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裂弦花 第3章(2)

房間里的燈光比外頭的還要亮,近乎有點刺眼了,她下意識地伸臂在眼前擋了一下,待放下去之後,才發現偌大一個房間里卻顯得空落落的,桌椅放得都太單薄,只看得到房間中心那張床,但是此時卻有好些人圍著那床忙碌著,听到動靜後眾人回頭看過去,她也就看清楚了床上躺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居然是古千城?!

可是他怎麼會面色蒼白,看起來那麼虛弱地躺在床上?

是生病了還是受傷了?

愣了一下,她終于還是忍不住吃驚地開口︰「古老板?」

怎麼幾天沒見,就搞得這樣狼狽?

但是古千城卻沒力氣回答她的話,只虛弱地笑了笑。

「好了,既然人來了,古老板你可以放心了吧?」有個男人湊在他耳邊說了那麼一句,隨即又招呼其他人,「好了,現在可以動手術了,你們都在外頭等著吧。」

房間里的人很快就被清場出去了,之前拖著她進來的那男人低聲在她耳邊喝了一句才離開︰「好好照顧古爺!」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她茫然地同那房間里剩下的男人對視,那男人卻毫不見生,「韓小姐是吧,麻煩過來幫下忙。」

她遲疑地走上前去,那個男人便要她到床那邊去握緊古千城的手,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古爺不肯用麻醉針,所以等下可能會抓疼你,你忍著點。」

她還是有些茫然,直到看到那男人拿著西洋手術刀之類的東西,撥開古千城的右肩傷口在里面東找西找的時候,她才終于反應過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可是還沒容她對他的傷口表示害怕或是恐懼,古千城就因為疼而緊緊地掐住了她的手。

痛……

只是心理上的恐懼卻遠遠超過了上的痛,看著那個男人刀子上血淋淋的一片,她頓時有點反胃,差點當場吧嘔出來,古千城又緊緊抓著她的手,她根本就掙不開,只能徒勞地把頭扭過去,不去看他肩上的傷口,直到後來听到「叮」的一聲,似乎是什麼金屬物落到盤子里的聲音,又听到那人長吁了一口氣,「終于好了。」

她這個時候才臉色發白地轉過臉來,但是隨即就被那個男人塞了一團紗布進手里,「幫忙包扎!」

完全的命令式,她機械地接過那紗布,給古千城包扎傷口,但是腦袋里卻亂七八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她完全可以不用做的,為什麼會帶她來到這里?古千城受傷跟她有什麼關系?他們到底想要怎樣?至于元哲……

一想到元哲,她手下頓時一重,古千城頓時「唔」了一聲,臉上露出了極痛苦的表情來。

「輕點兒!」正在收拾手術器具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皺了下眉。

但是她卻等不及,手雖然忙碌地依舊給古千城包扎著傷口,但是卻不妨礙她說話︰「古老板,為什麼要我來這里?」

表情有點委屈,又有點生氣,還有一些茫然。

迸千城唇色蒼白,勉強想說些什麼,可是卻發不出聲音來。

「出去再說!」見她已經給古千城包扎好傷口,那男人拉了她一把,隨即又回頭,「古爺,你放心,我們照看著韓小姐的,你先歇著吧。」

「我還沒有……」可惜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男人拉走了,只能回頭不甘心地看著古千城,指望著他能夠回答她的疑惑,但是那男人力氣很大,拉著她快步出了房間回到樓下客廳,將她朝沙發里一送。

此時客廳里站了不少男人,全部都是那種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角色,見他們下來,紛紛詢問︰「葛醫生,古爺怎麼樣?」

「放心吧,暫時沒事了。」拉著她下樓的男人點了點頭,隨即看向之前帶她上樓的男人,「發哥,解釋一下吧,你們的人之前帶她來的時候似乎沒有跟這位小姐解釋清楚。」

她下意識地把目光交給之前的那個叫發哥的男人,听他解釋。

發哥也長話短說,等他解釋清楚了她才發現,事實上,原來這事情果真是跟她沒什麼關系的。

迸堂是上海灘有名的幫派,但是這上海灘上,幫派卻不止這麼一家,除了青幫之外,其他幫派中尤以「顧氏」和「古堂」最是過不去,而且兩家幫派的地位幾乎是平足而立,所以為了爭地盤什麼的壯大聲勢,常常踫到一起就會打個你死我活。

彼氏的老大叫作顧安臣,是一個同樣有本事的人。

要說這事便是前兩天為了虹口區那塊地皮,兩幫人又爭了起來,順便打了一架,因為那天顧氏的人早有防備,所以傷了古堂好些兄弟。

到了今天,這事才不過過去那麼兩三天,可巧他們今天正好遇到了顧安臣,也不知道平素那麼謹慎的顧老大怎麼會那麼得閑,居然只有幾個人跟著,于是他們一路尾隨,就那麼著,直接做掉了顧安臣,可是到底顧安臣也算是老江湖了,最後臨死之前,還是給了古千城一槍。

于是就這樣了。

「可是……」她惘然地左右看看,雖然這里隨便任何一個人都能讓她壓抑膽怯得說不出話來,但是她還是問了出來,「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沒有人回答她。

倒是那個葛醫生唇角抽動了一下,在她肩上拍了一拍。

見沒人理她,她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憋悶,霍地起身,「我該走了!」

「韓小姐,你現在還不能走!」有人比她更快地伸出手去攔住了她。

「為什麼?」她頓時氣極。

「韓小姐,你等古老板好一點兒再走吧,我們做不了主。」十來個大男人全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說完這話後「刷」的一下低頭,給她行了個禮。

她頓時被驚得臉色發白。

但是這事跟她有什麼關系?

「我家有人在等著呢,我必須要走!」咬了下唇,她很沒有底氣地開口,一邊說一邊悄悄抬眼看著那十來個男人。

「韓小姐家里,我們會去照顧,就不用韓小姐擔心了。」立即有人利落地堵上了她的話,而且說完話就轉身出了客廳,倒似乎是立即去辦這件事似的。

只是看著那人模樣,想著要是元哲看到這人莫名這樣來說一通奇怪的話,不定心里怎麼想呢,她心里頓時又急又氣,眼淚「刷」一下就出來了,其實她素來也不是個愛哭的人,可是此刻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里,覺得自己完全地不合時宜,卻偏偏又走不了,于是越想越是著惱。

客廳里的男人們看到她哭,頓時有點頭大,一個一個地全盯著她看,後來還是葛醫生找了條毛巾給她,順便開口寬慰她︰「韓小姐,反正你今天大概是走不了了,何必要哭,回頭古爺醒了,你再找他們算賬也不遲。」

她頓時被這男人的話逗得哭笑不得。

她算什麼身份,要古老板找他的手下算賬?

于是拿了那毛巾勉強抹干淨臉,隨後就有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安排她住進了一間客房,房間里的牆壁雪白雪白的,被單床褥什麼的全部都是新的,可就是沒有人氣,她心里委屈,進了房間之後門一關,抓著枕頭蒙在臉上,好好地哭了一場,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人軟禁了似的,結果第二天一早醒來,就發現眼皮腫得幾乎抬不起來,平白丑了三分。

因為頭天晚上哭得太厲害,她早晨差點兒都起不來了。可是樓下實在太吵,也不知道都是誰在說什麼東西,她原本睡得迷迷糊糊還以為自己是在家里,半天才反應過來。

于是就半開了門朝樓下看了看,正好有個大嗓門的男人叫了起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人耳朵「嗡嗡」響,「誰知道他那個在國外讀書的兒子是從哪地方蹦回來的,本來想著擺平了顧三,顧氏肯定大亂,誰知道人家今天照樣好好的!」

「一個只會念書的家伙會什麼,老紀,你不要被他們那陣勢嚇到了!」

「我呸!」那男人聲音更大,「你當我老紀是瞎子啊,真的假的我還能看不出來,我在顧氏總堂門口蹲了一夜,那小子就跟空降兵似的,刷一下就冒出來了,快得我老紀都沒法反應……」

「好了,不要說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虛弱的聲音打斷了。

卻是古千城。

「我來說吧,」另一個男人開口,「顧三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他那個兒子一直都在國外讀書,二女兒卻一直在幫派里小打小鬧,至于三女兒,似乎一直沒出來露過面,但是很顯然的,他這個兒子這次正趕到這時候回來,肯定不是偶然的事情。」

「再去查。」古千城揮了下手,卻不小心帶動了肩膀上的傷勢,不由微微蹙了下眉。

她站在樓上卻看得清楚,他那一絲痛,不知道為何讓她也感同身受似的,于是下意識地肩膀動了一下,正好磕在門板上,古千城抬頭看過去,正好看到她,于是微微揚了下唇。

圍在他身旁的男人們就散去了,古千城招了招手,「下來吧。」

她猶豫了一下,走了下來,因為還沒洗漱,有點不好意思,「古老板……你的傷還好吧?」

她說這話,只是純粹禮貌而已,但是古千城卻很高興,以為她是擔心自己的傷勢,所以笑了笑,「沒事了。」

「哦。」她點了點頭,隨即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迸千城看看她那模樣,含笑開口︰「昨天的事,真是抱歉了。」

「沒什麼。」她有點猶豫,最終還是開了口,「只是我有點奇怪,為什麼他們要我來這里,古老板你昨天需要的只是醫生而已。」

迸千城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問她︰「一起吃早飯吧?」

「我要回家了。」她趕緊開口,一點兒也不想繼續留在這里。

到現在才發現這房間有多大,裝飾得有多富麗堂皇,可是又有什麼,她現在想的,只是自己那個簡單而樸素的家。

「吃過早飯,我讓阿雲送你?」古千城微眯了下眼楮,微笑著開口。

她猶豫了一下,但是想著還是不要隨便拒絕他的「好意」比較好,于是違心地點了點頭,「好。」

迸千城高興起來,只是又有些嘆氣。

「怎麼了?」她下意識問他。

「幫派里的事,你不懂。」古千城搖了搖頭。

她的目光忍不住溜到他的右肩上,想到昨天的事,忍不住又起了那麼一絲畏懼之心。

其實她當時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直到回去後又過了幾天才听人說,顧氏的老大顧安臣被人亂刀砍死在暗巷里後,他那個在法國讀書的兒子居然在一夕之間跳出來接管了顧氏,不但妥妥當當地處理了老爹的後事,更在喪禮上發誓,一定要抓到凶手,報這殺父之仇。

雖然他之前不過是一介書生,但是很快地,他就對別人證實了,他不只是會在國外讀書而已,他做起幫派之事,也是有板有眼的。

彼容錦。

這個人以比他的父親更傳奇的方式,在很短很短的時間,就在這上海灘站穩了腳跟。

所以說,大上海,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冒險家的樂園?

丙然是的,這里,需要的是一個又一個諸如古千城和顧容錦這樣的冒險家,至于顧安臣,他的使命只到他死掉的那一天為止,過了這段時間,誰還想起顧安臣是誰?

所以沒過多久,顧氏已經完全是顧容錦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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