子毓冷冷看著林保惠,伸出手往頸間一劃,他立刻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

「太過分了,誠實有錯嗎?」林保惠真的很想開扁。「好啦,既然已經被扣到沒東西可以扣,我就干脆把話說到底,反正你就是少爺脾氣啦,你就是不懂人間疾苦啦,不懂我們這些孤兒有多渴望有個可以吵架的對象,不懂我們無家可歸的感受!你不戀家,是因為你有家,你知道你的家就在那里,就算你不要,把家丟在那里,可是那個家還是永遠開著門等待你回去,可是我們沒有,就算我們想得要命,還是沒有人會為我們留下一盞燈!」

X的!今天他是不吐不快,反正都已經要喝西北風了,他就多說一點。

「你哭啦,這麼激動?」丁子毓微詫地看著林保惠:

「X的!誰哭啦!」他用力地抹著眼。

「小惠,不要激動。」李則天趕緊安撫著。

「我沒有激動,我只是不爽!」

「有什麼好不爽的,我都收留你了不是嗎?想要一盞燈,我每天幫你點,可以了吧?」丁子毓說得很理所當然。林保惠瞪著他,不知道要氣還是要笑,這家伙真的很討人厭,可是有時候又溫柔得讓人很想哭。

「對呀,小惠,私饗的門永遠會為你打開,不要怕。」李則天拍拍他。

林保惠紅著眼眶,真的會被這對笨情侶給氣死。

他是來當和事佬的,為什麼最後被安撫的人卻是他?

「我不要管你們了,要走就趕快走啦。」林保惠連煙也不抽了,扭頭就走。

「對了,我給你的考古題背好了沒?你要是連丙級筆試都沒過,就準備當我的二廚一輩子吧。」

林保惠回頭,嘴抿得死緊,想到他說的一輩子,像是給了自己無形的靠山,害他脆弱的淚腺眼看又要決堤。

「趕快回家吧你。」最後他只能這麼說,轉身走了。

李則天看著丁子毓——「走吧,很多事!不需要存疑,直接用你的雙眼去確定你媽媽到底會不會做菜吧。」

丁子毓抿緊嘴,像在考慮。

「很多事一旦存有成見就很難扭轉觀念,可是只要有一點疑惑都應該要問清楚,別讓彼此心里留下疙瘩。」

丁子毓不禁嘆口氣,「走吧。」

她和小惠說的,他都懂,可是一旦要執行……對他來說,真的不是那麼簡單。

再次來到丁宅,丁子毓看得出父母因為他的到來有多驚喜和欣慰,這也是他多年來第一次正眼看父母,突然發現父母的外表盡避光鮮亮麗,卻抹不去歲月留下的深刻痕跡。

「這些就是總材料,我的做法是很簡單的。」

丁子毓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母親穿上圍裙,站在瓦斯爐前,不免有些發怔,在這當頭,湯沛蘭已經先把紅蔥頭爆香,再添入肥瘦各五分的大絞肉拌炒。

他仔細看著,余光瞥見父親正在煮咖啡,還從烤箱里拿出一盤千層派,在料理台上切開之後,先遞一塊給李則天,再遞一塊給他。

「吃吃看,你媽媽的拿手絕活,不過已經二十幾年沒做過了。」丁立淮自個兒也拿了一塊。

「喂,不要趁我在做菜的時候,偷吃千層派。」湯沛蘭沒好氣地說。

「分你吃一口。」丁立淮用叉子叉了一塊,送到她嘴里。「要不要咖啡?」

「等一下。」她微笑道。

丁子毓皺起眉,對眼前這一幕感到不可思議。

是他的記憶出了問題嗎?為什麼他從沒見過的父母恩愛畫面,竟會如此自然地在他面前上演?

正疑惑著,又瞧見李則天那一臉向往的表情,他不禁垂眸深思,這些年來他到底錯過了什麼,父母之間起了什麼變化,他一無所知。

就像小惠說的,他活在自己的傲慢里,根本沒有用心看待身邊的人。

「子毓,你有沒有仔細看?」湯沛蘭側眼看著他。

「……有。」

他的回答讓湯沛蘭愣了下,隨即感動地抿笑。「等一下你再吃吃看,看和你記憶中的味道像不像。」

她的兒子在闊別十二年後終于和她對上話,回答了她的問題,這是她最不敢奢望的夢想。

「好。」回答完,感覺手被緊緊挽著,低頭瞧見李則天笑眯的眼噙著淚,丁子毓不禁沒好氣的掐她鼻子。

真是的,搞不懂她在跟人家感動什麼。

等了一會,將鹵肉鏟進瓷鍋漫炖,一伙人才到客廳一起享用咖啡和千層派。

「丁媽,這千層派里頭的女乃油好爽口,一點都不膩。」李則天不是狗腿,而是真被女乃油千層派給迷住了。

「那要自己打,才不會有外頭賣的那種合成女乃油的甜膩味。」

「丁媽听起來很有研究呢。」

「我本來就喜歡做菜,更喜歡做甜點,只是後來工作忙,沒有多余時間做這些事……」湯沛蘭不禁嘆氣。她在兒子上小學之後便隨著先生一起到公司上班,沒想到這一忙竟忙出了許多問題,忽略了兒子。

「只是……丁媽怎麼會教牧晴做菜?!」李則天試探地問。

丁子毓垂眼,第一次嘗到母親的手藝,心里五味雜陳。

「這說來話長。」湯沛蘭看了先生一眼,仿佛陷入沉思般地道︰「那年子毓還沒上幼幼班,而牧晴好像已經小六了。」

「小六?」李則天不禁看了丁子毓一眼。

哇,這歲數差得有點大呀。

「那時候牧晴的母親生了牧庭之後,身體變得很差,牧晴那孩子非常貼心,想要學做菜,所以我就帶著子毓到隔壁去教她。我沒生女兒,因此很疼這孩子,後來她的母親去世,我還是常到隔壁教她做菜,但也是因為如此才會引起我先生的誤會,以為我和牧先生……那時剛好子毓要上幼幼班,所以我先生便要求我一道到公司上班,想藉此徹底疏遠牧家。」可誰知盡避這麼做,那份疙瘩還是存在兩人之間,隨著一次次的爭執不斷地翻攪再爆發。

丁子毓靜靜地听著,完全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段過去。

所以他記憶中的爭吵,是起源于牧家。

丁立淮接著道,「兩家其實在那時候就已經交惡,只是維持著表面上的友好,直到子毓的事暴發,因為我的關系,讓牧先生指控子毓欺負了牧晴,而……」

「我為了保護子毓,也為了證明我和牧先生沒有任何關系,指責是牧晴誘拐了子毓——」湯沛蘭說著,沉痛地閉上眼。「我沒有想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那個樣子……我疼那個孩子,最終卻是我傷了她,如果不是我阻止他們交往,她也不會……」

「不要再說了。」丁子毓沉聲道。

瞬間,客廳靜默下來,只剩湯沛蘭壓抑的低泣聲。

李則天突然發現自己掀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讓看似痊愈實則怵目驚心的傷痕展露出來。

這是所有人共同的傷,悔恨的人並不是只有丁子毓,只是大伙都有共識絕口不提罷了。

如果丁家人抱持著這麼重的罪惡感,那麼隔壁的牧家呢?

兩家人的傷痕始終沒有治愈,而是放任傷口化膿。

十二年了,他們的痛沒有減緩,只是被掩藏起來——李則天不禁自問,她這麼做是不是錯了……

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丁子毓,卻見他的神情不如想象中的凝滯,反倒是淺嘗著咖啡,吃完了最後一口千層派後站起身。

「好了,我去做兩道菜。」丁子毓說著,拉起李則天。「幫我。」

「喔,好。」李則天二話不說應了。

他快動作地做了幾道清爽的菜,等著瓷鍋炖的鹵肉好時,一起上菜。一嘗到那味道,他倏地紅了眼眶。

這就是他尋找的味道,沒想到繞了一之後,才發現這是屬于母親的味道。

這一天,他內心的沖擊極大,還不能和父母有更好的互動,但是他想,只要有小天在,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兩人臨走前,夫妻倆送他們到門口。

「子毓,有空再和小天回來坐坐。」

「嗯。」他輕點著頭。

離開之際,正好遇見剛回家的牧庭。

牧庭難以置信地看著丁家夫妻送著他倆到門外,丁子毓連跟她打招呼都省了,直接開車離開。

牧庭盯著那遠去的車影,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語著︰「不可能的……你永遠只爰姐姐,你怎麼可以忘了姐姐……那是不對的,你只能愛著姐姐。」

幾日之後,鹵肉大賽隆重上場。

「納思,我把圖片檔都弄好了。」李則天將隨身碟交給韋納思,拿起自己的相機包準備走人。

「才十點而已,這麼急。」韋納思懶懶的抬眼。

「比賽已經開始了。」

「又不是你要比。響她沒好氣地啐了聲,從抽屜里取出一張名片交給她。「足跡雜志的歐董事長似乎對你的作品很有興趣。」

「走秀還是寫真?」

「都不是。」韋納思真的很想敲她。「你嘛幫幫忙,足跡要的照片全都是最原始未加工的各類風景,要你的時尚照做什麼?」

「他怎麼會知道我也拍一些風景照的?」

「他前兩天過來說他在孟培勇的婚禮上听到一些耳語,所以就來詢問你,我把你以前一些作品拿給他看,他還滿喜歡的,問我你有沒有興趣接拍一些原始風貌的作品,因為他想要出一系列的風景百科。」

李則天不禁張大嘴。「我沒想過有人會邀我拍時尚照以外的作品。」這一點讓她非常受寵若驚。

「一些風景采樣細節什麼的我是沒跟他談,不過他有提到大概是用一年的時間,目標鎖定全世界的各定點地區,因為他怕環境污染太嚴重,不趕緊拍的話,將來恐怕再也看不到那些原始景觀。」

「一年?」她怔住。

這對她而言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是出國一年……

「他說他會全額補助,而且開出的價碼也非常誘人,不過我沒替你接下,我想要先詢問你的意見——」韋納思托腮問著她——

如果是在小天和丁子毓交往之前,她會二話不說幫小天接下,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是熱戀甜蜜期,她不一定走得開。

「我……」李則天猶豫著。

她最喜歡拍攝的就是自然界的各種生命脈動,如今有這個機會,她當然心動,可是一想到丁子毓,她很是掙扎。

「你不用急著告訴我答案,你大概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漫漫考慮,到時候再告訴我你的打算,我會回復對方。」

「好,那就先這樣吧,我先過去比賽場地。」李則天決定等丁子毓先完成今天的比賽再跟他商量,還得打電話問女乃女乃的意見。

韋納思點點頭,她便像陣風般的刮走。

來到比賽場地,比賽早已經開始,參賽人數遠超過李則天的想象,在場守候的媒體也比預計中多,外頭還有不少民眾觀望,等著待會試吃投下選票。

「小天!」

听見喚聲,她抬眼望去,見是黃仲華便朝他揮手。

「過來這邊。」黃仲華拉著她穿過人牆,走到離丁子毓最近的位置。

「哇,參賽者好多。」她說著,雙眼專注看著正在料理的丁子毓。

對于做菜,他非常講究,這些天也反復研究,就連絞肉也親自切丁而非用機器絞碎,每一樣調味料也是親自調配,就只為了贏得這場比賽。

他專注的眼神讓她的手好癢,好想拿起相機捕捉他這光采照人的模樣。

「那當然,今天是由西國食品公司主辦、觀光業贊助的比賽,只要贏得冠軍,自家經營的店就會被列在觀光行程內,包證知名度大增。一黃仲華解釋著。

「是喔。」她微揚眉。

她猜子毓肯定不知道這件事,他才不管得冠軍有什麼獎賞,他要的只是牧晴的食譜筆記。

雖說有一些菜他可以向母親討教,但她明白他想要的其實是一份回憶。食譜筆記里頭有許多他們的共同回憶,那是他的聖域,她不會破壞,甚至願意幫助他。

「仲華,是誰允許她進入這里的?」

背後突地響起牧庭的冷嗓,教李則天渾身一陣戰栗。

「有什麼關系。」黃仲華笑道。

「她不是工作人員,當然不能進入這里,」

「我到外頭等就好。」為免兩人爭吵,李則天決定到外圍等候。

「我勸你還是離子毓遠一點。」就在她要轉身離開時,牧庭忽然冷不防的說。

她頓了下,勾笑道︰「除非是子毓這麼說,否則我不會這麼做。」

「你的臉皮還真厚。」

「牧庭!」黃仲華勸阻她。

「光看子毓今天這麼用心比賽,就知道他很想得到我姐的食譜筆記,那就代表他對我姐的感情永遠都不會變,就算你介入也永遠不可能成為子毓心中的唯一。」

李則天模模鼻子道︰「他為什麼要忘?」

牧庭皺眉瞪著她。

「牧晴是他的最愛,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我也這麼認為。我喜歡他,並沒有想要爭什麼,我只是希望我的存在可以讓他快樂,那就夠了,我不需要成為他的唯一。」

牧庭怔愕地看著她,一時間說不出半句話。

「不好意思,我到那邊等他。」李則天朝黃仲華點點頭,先行離開。

「牧庭,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你該放下了。」黃仲華苦口婆心地勸道。

牧庭緊抿著嘴,腦袋一片空白,直到主持人宣布冠軍是私饗的丁子毓時,她看見他牽著李則天一起上台領獎杯,看見他眉眼間的溫柔笑意,但她感覺不到溫暖,反而凍進了骨子里。

她不能接受……絕不!

丁子毓只能愛著姐姐,他只能愛著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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