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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痕 第2章(2)

暗信宇和另一個西裝革履的老人一前一後走進客廳,眸光一轉,與她四目相凝。

她注意到他變了臉色,但不及兩秒,又恢復面無表情。

方爸爸也跟著瞥見她。「你是新來的佣人吧?以前沒見過你。」

她愣了愣,正想解釋,傅信宇已主動開口。

「她是那天負責壽宴的外燴主廚,嬌嬌現在跟她學做菜。夏小姐,這位是我岳丈,方懷義先生。」

「方董事長您好。」夏初雨禮貌地打招呼。

「啊,原來那天的外燴就是你做的啊!」方懷義恍然,滿臉堆笑。「這麼說嬌嬌說她今晚要親自下廚招待我,都是你教她做的菜?」

「是。」

「辛苦你了,老師,我這個女兒很不受教吧?」

「不會,她很用心學習。」

「呵呵??在她老爸面前,你就別說客氣話了。」方懷義哈哈笑。

短短幾句對話,夏初雨已經確定自己喜歡這個老人,跟她想像中那種冷漠苛刻的企業家不太相同。

「爸!你在說什麼啊?」方嬌嬌撒嬌的聲嗓揚起。

淋浴餅後,她換了另一件露背洋裝,戴著珍珠耳環,身上飄來一股玫瑰香水味。

她經過傅信宇,走向父親,夏初雨訝異地察覺兩人之間連視線都沒接觸。

「爸,你瞧瞧,這些菜可都是我特別為你準備的喔!靶不感動?」

「嗯,是挺感動的。」

「那你快坐下來吃吧!」方嬌嬌攬著父親坐下,揚眸望向夏初雨。「老師,麻煩你上菜。」

什麼?夏初雨愣住,沒想到方嬌嬌要她留下來竟是要她擔任服務生,幫忙上菜。

暗信宇似乎也對妻子此舉感動很驚訝,不悅地擰眉,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方懷義已落下嚴厲的責備。

「嬌嬌你做什麼?人家是來教你做菜的老師,你把人家當佣人使喚?」

「只是請她幫個忙啊!因為今天佣人放假嘛。」

「佣人放假,你自己就不能端盤子上菜嗎?你不是說要親自下廚招待老爸?」

「我有下廚了啊!」

「既然這樣,你做事就不要做半套,自己去廚房把菜端過來。」

「爸!」方嬌嬌瞠視父親,不敢相信他當著外人的面讓自己下不來台。

「去啊!」方懷義毫不讓步。

方嬌嬌氣得容色刷白,銀牙一咬,忿忿然起身,不情不願地去端菜。

夏初雨見氣氛尷尬,主動跟上。「我來幫忙!」

暗信宇瞪她一眼,她假裝沒看到他的不滿,幫著端菜上桌。

「老師,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吧。」方懷義和藹地邀約。

她忙搖頭。「不用了,你們慢用,我先走了……」

「我爸要你留下來,你就留下來吧!」方嬌嬌打斷她。「免得我爸又說我不會做人。」

這下氣氛更糟了,夏初雨困窘地偷覷傅信宇,他回她「這是你自找的」冷漠眼神。

夏初雨沒轍,只得坐下來,陪他們一家人用餐。

席間,只見方懷義對女婿慈眉善目,稱贊他最近又談成一件大案子,幫公司賺了不少錢,還說公司員工都對他這個執行長極為愛戴。

對夏初雨,方懷義也很客氣,贊她手藝不錯,這幾道菜做得很好吃。

「這些……都是令千金親手做的,我只是在一邊教她而已。」

「你別想瞞我了!我們嬌嬌有幾兩重,我這個做爸爸的最清楚了,你說這些魚啊蝦啊是她親手處理的?我不相信。」

「爸!」方嬌嬌惱了,大發嬌嗔。「為什麼你老是要針對我?」

「我是說實話。」方懷義絲毫不給女兒面子。「你敢說這魚的內髒是你去掉的?蝦殼是你剝的?」

「是……雖然不是,可起碼我也有拿菜刀切菜啊!調味料也是我下的。」

「呵,就切個菜你也得意?」

「爸!」

「唉,爸也不是罵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做事認真點,別整天只想著逛街shopping,跟你那些狐群狗黨鬼混,有空也正經學點東西,或者到公司上班也好……」

「爸,你別再說了!」

「我是為你好……」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方嬌嬌被父親叨念得情緒焦躁,脾氣上來,倏地起身跺了跺腳。「我不吃了!」

語落,她也不管還有外人在,隨手抓起擱在桌上的皮包,轉身便離家而去,丟下一臉錯愕的父親和丈夫。

方懷義氣得面色鐵青,呼吸不順,顫著手從懷里掏出藥瓶,傅信宇見了,忙起身倒了一杯溫開水給他。

方懷義喝水吃藥,好不容易胸口一股悶氣菜順過來,他無奈地望向女婿。「信宇你說我該拿這個女兒怎麼辦?真是氣死我了!」

「爸,你別氣了,嬌嬌就是脾氣任性一點,她對你還是很孝順的。」

「唉,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方懷義悵然長嘆。

夏初雨望著這一幕,同樣悵然。

她以為信宇的婚姻生活很美滿,但看起來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並不怎麼親密,就連跟長輩一起吃晚餐,夫妻倆也幾乎不交談。

難道他過得……不幸福?

晚餐過後,傅信宇開車送自己的岳丈大人回家,「順路」也載夏初雨一程。他岳父家就在不遠處,方懷義很快就下車了,接下來的漫漫路途只剩兩人在車上獨處,氣氛沉寂,說不出的尷尬。

月光在前方的路面暈染著一片朦朧,夏初雨盯著月色,腦海思緒起伏,想起該如何打破僵凝,雖說他擺明了不想與有任何交集,更懶得與她說話,但她有好多事想問他,好多事想弄清楚。

她想問他,這三年來,他的婚姻生活過得幸福嗎?與自己的妻子相處得好嗎?如果處得不好,問題出在哪里,她能否幫得上忙?

若是她能夠幫助他找到幸福,她會很樂意很樂意傾盡全力的,若這將會是她人生最後的日子,她但願自己能全部奉獻給他。

因為,她還是愛著他,時過境遷,她發現自己依然忘不了他,歲月並未磨滅她藏在心底的美好回憶,透過時光的濾鏡看,似乎反倒顯得更加鮮明。

夏初雨深呼吸,悄悄平定過分急促的心韻,刻意以一種不慌不忙的語氣揚嗓。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啊,傅信宇。」

他聞言,震了震,握著方向盤的雙手掐緊。

見他仍默不作聲,她繼續激他。「我說,你怎麼會一點都沒變呢?都三年過去了!」

他驀地收攏眉宇。「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到現在還是不愛說話啊!你老婆整天跟你這個悶葫蘆相處,不悶嗎?」

銳利的陣刀砍向她。

她笑笑,眉眼彎彎,一副悠閑自在的姿態,絲毫不畏懼他凌厲的注視。「你如果希望人家了解你,自己也得放段去迎合人家,夫妻之間需要持續的溝通和對話,感情才會更好。」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想說,為何他們夫妻感情看來那麼冷淡呢?為何要讓她見到他過得不幸福?「你這是在嘲笑我嗎?」

嘲笑?她怔住。「我沒這意思。」

他驀地轉達方向盤,靠邊緊急停車,尖銳的煞車聲劃破黑夜的空氣,也震動了車廂內的氣流。

看樣子他生氣了。夏初雨不安地扭動了子。

他轉頭瞪她,墨陣在夜色里閃著陰郁的瞳光。「為什麼今天你讓嬌嬌做那些菜?」

「啊?」

「椒麻雞、青木瓜沙拉,就連飯後的甜點也是我愛吃的--嬌嬌從來就不曉得我喜歡吃這些東西,是你告訴她的,對吧?」

「我沒……她怎麼可能不曉得你喜歡吃這些?」

「她就是不、知、道!」言語如刀,切割她心房。

她不可置信地望他。「為什麼?你們還算是夫妻嗎?怎麼會連對方喜歡吃什麼都不曉得?」

「為什麼要曉得?」他犀利地反問。「誰規定夫妻之間一定要知道這些?」

「因為……」她一時啞然。

「夏初雨,你究竟以為自己是誰?婚姻問題診斷專家嗎?我需要你來教我怎麼經營自己的婚姻嗎?」

「我沒那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好像……過得不幸福。」

「我沒想過要幸福。」

淡漠的回應如鋼索,掐住夏初雨喉嚨,她怔怔地看著傅信宇面無表情的臉龐,為何他能將一句令人心痛的話說得如此漠然?

「我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結婚是為了幸福,我說過我的婚姻必須能為我帶來……」

「權力與財富。」她澀澀地接口。

他一凜,抿唇不語。

「所以你現在都得到了,你應該很滿意了。」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猶如一根羽毛,靜靜地飄落他心上。

他卻倏地有種被壓得透不過氣的郁悶感。「我滿不滿意,不需要向你交代。你管不著。」

「對,我管不著。」她輕聲地表示同意,強忍胸臆一股糾結的酸楚。「但是信宇,你這樣真的快樂嗎?」

不是說了她管不著嗎?

暗信宇怒了,心海霎時翻騰。「你下車。」

「什麼?」她一愣。

「下車!」他毫不留情地命令。「我很累了,沒精力也沒義務送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回家,你自己叫計程車。」

「信宇,你……」

「下車!」

被了沒?他有必要這樣驅趕她嗎?好歹三年前他們曾經在一起過,對他而言,她已是不相干的女人了嗎?

好冷酷的一句話,好殘忍的男人!

「傅信宇,我恨你。」夏初雨緊緊咬牙,水眸隱隱浮漾淚光。

「你恨我?」他傲慢地哼。「憑什麼?」

她怔住。

「別忘了,當初選擇不告而別的人是你是你主動提分手!」

所以呢?他這是在怪她?

她忍不住嘶喊。「就算是我先離開的又怎樣?你在乎嗎?你有來找過我嗎?你有因此就決定不娶富家千金了嗎?」

他狠狠瞪她,眸刀冷厲無情,刺痛她。

她全身顫栗。「我走,只是成全你而已,你不覺得松了口氣嗎?」

他咬牙,許久,一字一句地從齒間迸落。「沒錯,我松了口氣,多謝你的成全。」

她倒抽口氣。「傅信宇!你……」

「你以為我的婚姻不幸福,跟我老婆相處得就像兩個陌生人,我就會對以前所作的決定後悔嗎?告訴你,夏初雨,我沒後悔--就算當初我背棄了你,換來這個可笑的婚姻,換來一個紅杏出牆的老婆,我不後悔!」

紅杏出牆?她震懾,心跳暫停。「你老婆……有別的男人?」

他冷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不,她不知道。她看得出方嬌嬌任性嬌縱,看出他們夫妻貌合神離,但沒想到事情竟已惡化至此。

「那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他語氣更嘲諷了。「你不用擔心,我不是那種沒了愛情便會覺得天崩地裂的男人。」

是這樣嗎?

夏初雨愴然下車,愴然地站在街邊,目送他開車揚長而去。

他走得那麼干脆,沒有一絲猶豫,她開始覺得恨他了,真的,真的很恨他,恨他放棄追尋幸福,恨他在她生命也許將走到盡頭的時候,還如此令她牽掛難舍。

她好恨他……

淚水在她眼眶開起一朵花,然後,無聲地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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