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經下了整整一宿,地面鋪得一片雪白。
夏侯冰情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這半年來,她與裴超然的關系真是越來越說不清道不明了,雖然關于裴超然與杜千辰的傳言很多,她最近已經很少見到杜千辰了,一來千辰比較忙,至于忙什麼夏侯冰情根本不敢去想︰二來夏侯冰情也總是以身體不適拒絕見任何人,千辰來了幾次都落空後,就漸漸減少了找她的次數。
杜千辰與她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類型,皇姐經常說,性格相似的人,是不適合在一起的。她與裴超然,其實都是冷眼看待世情的,唯一不同的是,她還要熱情去付出給他,可是他熱氣是誰的?
當然,恩愛的時候的他也是熱情的,但是,感情並不是只在床上進行啊。唉,雖然她想得都是理智的話,但只有裴超然一天沒有親口對她說他喜歡的是誰,她就還認為他們之間還是有希望的,而且以裴超然這半年對她的疼愛來說,要她相信他已經喜歡上杜千辰真的很難。
每晚,裴超然都會來到她的寢宮內,與她恩愛纏綿。可是在她內心深處也隱隱有著不安,她覺得最近裴超然的求歡都帶著很激動的情緒。
每每將她弄得瘋狂求饒才肯滿足她,兩人之間的恩愛行為變得越來越瘋狂,而這代表什麼?
他有時很寵愛她,雖然在別人眼里看來可能還是普普通通,但對于熟知他性情的她而言,他所能寵愛一個人的最大限度,她已經完全得到。可是有的時候,他又非常冷漠,對她不聞不問,除了晚上的纏綿,白天遇到都恍如陌生人。
這份忽冷忽熱的情感,讓她的心總是跟著高低起伏。
還有一件事,讓她感到不知如何應付。那就死流光國太子朱謹瑜。他是個好男人,這半年的相處,讓她充分認識到這一點,只可惜,她卻永遠也不會對他動心。
他為了她留在霞藹國做了特使,每天都來探望她,雖然十次有九次她都會給他閉門羹吃,但他卻永遠耐心十足,不厭其煩地前來。
他從來不會勉強她接受他的感情,都只是跟她說一些他國家的風土人情,即便是一個人唱獨角戲,他也並不介意。這樣的男人,怎麼讓人討厭得起來?雖然她不會愛上他,但是也不會討厭他。
而且,在某方面,她覺得他跟她都是同類人,都那麼痴傻。
瞧,現在這個傻子就冒著大雪走向朝陽宮,她站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他與皇姐身後跟著數名宮女太監踩過新鮮的雪地。
說他傻,他也不傻,他知道她可以拒見任何人,但是絕不會拒絕皇姐和皇兄。所以,每次他都會拉著兩人中任何一人一起來。當然,皇姐的次數最多,因為,皇姐私心里也希望她可以接受朱謹瑜。
她總說,如果接受朱謹瑜的話,她會比較幸福。不過,這恐怕要讓皇姐失望了,這輩子,除了裴超然,她誰都不會接受。
丙然,綠袖進來通報說長公主與太子殿下來訪。
她不需要回答,反正他們已經走進這內殿的暖閣之中。夏侯如歌進來後,紫蕊連忙上前幫她將身上的大紅羽緞白狐披風解下來,朱謹瑜的侍從也忙著幫他將蓮青色的紋錦貂皮大沾月兌下。
兩人進入暖閣後,夏侯如歌看到檀木大案上擺放的汝窯青瓷里插的艷紅的梅花,笑道︰「還是皇妹懂得享受,這紅梅開得真好。」
夏侯冰情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朱謹瑜笑道︰「冰情,今日我給你帶來一件東西。」他從侍從手里接過一件水緞包好的包袱,打開,是一件雪白的披風。「這可是我們流光國特有的野地白鴨頭上的絨毛做的,這野地白鴨數量非常少,它頭上的絨毛可是稀有的保暖珍品。我看這霞藹國的冬天也很冷。就送你傳來保暖,免得著涼。」
夏侯如歌嫵媚一笑。「我說朱太子,你偏心的很哪。」
朱謹瑜轉頭看了他一眼。「豈敢,當然也有大公主的。」他身後的侍從連忙打開另一個金線閃的包袱,里面是一件華麗的紫貂披肩。
夏侯如歌抿唇一笑,倒不是因為這件披肩,而是這個朱謹瑜也太狡猾了,怕冰情不收他的東西,連她的那份也一定要在這里才給,這樣一來,就不單單是他個人送禮給她們了,而是流光國的禮物,夏侯冰情就算再不近人情,也不好拒絕。
丙然,綠袖連聲道謝地接過那個雪白披風,夏侯冰情並未置一詞。
三人在暖閣坐著閑聊,綠袖連忙端來丹楓茶,為他們每人倒上一杯。
夏侯如歌喝了口︰「這茶出味了。」
受夏侯烈焰的燻陶,她對茶也可以說得上是頗有研究。
綠袖笑著點頭,如歌在杯沿看著那朱謹瑜目光灼灼地盯著夏侯冰情,而冰情好像沒有感覺似的照樣喝她的茶,懶得多加理會,如歌頗有深意地笑了笑。
「小鮑主最近好嗎?」朱謹瑜關心地詢問著。
「我說朱大太子,你們才沒見幾天啊,問得好像幾年沒見似的。」夏侯如歌看冰情根本一副沒有听到的表情,只好自己搭腔,免得朱謹瑜太過難堪。
朱謹瑜笑笑,並不介意夏侯如歌的打趣。「我是怕小鮑主身體不舒服也不說,你也知道,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了。」
「放心,綠袖這丫頭機靈著呢。」
「太子請放心,公主身體好著呢。」綠袖看公主無意說話,只好自己幫著說了。
「這就好了。」
「皇妹,最近挽翠園的梅花開得特別的好,我們何不去湊個熱鬧。」夏侯如歌使眼色給綠袖,讓她給冰情準備外出的披風。
「皇姐去吧,我不想去。」冰情仍懶懶地倚在棉靠上,動也不動。她知道皇兄皇姐都很關心,想盡辦法讓她開心,可是她真的不想動,就想這麼靜靜地待著,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
夏侯如歌一把拉起她。「你不想皇姐拖著你去,就乖乖自己走。」
夏侯冰情皺著眉,看著皇姐,她明知道自己不喜歡朱謹瑜,干嘛還這樣千方百計地制造機會。
「你就算不給皇姐面子,也要給你皇兄點面子吧,他叫我特地過來叫你的。」
見夏侯冰情不再說什麼,夏侯如歌就知道她已經同意了,綠袖連忙過來幫她披好粉色的披風,並將裙子撫順。
朱謹瑜見夏侯冰情願意一起出去走走,高興得不得了,忙陪著她們兩個往攏翠園走去。
攏翠園這個名字,忘了是誰取的了,在夏天是非常的名副其實,滿園的綠樹遮蔽成蔭。不過冬天卻截然相反,有著滿園的紅梅,雖然沒有翠色,但是那滿滿的艷紅景色卻也是非常地吸引人。
在皚皚白雪中,滿園的紅梅都在怒放著,空氣中傳來清雅的梅花香氣,顯得特別的怡神,夏侯如歌三人輕輕踩過新鮮雪地。
一般來說,皇宮里有專門的太監負責清掃積雪,免得滑倒皇帝公主和眾多的妃嬪們。不過,因為夏侯冰情喜歡賞雪,所以夏侯烈焰便吩咐下去,讓宮里不必清掃積雪,只需定時清理已經結冰的路面,免得不小心讓人滑倒受傷。
他們沿路欣賞著滿園的梅花,緩步朝夏侯烈焰所在的星月亭走去,還沒走近,就看到亭內有三人圍坐在石桌邊,一邊煮茶一邊閑聊,看來十分愜意。
等夏侯如歌看清是哪三個人後,不由得暗暗咒罵一聲︰「這個該死的夏侯烈焰,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原來亭內不是別人,正是夏侯烈焰、裴超然和杜千辰三人,她不由得擔心地轉頭看著冰情。
夏侯冰情早已經看到裴超然的身影。不管離得再遠,只要他出現了,就能在一瞬間抓住她的視線,她怔怔地盯著裴超然臉上輕松的神態,為什麼?這樣的神態跟她在一起時,從來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臉上。他,是不是覺得跟千辰在一起會比較愉快?而跟她在一起會太悶了?
他看杜千辰的表情含著一點點的寵溺,雖然只有一絲,可是她還是看出來了,她情願自己不要這麼了解裴超然,這樣她就不必這麼心痛了!
她的腳步開始虛軟起來,明明不遠的路,在她走來,像是要用盡所有的力氣才能走著,一不小心,踩到有點凍結的雪塊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一雙結實的手快速地扶住了她的縴腰,她愣愣地抬頭一看,不是她想的那個人,而是另外一個,有著一張爽朗的笑容,輕輕問她︰「公主,你沒事吧?」
朱謹瑜!她傻傻地看著他,眼楮卻沒有焦距,透過他,看著那碧藍如洗的天空,不是他、不是他,不是她所期待的那個人。
朱謹瑜從來都沒有看過夏侯冰情這種表情,她好像離他很遠,怎麼抓都抓不住。讓他心急得緊緊握住她的腰肢,怎麼都不想放手。
「冰情,你沒事吧?」夏侯如歌連忙走過來。見朱謹瑜還扶著皇妹的柳腰,不由笑道︰「我說朱太子,你抱得很順手嘛!」她伸手扶穩心神恍惚的皇妹。
朱謹瑜俊臉微紅,連忙放開手,卻覺得冰情那縴細的觸感還凝留在他的手掌中。
這一幕早已落入裴超然的眼中,他利眸微閉,手中的茶杯緊了一緊,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楮,一直盯著朱謹瑜的雙手,那雙手,真的很礙眼!
等夏侯如歌三人走進亭內,夏侯烈焰笑著說︰「你們來得剛剛好,這茶煮好了。」
那炭火爐上烹的,就是綠玉葉,夏侯烈焰的極品珍藏,今天大方地拿出來與大家分享。
夏侯如歌重重地坐在墊有錦褥的石凳上,「我還以為你今天就請我們來賞梅呢,原來還有裴大掌院!」
「人多更有意思!」夏侯烈焰嘴角掛著神秘的微笑,招呼眾人坐下,一旁的宮女連忙過來斟茶。
夏侯如歌鳳眼瞪了他一眼,不再說什麼了。
「冰情,我覺得好像很久都沒看到你了。」杜千辰挪到冰情身邊,興奮地說︰「要不是皇上今天邀請我們來賞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呢。」
夏侯冰情低著頭,輕撫細致的茶蓋,沒有搭話。她不敢抬頭,生怕自己管不住眼楮,總是尋著裴超然的身影。
而朱謹瑜的目光就一直盯在她的身上,全然不覺身邊還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