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母,是一對極度重男輕女的夫婦。所以從小到大,他們都只疼愛那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弟弟,不論她再怎麼努力,可是他們就是忽略了她。有時候,她不禁想,其實她只是撿回來的,所以才這麼不受重視。
她喜歡機車的原因,就是因為那一種彷佛與風融為一體的感覺,既刺激,又能夠忘卻父母的冷淡態度,忘卻自己總是被冷落的強烈孤單感……
說它要命,其實一點也不夸張。她國中的一個同學因孤單而跑去割手腕,說那種痛可以證明自己的存在……而最後,因為她割太深,救不回來了,白白斷送了一抹年僅十五歲的芳魂。
而方秋澄自己,因為這樣的孤單感,差一點就誤入歧途;讓她清醒過來,沒有真正走上歪路的,是一場車禍。
不是她受傷,也不是她闖禍,而是與她同行的一個男生,喝了酒又不怕死的騎車,結果撞上了人行道,還撞傷了一名路人。
她親眼看著那具高瘦的身子被機車撞飛,而後將重重地掉回地上;腥紅刺目的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流出他的身體,染紅了一地。
那名肇事的男子當下嚇得連滾帶跑,不敢留在原地;而其它的人,也跟著他跑掉,只剩下她。
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她居然沒有逃掉,甚至顫抖地掏出手機,叫了救護車,而後走上前,看著躺在地上的他;她沒有扶起他,怕他會受到更重的傷,所以她只是在他的耳邊,輕道︰「撐著點,救護車快到了。」
那人,吃力地睜開雙眼,她能夠看見他眼中的痛楚,所以她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你不會有事的,撐著!不要睡著,要撐著!」
對方回握住她的手,力道不大,但足夠讓她知道,他有很強的求生意志。
鼻頭沒由來地一酸,她微微施力,握緊了他的手,「對……撐下去,你不會有事的。我會在這里陪著你。」她鼓勵著,用著自己從未使用過的溫柔以及堅定。
不一會,救護車到了,帶走了他。她跟著去醫院里,她與他的血型相同,所以當她知道醫院里的血漿不夠時,自動地輸了一大袋的血給他;然後,因為未成年沒有駕照,她被人拎去警察局,等爸媽來領她回去。
那一次以後,她變了。
雖然那份孤單感依然存在,但她不再用一些愚蠢的方法來證明自己的存在,而是改用拚命的念書,拚命地參加課後活動,用一場又一場的比賽來證明自己的價值,改變得太過明顯了,連她自己也不能否認。她找不到自己改變的理由,或許是那個人的求生意志感動了她,或者是她怕了這種生死懸在一線的恐懼感吧?
她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些?
這個認知,教她又無言了。
因為,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這件事了,果然,今天晚上她做出這樣的春夢來,教她完全地失控了。不但想起種種的往事,甚至還用這種不要命的速度在公路上飛馳。
或許,她需要來一杯烈酒,讓自己緊繃的情緒松弛一下。
縱使酒對身體沒有什麼好處,但方秋澄也不得不承認一點,酒在某些時候,的確是一種讓人放松心情與身體的最好良藥。
輕嘆一聲,她重新跨上自己的機車。不過,這一回,她記得拿出置物箱中的安全帽戴上,省得自己待會真的吃上一張罰單。
一切準備就緒,她才發動引擎,往最近的酒吧飛馳而去。
夜神,是鬧區一帶最有名的夜店,也是出了名的男女尋找一夜的著名地點。
「帥哥,自己一個人會不會太悶了點?」打扮美艷性感的辣妹,一手撐在桌面半彎下腰,任由快要掉出衣領外的巨乳映入眾人的眼里。
那難得一見的size讓方秋澄多花了三秒去看,然後在辣妹以為自己成功釣到「帥哥」時別過臉,「我對你沒興趣,去找別的男人吧。」她喝了口酒,淡淡地道,好心地建議辣妹別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換作是其它的男人敢這樣對她,辣妹早就氣得翻桌子踹人了。可是,眼前這個中性的「美男子」,可是極品中的極品,實屬稀品一類,所以辣妹漾開一抹更艷、更逗挑的笑,涂上鮮橙色的十指往那俊美得不可思議的臉模去。
「我只對男人有興趣,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在辣妹的指尖還沒有踫上臉前,方秋澄用酒瓶隔開那只探過來的手。
那僵在半空的十指,乍看之下還真的滿像鬼爪。
抬起頭來,看了看辣妹的臉,那臉色只能用「精彩」兩字來形容。不過,那不干她的事,所以方秋澄繼續喝著手中的酒。
接下來的大半夜,方秋澄的桌前,有過不少女人以及男同性戀者上前搭訕,卻沒有半個喜歡「女人」的男人駐足在她面前,這個結果,讓有了心理準備的她一點也不意外。
喝了幾瓶的啤酒,瞄了眼手腕上的表,那快指向三點的時針讓她擱下錢,跟酒保打了聲招呼後便站起身,準備離開。
兩道炙熱的目光,阻止了她的動作。她停下了腳步,停在原地,沿著那有點太過猖狂的目光看過去。
那明顯是一個混血男子,有著一雙深綠色的眼瞳,配上一張東方味道極濃的俊美,但這些都不算什麼,最特別的,是他那頭隨著七彩霓虹燈轉動而變色的頭發。
是白發嗎?他瞧起來,一點都不老,應該還不到中年的年紀。所以,那發色是天生偏淺的。這樣的他,看起來一點都不詭異,相反,矛盾的組合讓他既神秘又性感,難怪剛剛被她拒絕的辣妹,馬上就將目標轉移到他身上。
美艷性感的辣妹明明已經整個人快要黏到他身上了,可是他卻不為所動,他的眼,一直都在看方秋澄,就好像她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只有她,唯有她。
這怪異的想法,教方秋澄無法控制地伸出手,修長的食指,像在召喚他似的,招了招。
他會過來的,她有這種預感。
那男人,看著她,好半晌都沒有動作。
是她猜錯了嗎?她看了他一眼,然後毫不眷戀的轉身,佯裝看不到辣妹幸災樂禍的嘲笑目光。
離開吵雜的夜神,她走到自己的機車前。
她喝了酒,不可以騎車。拿起鑰匙,她偏過頭想著。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將鑰匙放進自己的口袋,一只不知打從哪兒來的手,搶走了她的鑰匙。
車鑰匙被搶走了,理論上她應該馬上追著搶匪跑,將車匙搶回來,可是,今天晚上她沒有那個精力與興致,更因為,那個「搶匪」正直挺挺地站在她的身旁,連跑也沒跑半步。
她狐疑地看向那個「搶匪」,居然是剛剛的那個男人。
在略暗的街燈下,他的發色看起來有點淡色,卻帶了點光澤,所以,那是銀發?真是稀少的顏色,真不知道他是哪國混哪國的,能有這種美麗的色澤。
「有事?」她淡著嗓問。
「不是你叫我?」他反問著她,大掌還是握住她的車鑰匙不放。
「我以為,你沒有興趣。」剛剛不就一副興致缺缺、非巨乳美女不可的樣子,怎麼一離開夜神,卻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而且,她也還沒有決定要不要跟他來一個一夜。
「那麼現在我告訴你,我有興趣。」他的嗓,很低、很沉,是那一種用來說情話,絕對會讓女人腿軟的美妙嗓子。
「現在有興趣了?」真是有夠紆尊降貴的用字,方秋澄挑起左眉,「剛剛黏在你身上的辣妹呢?我可對女人或者3P一點興趣也沒有。」她故意地說著,以為這男人是男女通吃的雙性戀。
經過一整夜,她不會還天真地以為這男人把她當成女人,想跟她這個「女人」上床。
而且,如果真的是把她當成女人又對她感興趣的話,剛剛在她朝他勾勾小指的時候,他早就應該撲過來了,她離開後才追上來,除了他突然覺得她很迷人,迷人到對著其它女人就有的障礙之外,他這樣做就只能解釋他只不過是想掩飾他是個雙性戀的事實。
她不會自大地以為自己會有這麼厲害的吸引力,教他非她不可。所以,他的舉動純粹是因為第二個原因?
方秋澄不歧視同性戀或雙性戀者,但她鄙視不敢直接承認自己性取向的人,因此,現在是她大小姐對他,沒、有、興、趣了!
聞言,她在昏暗的光線下,看到他額間的青筋浮起。
她多想輕笑出聲,讓他知難而退,讓他滾得離她遠遠的,只不過,她從沒想過,這男人卻會說出如此教她驚訝的話來……
「我知道,我也不打算跟另一個女人上床。」他說著,銀白色的發被一陣夜風揚起,幾綹發絲半掩住他那深若無底的眸瞳。
心跳,失了拍。
「另一個女人?」話中的意思,是她想的那一個嗎?
他一臉不解的看著她,以為她听不懂的再解釋︰「我沒有興趣同時跟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女人上床,我不玩多P性游戲。」
好了,她明白了。「你知道,我是女人?」她有點不可思議地問。經過多次的打擊後,她還真的有點不太敢相信會有人的眼楮沒有被蛤仔模糊掉了,看得出她其實是個女人。
「為什麼看不出來?那很明顯不是嗎?」他反而一臉莫名其妙地反問她。
很明顯?他知不知道,他這句話,她等了多久了?
她朝他,露出一抹笑。
「到你家,還是去旅館?」看著她唇邊的那抹笑,他直說重點,提出一個選擇題讓她做決定。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該不該答應?
她原本,就沒有打算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發生關系,但是,他看出她真實性別的這一個認知,不知為什麼,讓她無法開口拒絕。
「怎麼樣?」她的沉默,讓他禁不住地追問。
他想要她,而且還是很想,否則不會用那麼專注的目光,一直盯著她瞧。
懊,或不該?
「你不想?」等待了太久,他問。
「如果不想,不勉強你。」
「你會去找其它的女人?」她好奇地問。
他不開口,僅是用著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看著她。
他不會。
一個難以言明的念頭,浮上她的胸口。
「好。」她開口了,因為沖動,也因為那莫名其妙的念頭,「去旅館。」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在她回答以後,她竟然,看見了他深綠的眼眸閃了一抹光亮。
可是,他沒有給予太多的時間給她看個仔細,他牽著她的手,走進了距離他們最近的汽車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