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明月如鏡 第二章 驚天血案(1)

世事難料!

釋墨入城後,站在這里望著眼前的景象,長眉深鎖。

這一切比一場夜里忽來的夢更加的令他難以置信!

柳府的大門給官家封鎖了,五天前,這里發生了一宗血案。

柳大人一家遭到了劫殺!愛上無一人生還,府邸也遭賊人燒成了殘垣斷壁,狼藉不堪。

釋墨渾身顫抖著,幾欲站立不住,舉目望著一片夜色淒茫,一股冷意深深地從心底下升了起來,不斷地說著這絕不是真的,只是一場噩夢!

他閉起眼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睜眼再看時,眼前依然是一種敗象。往日的書香府邸還依然清晰地回蕩在虛空之中,一切井然有序,氣象清新,而如今烏漆黑瓦,破敗凋殘,在這個初秋的夜色里回蕩著一股淒涼黯然的心酸氣息。

釋墨緊緊握住自己的雙手,骨肉冰涼,覺得自己的呼吸也漸漸有了阻礙。他側身依靠著圍牆,雙肩抽搐般抖動起來,每一下的呼吸都是如此的困難,胸膛中有一個地方疼痛得無以復加!

他使勁地讓自己挺立著,眼楮望出來的一切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一點哭泣的聲音也沒有。

長街上寂靜得近似死亡的可怕。

釋墨一個人站在這座府邸前面,獨自面對著這一切。這里曾經住著他的恩師,這里曾經住著待他如子的師娘,這些曾經,就在五天前遭遇了不測!

僅僅離他只有五天之近……

他為什麼不能走快一點?如果當時有他在,這一切也許就不會發生,永遠也不會發生的!

釋墨的拳頭狠狠地摔在圍牆上,印下一個血跡斑斑的痕跡。手指上的一道道傷痕也比不過他心上傷口的萬分之一。

他翻身,懷著愧疚悲憤的心情,躍進了柳家府邸。

淒然慘淡的月色下,到處是遭逢大火焚燒而遺留下來的焦黑以及木炭。房屋坍塌,樹木披離,院子里的桂子花樹燒成了一片灰燼,四顧無存。

當其時,他還和恩師在樹下吟詩對詞,論曲品茶,師娘寫得一筆好字,他笑著說想跟她學,戲說這是曠古一絕的「白體」,她笑嗔他︰「少貧嘴,你這孩子!」

她親手煮的茶,更是人間絕品。他每次都喝得口齒留香,回味再三……

包令釋墨留戀的是恩師與師娘看待他如親人,那樣慈愛的目光,恍如是世間上最溫柔、最詩意的水,默默地流動著令人心顫的情意。讓他覺得這樣的情意無限美好,不能遭受一點褻瀆。

當其時,他與他們在這里分別,那一夜月色美好,恩師的目光包含著勉勵以及期盼,師娘臉色細潤如月華,黑玉般的眼眸如星光一般照耀著他的臉,含著一位母親般的愛惜以及對離別的傷感,恍如一顆夜明珠般瀅亮著這一夜,更瀅亮著他這一夜的心情。

當年,他一臉的欣喜,眸光湛湛,璀璨如星河。

而如今,他雙眸淚光星閃,滿臉迷茫。

笑語宴宴,如何變成了此刻的沉痛悲傷,痛不欲生。釋墨頹然地依著殘余的涼亭柱子滑坐而下,而今現在,他們尸骨無存,魂魄安在?

一場血案,一場大火,讓這一切成為了灰燼,隨風而去,不再復存。

釋墨淒然地出口對著虛空的夜色,兩行清淚,不期然地滑下俊雅的臉頰。

虛風吹來,輕拂著他悲痛的容顏,一陣涼意劃過耳際。

淚眼縱橫。

一陣陣猛風吹來,陰森刺骨,搖晃著滿院的殘枝敗葉,窸窸窣窣,一時間仿如鬼影幢幢,陰魅暗生。

「當當當」的梆子聲響,已然是三更時分。

忽然,牆頭外有人說話,「不知道那本冊子是不是還遺留在府邸里,這三更半夜的,又是幾十條人命,陰森得怕人!」

正說著,兩條黑影便躍進了牆內來,黑夜里也看不清楚樣貌。

釋墨警覺一起,立馬藏身進黑暗里,只留一雙眸子于黑暗處注視著那兩個三更半夜模進來的賊子,雙手握了一個緊實。究竟是什麼冊子,值得他們如此冒險地來到這個案發之地?

那兩賊子迅速地移近書房,里面已經燒得一塌糊涂,根本就分不清剩下來的一堆堆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一個賊人亮起了火,微弱的燈光四處照照,說道︰「他媽的,都燒成了這樣,還哪里去找?」

「少廢話,把子要你找你就找!要是這個冊子沒有燒掉,被人發現了,你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另一個賊子冷冰冰地說道。

釋墨悄聲跟過來,隱藏在角落里,听著他們的對話,不禁蹙眉。這冊子是什麼證據嗎?

拿著油燈的賊子縮了縮脖子,一邊四處翻找,一邊問道︰「一座死了幾十條人命的宅子,除了我們還有誰敢來找東西?何況這里早就給官府封了封條,除了我們誰還敢私自進來?把子憂慮得也太過了吧?」

「哼!」另一個賊子不再搭理他,只是埋頭翻東西。

把子?釋墨心思回轉,他們口口聲聲的把子又是誰?難道他們是江湖中人?江湖中各門各派有誰被稱呼為把子?眼眸一轉,心中靈光一耀,對了,水路數百里地的海道幫,總瓢把子就是他們的當家人!

難道這事竟然跟他們扯上了關系?

釋墨此刻心情跌宕。屋內繼續傳來細細的,猶如鼠輩覓食的翻找聲音。難道是恩師手里握著了什麼證據,而引發了海道幫來殺人滅口?可是,海道幫會是什麼證據使他們如此猖狂地來殺人謀命,更何況這樣的一件大事,怎麼不見柳城的官府嚴查重辦?

釋墨越想,眉頭聚得愈深,心中暗暗狂跳。其中隱隱聯系到的想法,令他渾身不寒而栗,又是深感憂慮,看來這個水城數百里地不是一個容易管治的地方,說不定這個魑魅魍魎暗藏之地,會讓他粉身碎骨!

夜風輕輕吹拂著他耳際的發縷,黑夜里,兩點眸光閃爍耀人。不知誰在夜里一聲嘆息,讓他恍然回首……

黑夜里哪里有別人?

屋內的賊人撥弄了一夜,只累得氣喘吁吁,屋外天色漸漸發亮。「呼」的一聲,油燈被人吹滅了,一人說道︰「咱們走吧,今晚再來,免得被人發現了我們!」

「今晚還來?」另一個頹喪地哀叫。

「你也可以不來!」一個冷冰冰說後,再無聲響。

兩個賊人大大方方地打屋里出來,悄聲地走近牆頭,躍了出去。釋墨身子一輕,跟了出去。他等了一夜,就是等待此刻……

愛邸外不知是誰家雞啼了一聲。

雲霞漸開,天邊一絲白芒微露。

天,下起了第一場秋雨。

在錫山的墳地,釋墨站在雨里,衣冠濕透,粘貼著他清瘦的骨骼,在黑白不明的潑灑中勾勒著一條孑然的孤影。

狹長的雙眸里壓抑著悲愴。

冰冷的雨,灌砸在他的臉上,眉上,眼上,順著臉頰滑落,嘗到了嘴里,是一種滲入了血肉般的苦澀!

眼前兩座衣冠冢,在雨幕中顯出淺青的顏色。被從天而降的雨水一遍一遍地沖刷著它們的清白,墓旁的泥土被濺滴成坑窪溝渠,從地底源源不斷地涌溢出渾濁的水。

紫色的閃電在蒼天上翻滾,一遍遍地照亮著釋墨那張堅毅的蒼白如冰的臉。

他絕不會讓自己的恩師師娘枉死九泉,不會讓這幾十條人命無辜喪生,更不能讓那些惡徒逍遙法外,高枕無憂!

釋墨倏然回身,背過身去……

若查不出真相,懲治不了凶徒,他絕無臉面再來見自己的恩師師娘,更加無顏面對自己的一身官服。

雙手指骨捏得煞白,幾欲破碎——

今天早晨,釋墨悄然跟隨著那兩個賊人的行蹤,一直跟到了城西的一座宅院。宅院臨建近水,往東進十里便是柳城的海道碼頭,而柳城的海道碼頭的進出船只,貨物搬載,通報官府等都歸海道幫的總瓢把子管理。

總瓢把子就是柳城數百里地來往出運貨物要過的第一個關口。由于當年先帝為了穩定航運,不得已與世代在這條蒼蟒江大運河上做買賣的海道幫簽下了協商的和議,他們不得在運河上劫貨殺人,並且要保證海道的太平,不得插手官府衙門的管治,而朝廷不得撤離他們在運河上的生計,不得干涉他們內部的事務,大家各司其職,官民和諧共存。

後來,海道幫因為經營得宜,招募投靠的人數日漸劇增,成了江湖上一個不可小視的幫派。

有道是,坐穩了海道幫總瓢把子之位,就算是掌握了南方財富的第一把交椅,更是南方的第一號大人物。

就連江湖上的名門世家也要給上三分薄面,禮讓三分情面。

所以,總瓢把子這一個位置,就儼然南方的小小武林盟主,坐大一方,絕不是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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