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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車與水晶鞋 第8章(2)

跋回F市已經是晚上八點。

嘉然不願意耽誤時間,直接跟著沈放去了公司。

唐宇早已經等在了樓下。

沈放走過去,兩個人並肩往公司里走,唐宇開始匯報情況︰「質監部門和工商所的人下午突然去了工地檢查,說是接到了舉報,舉報整個工程的樓房全都使用了劣質的門軸,還有兩棟樓被檢查出牆體有問題。」

門軸只是一個很小的東西,可是一整片小區加起來,原裝貨與假冒貨之間的差額卻是相當大的一筆數目。

至于牆體會出現不合格的情況,就說明混凝土里用的水泥存在問題。

這些情況並不是第一次遇到,事實上做哪一行都會存在一些允許範圍內的漏洞,只要不傷及工程的整體質量問題都不大。

以前公司內部審查,也查出過類似的問題,無非又是誰為了那一點差價,接受了非正規廠家提供的產品。

當然現在沒工夫追究責任人是誰,要先擺平外界的麻煩再說。

「質監部門那邊怎麼說?」

唐宇眉頭緊蹙,凝色回道︰「因為還有媒體跟著質監部門一起過來的,所以當時就對著鏡頭說要求我們全部返工重裝!」

沈放的臉上驀地一寒,「怎麼會把媒體也招來了?」

質監部門突擊檢查都還好應付,最壞不過全部返工,賠上一筆錢就算了。可是這件事經過媒體一報道,必然會直接影響到樓盤的銷售情況,萬一將來銷售成績太差,這里很可能就會由一樁賺錢生意變成了一樁賠本還賠吆喝的買賣。

一路上電梯進到辦公室,他臉色陰沉地坐到辦公桌後面開始打電話。

直接打給了自己的鐵哥們趙清揚。他在暗道上混得風生水起,也正是外界盛傳的給沈放撐腰的那個人。

「是我,有件事想要你幫我查一下。」

趙清揚在那邊簡單地回道︰「說吧。」

沈放將工程的事大概說了一下,然後道︰「這件事肯定有人在背後施了黑手,幫我查出來。」

趙清揚應道︰「沒問題。查到之後怎麼辦?」

沈放的嘴邊掠過一絲冷淡之色,簡單回道︰「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按你的規矩辦。」

幣斷電話,他抬頭看向唐宇,問道︰「你覺得會是誰做的?」

「應該是同行所為。」

當然只會是同行所為,因為是同行,所以熟悉行業間的相關操作,知道在哪個環節上最容易抓出問題來。不過同理,他如果揪出了別人的問題,自己也就必須承擔同樣被查處的風險。

「可是,最近這兩年我們公司的經營作風業內都了解,我想一般人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沈放想了想,問唐宇︰「我最近大概得罪了什麼人?」

唐宇知道自己這個時候還冒出好笑的念頭實在很不厚道,但他想說的是,您老人家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而且越是那種不入流的小人,越要擺出高姿態去打壓對方。

狽急了也是會跳牆的啊。

沈放見他遲遲不說話,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道︰「用得著想這麼久嗎?」

唐宇壓下心里的笑意,正色回道︰「私事上面我不清楚,公事上看的話,最近的應該是我們搶了齊氏集團的一塊地皮。」

齊氏集團。

他這次想起來,一路上樓來都忙著處理工作,居然把沈太太給忘在了一邊。

迅速抬頭去找,看到她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一臉擔憂地看著他這邊。

她大概還不知道齊氏集團就是齊躍兄弟兩個的公司,不過想一想齊躍的個性,年少氣盛,倒的確有這個可能。

已經很晚了,因為趕著回來處理事情,他和她到現在連晚飯都沒吃。

他收回目光,對唐宇說道︰「你先回去吧,老趙那邊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我們先等著好了。」

唐宇還記掛著一件事,「電視台那邊的報道晚上已經播掉了,怎麼辦?」

潑出去的水自然就收不回來了,還能怎麼辦。

「先不理會,工程這邊馬上整改,然後再把電視台的人再找來做個後續報道,讓有心購房的顧客看到我們的誠信就行了。」

他一邊說著,人已經站了起來,走到沙發旁拉起嘉然的手,聲音已經轉了溫然︰「走吧,去吃飯。」

嘉然一直在旁邊看著,看到他剛才處理事情時的冷厲態度,便知道事態一定很嚴重,擔心地問︰「都處理完了嗎?」

他已經把她從沙發上拉了起來,玩笑著回道︰「天大地大也抵不過和太太吃飯重要,何況都已經這麼晚了。」

唐宇看著他們之間的相處,原本的擔心也變成了真心的祝福。

至少有了韓嘉然的存在,沈放的生活里才有了一絲溫情和輕松。

他覺得自己是開竅了,因為他突然覺得談戀愛結婚,生活里從此多了一個人,那種有家的感覺還不壞。

另一邊,沈放已經拉著嘉然出門去,走之前不忘招呼他一句︰「還不走,打算徹夜加班啊你!」

唐宇低聲一笑,關了燈隨後跟上。

鮑司的事情似乎還沒有解決,隔天的晚上,沈放沒有回來,中間匆匆打了個電話給她,囑咐她吃飯,早點休息。

嘉然坐在家里,才感覺到自己的無力和無用。

他的公司出了事,忙到焦頭爛額,她卻只能干坐在家里什麼忙都幫不上,還讓他分神掛心。

心里越想越煩躁,剛好他的電話打來了,她立刻接了起來。

他在那邊還是匆匆幾句囑咐的話,說晚上還是不回來。

放下電話,她呆坐了一會,起身走到陽台上收衣服,然後突然想到,他兩天都沒回來,天氣這麼熱,難道洗了澡都沒有換衣服嗎?

那麼愛干淨的一個人,兩天不換衣服的話眉頭還不早疊成了山。不過,太忙的狀態下多半也就忽視了這些。

不過她與其這樣在家里記掛著,不如去公司看看他,剛好送些換洗的衣服去。

打定主意,她簡單收拾了一下,晚飯也沒心思吃,直接出了門去。

辦公室里開了空調,又是一屋子的煙霧繚繞。

沈放手指夾著一根煙,鎖著眉頭在講電話。

是趙清揚打來的,正在說著他那天托付的事情。

「有點奇怪,對方可能也有些黑道背景,所以暫時沒能查出來。」

沈放知道事情的確難處理,如果對方也有後台的話,即使老趙願意為他和對方的後台拼上,到最後也一定會有所損失。

「如果你查出來是誰,告訴我防著就行了,能不招惹麻煩就不去招惹。」

趙清揚的脾氣當然不會接受避開麻煩這種結局,不過他不想讓沈放擔心,于是簡單回道︰「行,我有分寸,有進展再跟你聯系。」

幣斷電話,沈放開始思量著對方的身份,看樣子並不像是齊躍做的,齊家的背景他很清楚。

手機鈴聲傳來,他腦子里還在想著,心不在焉地按下接听鍵。

卻沒料到會是周佩琪打來的。跟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聯系了,怎麼會突然打電話來?

「佩琪,有事嗎?」

周佩琪在那邊猶豫了一下,問道︰「我們現在能不能見個面?」

沈放現在滿腦子都是工程的事,蹙眉回道︰「我這幾天比較忙,改天行不行?」

周佩琪在那邊又停頓了許久,才緩聲說道︰「我知道你是在為舒華苑工程的問題傷腦筋,找你出來見面,是因為我知道這件事是誰做的。」

沈放仍有幾分疑惑,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她在那頭嘆了聲氣,「你忘了,我爸爸原來也是做房產生意的。」

他驀地蹙了眉,冷靜回道︰「好,你說個時間地點,我立刻過去。」

嘉然下了出租車,提著袋子在馬路的這邊等紅燈。

路的對面就是沈放的公司。

她隔著馬路朝對面隨意看去一眼,忽然看到大廈的台階上走下一個人,步履急匆卻神色沉著,正是沈放。

她想對他揮手,可是他顯然是有事要辦,很快就已經坐進了車里去,將車子開了出來。

因為還是紅燈,她眼巴巴看著他的車從眼前一馳而過,速度太快,他又專注開車,所以根本沒有留意到她揮手的動作。

她對著漸漸離遠的車子看了片刻,瞥到旁邊剛好一輛空的出租車駛過,于是下意識就招手攔了下來。

司機問︰「去哪里?」

她指著前面的車子說道︰「跟著那輛車。」

司機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迅速踩下油門,追了上去。

車子開到了一間酒吧的門口停了下來。

她付了車錢下車,穿過路邊的花壇,又往門口走進了幾步,果然在路邊看到了沈放的那輛黑色轎車。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像是中了邪一樣,一直在心里催促自己離開,可是理智終究還是輸給了好奇心,又或者是女人的直覺令她不安。

在花壇邊的暗影里坐了下來,坐了很久,中間下意識不斷地在看時間。二十分鐘過去了,半個小時過去了,眼看一個小時也快到了。

如果他已經忙到連家都沒時間回的地步,為什麼現在卻有時間來這個地方?

等的時間越長,心里那些胡思亂想的念頭就全都冒出來了。

酒吧的門被推開了,門上的風鈴丁冬作響,有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前面的沈放,後面的人她自然也認識,是周佩琪。

大概是等得太久心里等煩了,她明知自己此刻的念頭已經失了理智,但還是瞬間感到一陣酸楚和委屈的感覺從胃里躥了上來。

丈夫打著工作忙的借口夜會曾經的青梅竹馬,這真是一個惡俗無比的橋段。

她坐在暗影里,看著沈放風度絕佳地照顧周佩琪上車,然後兩個人坐著車,從她面前開走了,越離越遠,終至不見。

她也站了起來,想讓自己打起精神,可是還是下意識陷入了失魂落魄的狀態里去,連帶來的那個裝衣服的袋子忘在了花壇上也不知道。

走到路邊,攔了好久才攔到一輛出租車,回家去。

好像也不是故意要擺出一副恭候的姿態坐在客廳里等他的。

她剛回到家就接到了他的電話,說晚上會回來得晚一點。

她心里忽然就平靜了下來,平靜地進浴室洗澡,出來,關了客廳里所有的燈,然後拖過一個抱枕,蜷縮在沙發上,開始等著他「晚一點」之後的歸來。

事實上,也不算很晚,她不過坐了一個多小時而已,就听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

他打開了過道上的燈,站在那里換鞋子。

這是他晚歸的習慣,偶爾回來晚了都不會開大燈,擔心把她吵醒。

嘉然忽然覺得鼻子發酸,喉嚨發緊,暗暗在心里罵自己沒用。這個時候怎麼還能總想著他的好,誰知道那份好,是否早已經遷移到了別人那里去。

沈放換好鞋子走進客廳,抬頭就看到了沙發里的人影,愣了一下,溫聲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放下公文包,他走到她的身邊來,也察覺到了她沉默下的異常。

「怎麼了?」他下意識往她身邊靠近了一點。

她卻迅速往後退出一大段距離來,看了他一眼,平靜地問︰「身上的香水太濃了,不打算先去洗個澡嗎?」

他驀地一怔,立即反應了過來。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她淡然勾了下嘴角,「是啊,所以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他不清楚她是怎麼知道他與周佩琪見面的事,不過看她神情疏遠的樣子就知道,拗脾氣又上來了。他嘆了聲氣,頭疼地看了她一眼,有些無奈,「又要鬧脾氣嗎?」

至少也該給別人一個解釋的機會,再決定這個氣生得值不值得。

她收起嘴角的笑容,冷然搖頭,「不,我只是忽然覺得,待在你身邊可能會很累,所以我後悔了。」

他蹙緊了眉,後悔這種話,也是能隨便說出口的嗎?

不過,的確欠她一個解釋,現在也不是計較更多的時候,他不想把一個小誤會擴大成一場戰爭。

「是為了公司的事,她打電話約見面,只是想幫我一個忙。」

是呵,公司的事。周小姐畢竟有身份在那里,想幫忙的時候就能幫得上,比起她的一無是處,實在優勝了太多。

至少在這件事上,她承認自己雖然嫉妒,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個事實。

她嘲然一下笑,低聲道︰「所以說,當初如果娶一個對你事業有幫助的女人多好。」

他的臉色緩緩一沉。可以理解她因為慪氣對著他撒脾氣,可是為什麼要說這種傷人又傷己的話?

「我說了,只是為了公事才見面,再無其他。」

她點點頭,丟開抱枕,站了起來,「我相信,所以你也應該相信,其實周小姐更適合你,真的。」轉身就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你對我的信任,當真薄弱得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嗎?」

她正是听了他的解釋,才清楚地想通了一件事,自己跟他其實一點也不合適。工作上幫不上任何忙,私底下偶爾脾氣上來了,也只會做些讓他生氣的事。

所以這樣堅持著非要把兩個不合適的人捆在一起,又是何必呢。

「沈放,我承認我剛才的態度有賭氣的成分,看到你和周佩琪走在一起的時候心里很難過甚至有點嫉妒,可是捫心而論,她的確會比我適合你。我想你的人生需要的,不僅僅只是一個除了可以惹你生氣再無其他作用的女人。」

「都說完了嗎?」

「沒有……」

「不準再說。」

「沈放,這是事實,不是不提起,它就不存在。如果我們還要繼續下去的話,像今天這樣的爭吵只會越來越多,與其將來兩個人都累,何不早點分開各自解月兌呢?」

「韓嘉然,這麼多年你自以為是的毛病還是沒改。」

她說得激動,這些話他或許听不進去,卻當真說進了自己的心里去。

他和她之間,是真的不合適。

索性借著今天這個機會,把壓在心里很久的話也一並說了吧,說完也許對彼此都是一個解月兌。

「其實你應該是知道的,我願意待在你身邊,最初只是想尋找機會報復你,因為最初我覺得,我母親的死,你總要負點責任。而我父親的死,也是給了我一個靠近你身邊的理由。可是我卻漸漸淡忘了我的初衷,又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的無用。現在的生活和以後的生活都只是讓我覺得很累,所以,我是真的想和你分開。」

她抬頭去看他,看到他也只是微微怔了一下,臉上卻並不見有詫異之色,只是悵然地說道︰「你的心思,我的確早已經知道。可是我一直不願意拆穿,為什麼你卻非要殘忍地把它給拆穿了?」

嘉然將視線移開,不願再去看他。

良久才听到他又問了一句︰「是不是拆穿了,就真的沒有了退路?」

她艱澀地回道︰「是,所以分開吧。」

她努力掙開了他的手,轉身離開。

走出幾步遠而已,他一個伸手便攔住了她的去路,從身後抱住了她。

「你總是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能夠猜出別人的心思,事實上每次都猜得亂七八糟。我什麼人都不稀罕,就只要這一個只會惹我生氣的女人。我樂意天天對著你,吵架也好斗氣也好,都無所謂……嘉然,我已經等了你這麼多年。」

嘉然閉起眼楮,眼淚再也抵擋不住,瞬間滾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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