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敬非他,持久之謂也;夫順非他,寬裕之謂也。
——〈班昭女誡三>
苗倦倦側著小臉趴在桌邊,睡得正香,渾然不覺有個怒氣緊繃的男人正危險凜凜地盯著她的睡容。
若說上次她無意間吐露出的話十足挑釁了他的男性威嚴,那麼此時此刻睡到昏天暗地,睡到小嘴滿足地吧咂吧咂著,還睡到水袖上移,露出大半截白皙粉女敕玉臂,並且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揉鼻子抓抓腦袋的她,簡直就是完全無視他漠北之王玄懷月的所有尊嚴。
久等他不至,沒有不安、沒有惶恐,不見絲毫忐忑、患得患失或是失魂落魄之情,更不見她急急讓人四處打听他現下蹤影何處,究竟為何冷落她于空房之中,相反的,還睡得跟頭豬似的滿足酣然。
他目光一掃桌上吃了大半的菜肴,臉色更黑了。
想他玄懷月何許人也,普天之下,又有哪個女人不以蒙他垂青愛寵為榮為傲?偏偏她,這口毫不起眼的淡青菜、白豆腐,居然膽敢蔑視他的權威、他的美色、他的魅力、他的……恩寵!
「醒來!」憤慨之下,他毫不留情地在她腦袋瓜上重重敲了記。
「嗷——打雷了打雷了!不要劈我不要劈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女人瞬間痛得彈跳起來,雙手緊緊抱著劇疼的腦袋慘叫了起來。
他本是怒氣張顯的俊臉古怪地一窒,總算及時憋抑住了一絲噗笑。
笨死了,果然是不折不扣十足蠢蛋。
所以他居然在跟個笨瓜較真?
玄懷月一怔。
「嘶……誰打我啊?好痛……」苗倦倦揉著疼痛不已的腦袋,神智意識總算漸漸清明了過來,卻在見到眼前佇立的英挺男人時,渾身一僵。
王、王爺?
玄懷月一見她瞪著自己像活見鬼的表情,心頭那抹古怪感又被熊熊的怒意取代了。
「你就是這麼接待本王的?」他重重哼了一聲,大馬金刀地甩袍坐下。
苗倦倦啞口無言,其實是因為震驚過甚,腦袋還不十分靈光的緣故,直到被他瞪得背脊發毛,這才想起要說什麼。
「王爺該死——」她趕緊跪下來,雙手捏耳,擺出萬分慚愧之狀。
在苗家被主母大夫人罰久了,早練就苗倦倦一身示弱賣乖的伏低做小本領,信手拈來流利無比。
可惜馬有亂蹄、人有錯口,她動作很確實,台詞卻很掉漆……
「你說什麼?!」玄懷月臉色一變,大手砰地一拍桌面,盤盤菜肴跟著彈跳了起來。
她的心也跟著跳三跳,猛吞口水,這才意識到自己講太快了。「錯了錯了,是王爺饒命,奴婢該死……」
若是換作平常,玄懷月早就一家伙捻死了這膽大包天的逆上東西,可是不知怎的,看她嚇得跟只呆頭蠢腦的鵪鶉沒兩樣,再不見之前那副全然沒拿他當回事的憊懶散漫之態,他就覺得心情大好。
「哼。」他修長指尖在桌上一下一下地輕敲著。
苗倦倦見狀越發心亂如麻,王爺看起來好像正在盤算到底是要拿她清蒸好還是紅燒好。
娘啦,叫你吃!叫你睡!這下惹毛王爺大老板了吧?嗚嗚嗚嗚。
就在苗倦倦身如抖篩,內心淚流滿面的當兒,忽然有一只骨節勻襯修長美好的大手遞到她面前。
咦?
「傻丫頭,本王有那麼可怕嗎?」那渾厚嗓音低笑著在她耳際響起,溫熱氣息如暖風襲來薰人欲醉。
吹得她渾身泛起陣陣陌生酥麻感,膝蓋一軟,原本的跪姿頓時成了跌坐在地,還不忘掙扎著後仰,同他拉開了一段距離。
不妙,大大不妙!
苗倦倦顧不得被美色蠱惑得胸口一陣卜通亂跳的震蕩感,瞪著眼前笑得無比慵懶的高大俊美男,腦中警鐘大作。
堂堂王爺,笑得眉眼亂飛,肯定有鬼。
「你這是什麼表情?」大老板笑著笑著又有些不高興了,索性伸手一勾起她的下巴,欺身得更近。「不高興見到本王嗎?嗯?」
要說實話嗎?
見他含笑眸光里的那一絲冷意,苗倦倦二話不說,立刻選擇做放羊的小姑娘,干巴巴地笑道︰「高興,當然高興……奴婢給王爺請安,王爺福體安康,王爺壽與天齊,王爺千歲千千歲……」
為什麼明明她嘴里說的是稱頌之詞,態度亦是無比誠惶誠恐,他還是覺得她很欠扁呢?
「听說你叫……倦倦?」玄懷月捺下怪異的不悅感,眸色暗深了起來。
她僵住,屏住呼吸,一動也不動。「……是。」
「真有趣的名兒,怎麼起的?」
苗倦倦呼吸急促細喘了起來,又慌又駭地全然不知該如何反應是好,可不回答,他又越靠越近。
「王……唔!」下一刻,他的唇已經牢牢覆上了她的唇瓣!
……
「主子!」
「滾!」正在緊要關頭被擾了興致,氣得玄懷月咬牙切齒,怒然咆哮如狂獅。
「別滾別滾——」苗倦倦終于自瀕臨嚇昏的狀態中爬回來,結結巴巴地嚷嚷,「王王王爺……外外外頭有有人找——」
「稟主子,」在大門外的一狐頭低低,只敢盯著自己的腳尖,必須冒死來打擾王爺「雅興」的他也深覺悲催苦命啊。「雪隼回來了!」
玄懷月矯健強壯的身軀驀地一僵,幾個呼吸辰光後,猛然低咒了一句。
堂堂親王居然罵髒話?!
「什麼?」苗倦倦傻瞪著他,震驚得呆模呆樣一時恢復不過來。
玄懷月本就不悅,聞聲不由低頭瞪了她一眼,卻是被她蠢頭傻腦的表情逗樂了。
「等著本王。」他伸指輕彈她俏鼻尖一記,愉快地看見她疼得捂住鼻子滿眼憤慨,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魅惑地在她耳邊笑了。「下回收拾你,嗯?」
什麼呀,他憑什麼語氣這麼得意這麼自滿這麼囂張這麼……
哎,也對,他可是王爺大老板,想隨便對她干點什麼不行呀?
苗倦倦沮喪不已,整個人沉浸在自憐自艾中,以至于不知何時被他又在唇上偷香了一記也不知道。
等她終于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走了。
「吁……」她差點五體投地跪下來感謝各路神明。
這年頭,果然混什麼飯吃都不容易啊!嗚嗚嗚。
苗倦倦只顧著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小命得保,全然沒有意識到映在一邊銅鏡里的自己,小臉暈紅如盛放桃花,氣息嬌亂、鬢紊發散,一派春情無限的嫵媚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