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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真國色 第1章(2)

彼硯旋愣住,表情變得復雜,她怎麼會以為他被欺負了呢?

在這個家里,他是未來的主人,誰敢欺負他呢?

然而,牡丹奴的話,卻刺中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部位。

是啊,他太難過了,所以才會躲起來哭,不能向任何人說明,也無法對任何人訴說,他只能壓抑著他的感情,當人人眼中早熟精明的顧府小主人,即使他才十三歲。

無法逃避的責任,無法改變的宿命,讓他無能為力,才會偷偷哭泣,發泄心中的抑郁。

「牡丹奴。」

彼硯旋定定地望著牡丹奴,接過她手中的手帕,握緊,做了一個決定。

「明天起,你來拂香院,當我的貼身丫鬟。」

既然她遇見他最窘迫的一面,遞來手帕讓他擦淚,那麼,她就負責幫忙照顧這樣子的他吧!

或許,下次他想哭,就不用躲起來了。

彼府,拂香院。

這里是顧硯旋生活起居之處,除了牡丹奴,顧硯旋不讓其他下人隨意進出。

十歲的牡丹奴不知顧硯旋為何點名讓她當他的貼身丫鬟,懵懵懂懂地入住拂香院,來到顧硯旋身邊,就像照顧最愛的牡丹一樣侍候著顧硯旋,雖然年紀小小,但她也兢兢業業,不敢出任何差錯。

而共處一院,牡丹奴漸漸地了解顧硯旋不為人知的一面,慢慢地發現了他的難言之隱。

彼家世代為皇商,做著皇室的生意,一言一行極為謹慎,各種關系十分復雜。顧硯旋在顧老爺精心栽培下,按部就班地接手顧家生意,自小就陪著顧老爺出入各種場合應酬交際,在外人眼中,顧家未來的主人早熟穩重,前途不可估量。

然而,牡丹奴在拂香院看到的顧硯旋,總是疲憊而無力,好像被什麼重物壓得喘不過氣,讓牡丹奴明白她的少爺不是無所不能的,他畢竟只是一個大她三歲還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已,他也有不堪重負的脆弱面。

牡丹奴在顧硯旋身邊的第三年,再次看到顧硯旋壓抑地哭泣。

那天,寒風凜凜,暮靄沉沉,臨玡城內飄起小雪,外出多日的顧硯旋回府,神情疲憊,失魂落魄地窩在拂香院的書齋中,握著頸項下掛著的玉玦發呆,全身散發出濃烈的悲傷氣息。

「少爺,我備好了晚膳,要不要我端來給你吃?」

牡丹奴不知顧硯旋為何一回來,就將自己關在書齋,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探進腦袋,小聲地問魂不守舍的顧硯旋,她總是會看到他不開心的樣子,明明在外面是那麼的神采飛揚。

「牡丹奴,你過來。」

坐在書桌後的顧硯旋抬起頭,向牡丹奴招手。

「少爺,你怎麼了?」

牡丹奴乖乖地進書齋,瞅著顧硯旋彷佛溺水無助的眼神,胸口陣陣發疼,她不喜歡看到這樣難受的顧硯旋,讓她想起初見時他窩在假山洞里哭泣的模樣。

「牡丹奴,我……」

彼硯旋聲音沙啞而哽咽,沒有說完話,一伸手抱住牡丹奴小小的身子,腦袋埋在她的胸間,難以自制地嗚咽出聲,緊緊抱著她的雙手,顫栗著。

「少爺,你在外被人欺負了嗎?」

牡丹奴嚇了一大跳,這是第二次她看到顧硯旋哭,有些手足無措地拍著他的背,她想少爺一定是受委屈了。

可是,她太小了,無法理解少爺應酬的世界,不明白為什麼老爺要讓未成年的少爺當家,更不知道少爺心里承受著怎樣的壓力?

她只知道,看著顧硯旋不快樂,她也好難過,明明什麼都擁有的顧硯旋,為什麼一點都不開心呢?

「他走了……牡丹奴……他走了……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長久壓抑的顧硯旋,終于再也撐不下去了,緊繃的神經崩潰了,對他最親近見過他狼狽樣的牡丹奴說出他難以承受的負擔。

「少爺,他是誰?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你見不到他了?」

牡丹奴滿頭霧水,隱隱覺得顧硯旋兩次哭都和那個「他」有關,她的小手溫柔地撫拍著顧硯旋的背。

她在顧硯旋身邊當了三年貼身丫鬟,她知道他有難以啟齒的秘密,她想是那個秘密讓他不快樂,讓他失控,讓他失落,讓他痛苦。

「牡丹奴……」

彼硯旋慢慢地抬起頭,望著牡丹奴越來越嬌憨的面容,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只會在她面前失控,讓她看到他無力脆弱的模樣,讓她看到完全與他人眼中不同的顧硯旋。她這樣天真又直接的問題,讓他非常想對她傾訴一切,將埋藏在心底的痛苦發泄出來,否則,他會瘋掉的。

「牡丹奴,無論怎樣,你都要一直留在我身邊,好嗎?」

「嗯,我是少爺的貼身丫鬟,當然會一直留在少爺身邊的。」

牡丹奴理所當然地說,因為她是顧府的家生子,生來就是顧府的人,沒有理由離開顧府的。

「那我們說好了,你不能離開我的。」

彼硯旋勾起牡丹奴的小尾指,按住她的大拇指,簽下他們之間的「不離契約」。

「好,少爺說什麼就是什麼。」牡丹奴抬起另一手,有些心疼地撫平他眉間皺起的褶皺,「到底是誰讓少爺這樣難過呢?」

「我告訴你,這是我們倆的秘密,誰也不許知道。」

彼硯旋拉著牡丹奴坐在他的腿上,他圈抱著她,腦袋枕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疲憊著說出他無力扭轉的宿命,那是他一輩子都無法擺月兌的噩夢。

「在顧家,每一代都會有雙生子出世,雙生子的命運卻截然不同,這是顧家世世代代雙生子的宿命,誰也無法改變。哥哥是萬千寵愛集一身,被當作唯一的繼承人撫養;而弟弟要承受一切災難,只能當哥哥的影子,是外人無法知曉的存在。」

牡丹奴大驚,完全不曉得顧家還藏有這樣的隱晦,難以想象還有另一個「顧硯旋」的存在。

「少爺是哥哥,對吧?」

既然顧硯旋將來要繼承顧家的一切,那他就是哥哥,他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為何還這樣痛苦呢?

「我常常想我要是弟弟就好了。」

彼硯旋想起影子弟弟為他承受的一切,這輩子他都無法安心,他恨他倆的命運無法改變,他的所得都是建立在影子弟弟的犧牲之上,這成了他難以釋懷的原罪。

「那個讓我如此難過的人是我的孿生弟弟,他從小到大不為人知,作為我的影子替我擋住所有的災難和黑暗。我奪去了他的一切,讓他承受所有的痛苦,我不知道該如何改變這樣扭曲的命運,也不知道該怎樣幫助他擺月兌束縛?為什麼命運對他這樣不公呢?為什麼我和他不能同甘共苦呢?為什麼我們兩個的命運要如此極端呢?」

「少爺,你別自責了,這不是你的錯。」

牡丹奴終于明白顧硯旋無法快樂的原因,明白他為什麼只能偷偷躲起來哭了,隱形弟弟的存在成了他的枷鎖,讓他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顧家的一切。

「不,是我的錯。」顧硯旋搖頭,緊緊地抱著牡丹奴,哽咽著聲音,「現在他被派往他國執行任務,到死我都不可能再見他了。他這十六年來沒有享受過一天的福,到最後為了顧家的利益必須犧牲自己……我卻什麼都做不了,他是我弟弟啊,為什麼我只能將他送往地獄呢?牡丹奴,你說我該怎麼辦呢?他走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他是哥哥,就不會遭這樣的罪了。」

「少爺,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牡丹奴抱著顧硯旋,她無法開導他替他指明道路,只能陪著他一起哭,她不認識那位隱形弟弟,但她知道被命運寵愛的顧家孿生哥哥,得到顧家的一切,卻要背負對弟弟的罪惡感一輩子,這樣的折磨,永遠都不會消失的。

一直獨立承受這樣秘密的顧硯旋,怎麼可能快樂呢?

他連傾訴的人都沒有……

「牡丹奴……奴兒……我只有你……」顧硯旋彷佛抓住救命浮木一樣,抱著牡丹奴不願松開一絲縫隙,壓抑哽咽的哭泣聲,帶著恐慌和茫然,「奴兒……你要陪我……一直陪著我……好不好?」

沒有人陪他的話,他終有一天會徹底崩潰的。

奴兒……奴兒……

彼硯旋親密的稱呼,喚得牡丹奴小小的心都要化了,突然好心疼好心疼她的少爺。這樣隱忍著痛苦,在人前還要裝著左右逢源和氣生財樣的顧硯旋,看起來像她養的綻放時的牡丹花,可誰瞧見他如牡丹花凋敝之後的憔悴枯木樣呢?

她想守著顧硯旋,就像她想守著牡丹的心一樣。

「少爺,奴兒會一直陪著你的。」

她的少爺,崩潰時如枯萎的牡丹,但細心照料,來年又會艷冠群芳。

小小的牡丹奴從那時就下定決心,她要陪著顧硯旋,一生一世,不讓他再偷偷躲在山洞獨自悲傷。無論以後會怎樣,她都想待在顧硯旋身邊,當他無力承擔之時,她能夠為他提供小小的肩膀。

他是她的少爺,她是他的牡丹奴,說好不分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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