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睿恩很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項晶晶太過天真，以為這樣就可以挽回一個男人的感情，無論如何他不希望她把個人情感帶到工作中來；一方面她又怕她絕情到假公濟私，不給對方留一點情面，無可否認，這個名叫季楠的男人有著敏銳的眼光和嗅覺，他的廣告文案是所有企劃書中最出色的，如果不是知道他傷害項晶晶在先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和季風廣告公司合作，這是一道無法用簡單的方程式解決的應用題。

如何取舍還真是難以決斷，郝睿恩有點煩躁，甚至有點生自己的氣，人家當事人項晶晶都可以雲淡風輕地把季楠的季風廣告公司羅列到遴選資格欄里去了，自己何必多管閑事？可是一想到萬一季楠的公司被選中的話，那麼項晶晶和季楠見面接觸的機會就不可避免地會增多，女人通常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的感性動物，他擔心項晶晶就是其中的一個，無法忘記那一晚項晶晶酒醉時伏在他胸前，忘情地呼喚季楠名字時的心碎表情！也是在那一刻，他心底的情弦為她而震動，然後不知不覺地越陷越深，直到今天的難以自拔，他難以容忍季楠擁抱項晶晶的場景，更難以容忍項晶晶對季楠的賞識，她為什麼不自私一點、把季楠的名字從遴選名單中剔除掉，讓他徹底忽略這個隱藏在暗處的情敵？可是這樣一來，她還是他喜歡的那個敢做敢當的項晶晶嗎？

很想當面問清楚項晶晶有沒有把季楠和季風廣告公司這兩個概念區分開來，但是他又擔心因此自己的魯莽和無知可能會傷害到項晶晶，看來只有等到下午的討論會上才能解開自己心中的這個謎團了。

項晶晶最終選擇做聰明的逃兵，讓蘇珊給郝睿恩送去濕毛巾後就躲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對著盛開的紅掌久久地發呆。

只不過不小心打了個瞌睡，醒來時卻已到了該吃午飯的時間了，蘇蘇見項晶晶一臉疲倦的面容，連忙把早就替她買好的便當送到她的面前。

「蘇蘇，謝謝你！」捧著手中熱乎乎的飯菜，項晶晶心頭說不出的溫暖，她很慶幸蘇蘇沒有因為她的高升而刻意疏遠或者巴結她，無論是在財務部，還是在副總裁的辦公室里，蘇蘇一直都把她當最好的朋友來照顧。

「晶晶姐太見外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蘇蘇嗔怪地看了眼項晶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工作時間我們是上下級關系，工作外的時間我們就是最要好的姐妹。」

蘇蘇的話讓項晶晶不期然地想起那日在西餐廳里自己和郝睿恩說過的話——「在這里我們是朋友，在公司我們是上下級關系。」當時的她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可是時到今日，她發覺她和郝睿恩之間的關系正在發酵變質，現在的她已經無法單純地把郝睿恩當一個上級來對待了！

「晶晶姐，我看郝總最近幾天有點怪怪的……」蘇蘇試探地看了項晶晶一眼，欲言又止地說。

「怪？怎麼怪了？」項晶晶愕然地抬頭，難道連蘇蘇也發覺自己和郝睿恩之間的微妙變化了嗎？

「你不要怪我多嘴呵晶晶姐，我覺得郝總這段時間看你的眼神有點不大單純，好像……好像……」蘇蘇紅著臉尋找合適的說辭，但是她思索了半天，還是想不出恰當的詞語來形容郝睿恩的眼神，只好籠統地比了個手勢，「有點那個啦！晶晶姐已經名花有主，我怕郝總對晶晶姐的狀況可能還不太了解，到時候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就麻煩大了，再說公司里一直奉行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不希望管理高層之間產生過于親密的關系，如果被公司的人發現了的話不但地位不保，很有可能連飯碗都丟掉……」

「你這丫頭，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項晶晶的心髒突突一跳，她掩飾性地打斷蘇蘇的話，不以為意地輕笑了一聲，「郝總怎麼可能會喜歡我這種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女人？即使我現在是單身，他也不會傻到吃窩邊草的，人家是什麼？海龜出身，家境殷實，UK集團總公司未來的接班人，而我項晶晶只不過是一個上不得廳堂、下不了廚房的無趣女人，除了加減乘除，什麼也不會，這樣的女人只會惹人厭，誰還會傻傻地撞上門來討罪受？」

「晶晶姐，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不然你家IT精英怎麼會選擇你？而且七年過去了，你們還是一如既往地相愛到現在……」蘇蘇不無羨慕地望著項晶晶，晶晶姐是那種耐看的女子，就像一杯女兒紅，越是相處久了，越是令人迷醉于她清新自然的神采，在她看似嚴肅冷凝的面孔背後是一顆溫柔善良的心。

是呵，七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遺忘的，但是遇到季楠這種鯊魚一樣的男人，對于項晶晶來說簡直就是一個長長的噩夢，幸好她現在終于醒過來了，又可以重新開始新的人生，只是她不再急于尋求天長地久的愛情，緣分來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有時候感情也是這樣，圍城里的人還有七年之癢呢，更何況是圍城外的我……們。」項晶晶意味深長地嘆息。

「晶晶姐……」蘇蘇有點驚訝地看著項晶晶倏然間黯淡的眼眸，不太明白她這句話里面隱含的深意。

「昨晚看了一部有關婚外戀的紀實片，所以有感而發，其實有時候男人的心比女人的心還要難以捉模。」項晶晶神色一整，若無其事地把話題從敏感地帶轉移開，蘇蘇自然不疑有他，還一個勁地附和著項晶晶控訴喜新厭舊的花心男人。

項晶晶知道瞞過蘇蘇容易，但是要瞞過公司里所有人的眼楮就不容易了，從她進入會議室的那一刻時起，她就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氛圍包圍住，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每個公司高層看向她的目光中無端地帶了絲令她觸目驚心的顏色，尤其是HR經理潘更是一改前幾天的頹廢，得意洋洋地向她投來幸災樂禍的眼神。

郝睿恩氣定神閑地走進會議室，眼光飛速地掠過項晶晶的臉，在自己的座位上輕輕坐下。

「今天我把大家召集來，是為了討論副總裁項小姐提交的廣告企劃案，她精心選擇了幾家新興的極具發展潛力的廣告公司，諸位可以認真斟酌一下，選擇哪家公司做我們公司的廣告合作方，這個CASE項小姐花了不少心思和精力，現在我讓蘇珊把各個廣告公司的資料發下來，大家盡避暢所欲言，以便項小姐把我們的廣告合作方定下來。」嚴肅地掃視了一下主管們各懷心事的臉孔，郝睿恩鏗鏘有力地把這次會議的討論內容公布出來。

蘇珊把資料一一分發下去，會議室里頓時想起一片窸窸窣窣的紙張翻動聲。

「首先我要說項副總這份廣告企劃案做得非常漂亮，也很全面，看得出項副總為此付出了不少心血，但有一點我不太明白，為什麼項副總不選那些已經在廣告業界有一定知名度的廣告商，而是選了這些在廣告界默默無聞的小鮑司，難道排名世界五百強的跨國集團UK中國分公司居然拿不出一筆像樣的廣告費用來了嗎？」市場推廣部的李經理第一個向項晶晶開炮，這位經理被郝睿恩打發到外面去做市場調研報告，心里已經極度不爽，現在少不得要拿郝睿恩剛剛任命不久、還沒站穩腳跟的項晶晶來當出氣筒了。

「李經理，話可不能這麼說，雖說以UK集團的規模的確拿得出龐大的廣告費用，但是廣告的目的只是為了宣傳本公司的產品，只要能夠達到這個目的，廣告公司的知名度並不是公司選擇合作方的第一要素。」項晶晶歷來有條理清晰的頭腦，這得益于多年的會計經驗，「如果小的投入可以得來大的回報，那麼UK何必投入大筆的廣告費用呢？」

言簡意賅的回答讓市場推廣部的李經理頓時啞口無言，面紅耳赤。看著這一幕，郝睿恩嘴角邊忍不住泛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看來自己選中的女人的確不簡單呢！

HR經理潘沒有錯過郝睿恩臉上的面部表情，看得出這位新上任不久的CEO對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副總裁的表現甚為滿意，不過他也高興得太早了一點。

「咳咳！」HR經理潘老神在在地開了腔，「項副總想以低成本獲得高回報的想法固然好，但是項副總應該比我更清楚，支出與收入從來都是成正比的，不是嗎？一則廣告花費雖然是UK所有支出中的冰山一角，可也有數十萬之巨，如果一味投機取巧，希圖以低成本博得高回報，萬一弄巧成拙，到時支出的廣告費用打了水漂不說，有可能還會被同行所取笑，畢竟商場如戰場，容不得一絲僥幸心理，為穩妥起見，我認為項副總的廣告企劃案還有待經一步完善。」

不愧是在人事復雜的行政部門模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狐狸，HR經理潘的分析一針見血，點中了項晶晶這份廣告企劃案的要害，雖然項晶晶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但是一時之間還真無法駁斥HR經理潘的質疑。

郝睿恩眉峰一皺，心里開始有些不安，看來今天迎接項晶晶的不是一場簡單的討論會，而是一場異常殘酷的鴻門宴。

「潘經理擔心的也正是我最初在草擬這份廣告企劃案時所擔心的問題。」在郝睿恩想要替項晶晶接過HR經理潘這一棒槌的時候項晶晶已經微笑作答，「的確商場如戰場，容不得僥幸，但是商場上也不乏出奇制勝的範例，UK集團的創立本身就是一個奇跡，創始人文森特先生慧眼獨具，取得了目前作為UK品牌的高端電子產品的獨家經營權，UK集團才得以闖進世界五百強的行列，機遇總是與挑戰並存，我想潘經理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個道理吧？」

HR經理潘尷尬地干笑了兩聲，不無自嘲地回答項晶晶的反詰，「看來項副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想不服老都不行呵！」

「俗話說姜是老的辣，而且我一直只跟數字賬目打交道，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還是希望潘經理能不吝賜教。」好歹人家是元老級的人物，項晶晶還是真心實意地露出虛心求教的表情來，她不想一上來就給人留下一張小人得志的嘴臉，畢竟一切都要以實際成果來說話，而不是停留在紙上談兵的階段。

「項副總不必過謙，年輕人有闖勁是好事……」HR經理潘慢條斯理地看了下手中的資料，皮笑肉不笑地乜了項晶晶一眼，「指教不敢當，但是看項副總所挑選的這幾家廣告公司都是近兩年才發展起來的，除了金鼎廣告公司我還有點印象外，其他的似乎都沒有听說過，單是從廣告文案的策劃看，金鼎似乎還不如這家叫季風的廣告公司。」

「我也和潘經理有同感，明明季風的廣告文案比金鼎的出色，為什麼項副總卻把它排在最末的位置。」市場推廣部的李經理跟著附和，剛才被項晶晶一記悶棍打得有點昏頭轉向，吃了啞巴虧，現在少不得要把這股窩囊氣發泄出來。

「嗯……之所以把季風廣告公司放在最末，是因為這家公司才創辦了三個月，雖然文案出色，但經驗不足是肯定的……」項晶晶不由自主地紅了臉，在這個問題上她的確存有私心，也難怪人家會這麼問。

「這我就不懂了，項副總剛才不是說機遇總是與挑戰並存的嗎？為什麼這會兒又講究起廣告經驗來了？」HR經理潘不無嘲諷地反問道。

底下的主管們紛紛點頭以示贊同。

「如果大家覺得季風廣告公司的創意不錯，那麼我樂觀其成。」盡避萬分不情願，但是眾怒難犯，項晶晶只好選擇妥協。

「我不贊成，季風廣告公司的創意是不錯，但是它的規模還是太小了，注冊資金不過五十萬，我擔心這家公司無法兌現廣告文案中的創意。」郝睿恩驀然神色凝重地發表自己的看法，就算是他小心眼好了，他不能容忍自己和一個欺騙女人感情的男人成為合作伙伴，更何況這個男人欺騙的可是他最在意的女人。

「嗯，郝總的話不無道理……」人群中又開始有人附和郝睿恩的意見。

項晶晶听到郝睿恩表示反對的話，非但絲毫不生氣，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也同意郝總的決定。」何群麗出其不意地開了口，「且不論季風廣告公司的資金規模，光季風廣告公事的法人代表季楠的為人就令人不齒，你們知道嗎？他的注冊資金都是從前任女友那兒騙取而來，這樣人品拙劣的男人怎麼能把UK的精神真正體現到廣告中去呢？」

何群麗這劑猛料一抖出來，會議室中頓時一片嘩然，底下的主管們紛紛為那個被季楠所欺騙的女人叫起屈來。

項晶晶死死地盯著何群麗嫣紅的嘴唇，臉色開始發白，為什麼？一直和自己很談得來的何群麗突然反戈相向，陰狠地對準自己的命門痛下殺手，她究竟想要做什麼？

「何經理，我們現在討論的是廣告公司的文案，不是法人代表的人品……」項晶晶的聲音充滿了暴風雨來臨前的憤懣氣息，她可以忍受季楠的背叛，但是她決不能容忍朋友的背後一刀。

「晶晶姐，你就不要再隱瞞了，我知道你很要強，不希望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但是我還是要說，季楠騙取了你的錢財，騙取了你的感情，你為什麼還要護著他……」何群麗早已準備好了說辭，她語速飛快，言詞流暢，根本不讓讓項晶晶有任何還擊招架的機會。

會議室突然像被炸彈投中，煙火四濺，同情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

「何經理，這些話你有必要放到台面上來講嗎？這里是會議室，不是咖啡館。」郝睿恩望著項晶晶慘白的臉色，心痛之余忍無可忍地站起身來，犀利地向何群麗投去一個警告的眼神，隨即大手一揮，「今天的討論會到此為止，有關廣告公司的遴選我已經交由項小姐全權負責，今天不過是想向大家集思廣益，以便廣告企劃案更加完善，但是眼下看來已經沒這個必要了。」

會議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