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一隅,沒有那端的熱鬧,反而相當隱秘而安靜。
「你班上出席的同學真多,給你做足面子了。」裘天司看著對面埋首吃著近半碗的午餐的左晏晏,一臉笑意。
幾個同學沒打算續攤,還留在店內敘舊聊天,其他還有力氣嫌不過癮的,就到KTV唱歌,飲酒作樂痛快地度過這個周末,「我也有點意外呢,好開心。」雖然同學們都只是和她打打招呼,並沒有特別深入交談,左晏晏還是很高興。
只要辛勤的付出,自然就能有所收獲︰她還听到幾個同學說,打算每一年都要辦一次聚會,把老同學找來敘舊。
「找回老同學的感覺如何?」
「很不錯,重要的是大家都平安健康,多年後再聚首,氣氛好不同。」
以前只會斗嘴吵架,現在成熟了,無論說話方式還是對待人的感覺,和過去截然不同。
「這次多虧你,不然老同學失聯一半,場面一定很冷清。」
「舉手之勞而已。」現在網路無國界,有太多資訊都能輕易取得。
裘天司當然不敢讓左晏晏知道,他有幾次是用不太正規的方式找到對方,而她的同學警覺性普遍不高,自然沒發現他找尋的方式有問題。
「那你呢,還有跟老同學聯絡嗎?」人就是這樣,聚首的時候不珍惜,離別時又顯得依依不舍。
「沒有,所以很羨慕。」他哪來的老同學?舊仇家還差不多呢。
「沒想過試著找一次?」
「不了。」他淡淡地笑。
他總是很神秘,對于自己的事從不多提,她也不是個追根究底的人,凡是順著他的意,相處下來倒是相安無事,但就是少了點什麼。
好像有個模糊的距離,分割著她和他之間的關系,盡避他們什麼都不是,左晏晏就是感到某程度的無奈。
他們共處于一個空間,分享著空間內靜謐的氣氛,卻是到此為止。
阿司和戚亞德不同,無論發生什麼事,他一派天塌下來都沒有辦法頂,態度表現得冷冷淡淡,可也不表示他漠不關心,只是沒有那麼熱愛而已。
因為給了人空間,所以反而沒有負擔。
可人心就是如此,太自由便會放縱,太緊繃就會反彈,給得太少時想要,給得太多就嫌煩。
而她就是前者。
一開始被他的神秘所吸引,然而釋放的訊息微弱得像是不見蹤影,沒有頭緒,漸漸地,開始需索無度了。
盡避左晏晏仍不覺得自己想跟裘天司要什麼,然而已經在她的體內蔓生。
「想什麼,都出神了。」裘天司敲敲桌面,她望著自己居然出神了。
左晏晏臉面一紅,熱氣沖上心口,覺得丟臉。
「沒有。」
裘天司兩肩一聳,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幾點回去?」
「你累嗎?累的話,先拿我的鑰匙回去。」
「我的確是累了,而且今天還沒換藥。」如果他先走,她大概要留到店內打樣吧。
天曉得她那群老同學要長舌多久,沒道理她要拖著疲累的身體繼續等下去。
「我們回去吧,你下禮拜不是要截稿了?」
「但是古登一個人……」
「已經沒剩幾個人了,而且你又不是鐘點佣人。」裘天司端起杯子,發現自己的咖啡沒了。
于是,他拿起她喝一半的榛果咖啡,嘗了一口。
「老天。」
「味道很好吧?」
裘天司皺起眉頭,「你是螞蟻嗎?吃這麼甜。」
她呵呵地直笑,他皺眉的模樣也好看,像個小男孩子似的。
「我再沖一杯咖啡給你。」說完,她打算起身。
「不了,我再嘗一口。」按住她的手,裘天司淺嘗馥郁的氣息。
驀地,她的心口抽了一下,有團火像是燒著自己的身體。
他的舉動自然得好像他們很有關系,親密得像普通的戀人。
左晏晏不確定他是不是僅是貪圖便利,所以認為與她共飲一杯咖啡無所謂。
她困惑,甚至被他唇邊淡淡的笑容給迷惑——
「吃得這麼甜,跟孩子一樣。」
是嘛?在他眼里,她就這點模樣?
為了他一句話,左晏晏心思左右蕩漾。
「我才不是呢。」
「把飯吃完,然後我們回家。」
原本有點不悅,又因為他這話而感到愉悅。
「回家嗎?」她小小聲的問,心頭泛起一絲甜蜜的感覺。
「是啊,我想回去了。」
回家的路,總是獨自走過。
久了,便不會覺得這條路有什麼美麗的風景。
即便有,三天兩頭直看著,也都麻痹了。
所以,她從不覺得回家的路上風景有多美好。
是因為他暫時停下腳步,所以才讓她發現到,原來自己所處的環境有多美好。
夕陽灑落在海岸公路邊,為了避開往來車輛,兩人便沿著小徑走,一路從堤岸經過,也同樣避開人群。
海浪拍打在岸邊的聲響一波一波,鼻間充斥淡淡的海水氣味,仿佛有種與世隔絕的心曠之感。
裘天司停下腳步,望著遠處的海平線。
「你在這里住那麼久,有沒有動過到都市的念頭?」
這里有一種很寧靜的氛圍,靜到讓人誤以為能把世界一分為二的錯覺。
「以前亞德曾經招待我到台北過,在那邊住一個禮拜,我就受不了的逃回來。」
「為什麼?」年輕人,誰不向往都市繁華熱鬧的氣氛。
「空氣差、地又小,出門車子多,步調又很快,那邊的人做任何事都急急急、趕趕趕,活像慢一秒世界就會塌下來。」
那種被追趕的日子,她過不慣。
「就連買杯咖啡,遲疑幾秒鐘後面客人就不耐煩了。」面對連瑯滿目的商品,總是要給她一點時間做選擇嘛,但大家就像後面背個計時器,多跳幾秒就會開始焦躁不安,神經兮兮的。
「我不喜歡那種感覺。」既然都要生活,何必選擇那種會讓自己短命的方式。
「亞德說我實在太沒競爭力。」
裘天司點點頭,「他說的是沒錯。」果然夠了解她,非常中肯。
「喂,你很過分喔!憑什麼那樣說我啊?」
又來了,才說一句話就能起那麼大的反映,難怪大家都愛逗她。
「但你要那麼多競爭力做什麼?傻瓜!」慢悠悠的過日子多輕松,既平凡又簡單。
「你呢?為什麼要來這里?」這問題之前就問過,他卻拒絕回答。
如今,還是當成秘密嗎?
他連自己的身世都告訴她了,難道就不能告訴她來這里的原因嗎?
「這里有我想要的東西。」
「那你找到了嗎?」
「十之八九了。」
她還是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真是有夠沮喪。
「想要的東西得到以後呢?」偷偷地,她犯規的問了不應該問的問題。
裘天司朝她淡淡地笑,「你說呢?」
他哪里不懂得她的心思?
這句話,有很多女人對他說過,她並不是第一個問他的人,但也不會成為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