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洛林眨了下眼楮,她猜以前應該被好酒好菜伺候過,對「酒」這東西一點都不排斥,倒是眼前的千乘迷鳥好像跟「酒」有仇,看她的目光都帶著「遷怒」之意。
「若妳酒量好,無酒不歡的話,我就將妳高價轉賣給其它有酒有色的花樓,那花樓里可沒有我這麼好商量的老板,願意跟妳賭,讓妳有一半做主的機會,他們會讓妳直接陪酒接客,讓妳體會真正的花天酒地。」
千乘迷鳥威脅道,他不允許他的摘星閣出現一滴酒,即使眼前讓他興致濃烈的女人,如果她跟酒沾上,他絕對會「忍痛割愛」,放棄對她的「教」。
「我猜我的酒量應該很差的。」
牧洛林立刻見風轉舵,深切地感受到千乘迷鳥對酒的仇恨,以她識時務的個性,當然不會笨到捋他的「老虎須」,畢竟他願意跟她賭,她才能有所「享受」嘛!
「妳最好是滴酒不沾,否則下場應該不需要我多費唇舌提醒吧?」
千乘迷鳥對牧洛林的反應還算滿意,獎賞似的為她倒了杯茶,以茶代酒改進他的「待客之道」,繼而,話鋒一轉,擠眉弄眼,故意用不正經的語氣道︰「听到屋外的歡聲笑語了嗎?明晚此時,妳應該知道妳需要做什麼吧?」
「歡聲笑語?我倒覺得是婬聲浪語,明晚,你是想讓我加入其中嗎?」
牧洛林輕挑秀眉,慢悠悠地啜了口茶,直視似乎喜歡「逗弄調戲」她的千乘迷鳥。因為初識的直覺和他身上特有的水墨書香味告訴她,他並非狂蜂浪蝶之輩,所以,她對他「教」般的言行舉行並不反感,也不認為他會是「逼良為娼」的人。
「我開花樓買姑娘,可不是為了做善事。」
千乘迷鳥不喜歡她泰然自若的模樣,彷佛他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法驚動她似的,于是將話挑明。
「妳現在是摘星閣的姑娘,又是識時務的俊杰,我想明日妳出場接客,應該懂得待客之道,不會故意得罪我的客人,會讓客人賓至如歸吧?」
「嗯,我猜我能做到的。」牧洛林一點都沒有被他的「逼良為娼」嚇到,「只要你賭贏我,一切悉听尊便。」
千乘迷鳥大致了解牧洛林「為人處事」風格,從懷里掏出提前準備好的兩粒玉骰子,奸笑道︰「我都做好準備,跟妳賭‘接客的決定權’,猜猜我搖出的骰子點數,敢嗎?」
猜測骰子點數,可比她之前猜銅板正反面難多了,他不相信她能猜中。
牧洛林盯著千乘迷鳥掌中的玉骰子,晶瑩剔透的小方塊,六面玉壁分別刻著從一到六的圓點,讓她的血液里涌起莫名的熟悉感和興奮感,彷佛那是她朝夕相伴的東西。
「有何不敢?」牧洛林驕傲地對上千乘迷鳥挑釁的目光,大言不慚道︰「我猜我是不可能輸的,你一定會後悔將‘接客的決定權’當賭注。」
「我們拭目以待嘍!」
千乘迷鳥將玉骰子放進臨時的骰盅──茶杯,手掌扣著杯面,起杯搖晃,玉骰子撞擊杯壁的清脆「當啷」聲響起,牧洛林習慣性地閉上眼楮,傾耳聆听那熟悉又美妙的響音,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骰子翻滾的畫面,心中漾起難以言喻的愉悅,一臉的陶醉。
「當啷!當啷!」
這聲音真的太美妙了,讓她身心舒暢,四肢百骸都隨之蕩漾起來。
「當──」
終于,一個長音之後,玉骰子在茶杯中歸于安靜。
千乘迷鳥停止了搖晃,手按在杯面,好笑地看著彷佛在聆听樂聲而沉醉閉眼的牧洛林。「好了,妳來猜猜,究竟會有多少點呢?」
「三……五……」牧洛林緩緩地睜開眼楮,粲然一笑,「三加五,當然是八點了,請揭盅吧!」
千乘迷鳥移開手,臉色大變,兩個玉骰子,分別翻開三點和五點,牧洛林所言絲毫不差。
「哈哈,我就說我不可能輸的!」牧洛林放肆大笑,同情地拍拍千乘迷鳥的肩膀,「這次是你做莊,可別再懷疑我作弊,也別耍賴不認帳哦!」
「妳確定妳只是賭鬼家的女兒嗎?」千乘迷鳥有些挫敗地看著得意洋洋的牧洛林,對她的身分充滿了懷疑,「妳真的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嗎?」
他曾從她的穿著打扮猜她可能是「金枝玉葉」,但她如此「嗜賭」,對自己的「賭運」異常自信,似乎熟諳此道,一般的良家婦女都不會熱衷于「賭」吧?
「或許,我也是賭鬼吧?」牧洛林不以為然道,「反正都忘記了,我也懶得花心思去想。再說,被你買下也不是什麼壞事,今天謝謝你的招待了。」
「牧洛林,妳贏了。」千乘迷鳥願賭服輸,將兩粒玉骰子塞進牧洛林手中,「不過,我相信下一次,我不會輸妳的。」
「嘻嘻,我開始期待下一場賭局了。」
牧洛林開心地收起玉骰子當勝利的紀念品,「茶足飯飽」之後,她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感覺困意萌生。
「現在,我要睡覺了,你請自便。」
揮揮手打發千乘迷鳥,然後踩著歡快的腳步,迅速地撲上床鑽進被窩,安心地閉上眼楮,自顧自地找周公炫耀她的賭運去了。
之前無意識的昏睡,不但無法給她安眠,反而讓她身心俱疲,總覺得永遠無法從黑暗的沉眠中擺月兌,昏睡中的掙扎讓她心力交瘁。這會兒,吃飽了,喝足了,意識清醒了,小賭都贏了,無比地心滿意足,自然能心安理得地補眠。
他請自便?
千乘迷鳥難以置信地望著「鳩佔鵲巢」的牧洛林,竟然毫無防備地在他的床上就寢,完全不將他的存在當回事。
他好歹也是血氣方剛的大男人,看到美人也會「獸性大發」的好不好?
當時買下依然昏睡的她,之所以安置在他房中,是想藉此多觀察研究,然後親自教。沒料到,她太隨遇而安,完全不需要他的教,反而是他被她「教」了,自從她醒來,跟她賭了兩把,主導權都拱手讓給她了。
此時,她理所當然地佔領他的床,吃飽喝足之後悠哉地補眠,放他在旁觀賞,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半點危機感都沒有呢?
「牧洛林,妳這人真的太奇妙了。」
千乘迷鳥干瞪眼,由衷地發出感嘆。
他走近床榻,俯視著酣然入睡的牧洛林,對她的從容和淡定嘆為觀止,究竟是怎樣的家庭才能養出如此與眾不同的姑娘呢?
他原以為自家千杯不倒酒量好得像怪物的妹妹,是女人中的異類,他受不了怪物的「壓迫蹂躪」,被逼離家出走,沒料到在摘星閣還能遇到如此奇特的女人!
幸好,牧洛林只是嗜賭,不是嗜酒,他就不用將她當怪物防備了。
「唔……唔……」
牧洛林雙手緊緊地攥著被角,難受地揪起眉頭,好像被人捂住了口鼻,呼吸困難,快要窒息的感覺令她發出痛苦的申吟。
她的夢囈,驚到了「晝伏夜出」工作整理書稿的千乘迷鳥,回頭一看,就見原本酣睡的牧洛林彷佛做噩夢般申吟顫栗,神色糾結。
「牧洛林,妳怎麼了?」
千乘迷鳥忙不迭地跑過去,看她雙眉緊皺,額上沁出一層薄汗,惶然之色布在她蒼白的面容上,似乎正在痛苦的泥淖中掙扎,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牧洛林听不到千乘迷鳥的聲音,雙手揮空亂抓,雙腳瞪踢被衾,似乎在什麼束縛中掙扎。
「牧洛林,妳在做噩夢,醒醒,沒事的。」
千乘迷鳥趕緊握住她胡亂揮動的手,一手輕輕地撫拍著她汗濕的面頰,低聲安撫著被噩夢困擾的牧洛林。
看來,她並不像醒時所表現的淡定自若,被販賣的陰霾始終籠罩在她心頭,所以會以噩夢的形式騷擾她,讓她不得好眠。
「唔……放下我……」
他的聲音穿過層層迷霧,進入她的心,讓她掙扎的手腳平靜下來,聲音變成低低的嗚咽,身體不自覺地弓起來,蜷縮成一團。
她不安穩而恐懼的睡姿,霎那刺疼千乘迷鳥的心。
他可以想象她落在人販子手中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雖然她想不起來,但她的身體並沒有忘記那些被囚禁的記憶,所以才會在她清醒的夢里折磨著她。
千乘迷鳥緩緩地松開手,為牧洛林拉好被衾,輕拍著,誘哄著︰「別怕,那只是噩夢,不會有人再抓妳,也不會有人將妳關起來的……乖,安心地睡吧,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終于,在千乘迷鳥的安撫下,牧洛林蜷縮緊繃的身體慢慢地松弛,揪緊的眉頭也漸漸地舒開,神色平靜,呼吸舒緩,睡眠變得安穩。
千乘迷鳥坐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她已經沒事,才起身離開,出門找來徐娘。
「徐娘,向趙四打探牧洛林的來路。」
他不相信牧洛林只是「賭鬼家的女兒」,那些讓她在睡眠中完全失去平靜的噩夢,背後所隱藏的事實,他想知道。
他更想知道,以牧洛林識時務又隨遇而安的個性,怎麼會淪落至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