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台北的陽光正熾,葉舞翩頭戴寬邊帽,臉戴口罩,身著長袖棉質紅格子襯衫及牛仔褲,穿越馬路,來到一家便利商店的騎樓。
她進門前,耳邊突地傳來一陣孩童的哭啼聲——
「把拔、把拔……」
葉舞翩心里打了個突,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名約莫三、四歲的男孩靠在便利商店的柱子旁哭著,那無助的聲音及紅通通的眼楮,教她胸膛似被什麼給擠壓似的脹痛,忍不住上前,蹲問著,「小弟弟,你怎麼了?」
小男孩留著一頭可愛的黑色鬈發,清澈無邪的眼楮盈滿淚水,圓女敕的臉頰白里透紅,小小的個子穿著格子衫配上名牌牛仔吊帶褲,模樣看起來超級可愛,教人忍不住想捏他的臉頰一把。
「我把拔不見了!」
男孩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無助的模樣教葉舞翩很不忍。
「爸爸不見了?」她四處張望,沒看到有男人在找孩子,卻看見不遠處有一場人潮擁擠熱鬧的童玩園游會,也許是大人一個疏忽,不知孩子走失了。
「我去看踫踫車,後來就沒看到他了。」男孩委屈的說著。
看男孩哭個不停,她心里揪疼了下,繼而伸手揩去他頰上的淚,安撫道︰「別哭,阿姨買糖果給你吃喔。」
哭聲乍停,男孩澄澈的雙眼防衛性的看著她。「不行,我把拔說不可以吃陌生人的糖果,你可能是壞人。」
葉舞翩笑了出來,覺得這孩子真可愛。「放心,阿姨不是壞人,待會兒帶你去找爸爸。」
男孩純真大眼眨巴眨巴的看著她。這個阿姨笑起來眼楮彎彎的,好好看,聲音也好溫柔,好好听,而且還要帶他去找把拔,不像是個壞人……
「你在這里也找不到爸爸不是嗎?阿姨可以叫警察叔叔幫你找。」
「好。」覺得這個方法好像不錯,男孩點點頭,決定相信她。
葉舞翩握住了他的手,兩人一起走進便利商店里。
三分鐘後,男孩不哭了,一手拿著棒棒糖,一手牽著她,從超商走了出來。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她好奇的問著。
「我叫恩恩,今年三歲。」他比出OK的手勢。
「你說你叫恩恩嗎?」葉舞翩握著他小手的手突然一緊,雙眼仔細的梭巡著他可愛的五官,似在找尋什麼……
「嗯。」男孩點頭,舌忝了舌忝棒棒糖。
「恩恩!」男人的聲音突然自她身後傳來。
「把拔!」恩恩回頭,一見是爸爸,兩眼一亮,松開了她的手,轉身,嘴角彎起笑意。
「恩恩,快到爸爸身邊。」身形挺拔的卓為翰在藍色條紋襯衫及同色休閑褲的襯托下看起來更器宇非凡,俊卓儒雅中散發著貴族氣息。
他的五官英俊,直挺的鼻梁上有一對深黝的黑眸,此刻卻因為找不到孩子而顯得焦慮不安,當他看見恩恩被一個包得很緊,穿著打扮有些詭異的女人牽著手時,胸臆間霎時升起怒火,質問起背對著他的女人。「你是誰?為什麼帶走我的孩子?」
糟了,對方一定把她當人口販子看待了。
葉舞翩心里覺得委屈,忍不住回話,「先生,我看孩子哭著找爸爸,覺得可憐,才想帶他去報警……」
一回頭,她只露出一對眼楮。
卓為翰眉頭一皺,大熱天的,她戴帽子又戴口罩,連聲音也因為口罩的遮掩而模糊不清,這女人真的很奇怪。
「把拔……」恩恩拉著卓為翰的衣袖解釋。「因為我去看踫踫車,後來找不到你,只好一直走,走到這兒來,阿姨看我哭,才請我吃糖。」
「是這樣嗎?爸爸在幫恩恩買冰淇淋,一個轉身,你就不見了,怎麼會跑那麼遠來?」卓為翰皺緊的俊眉一松,稍早忐忑不安的心終于落下,他上前抱起了兒子。
「對不起,把拔。」恩恩無辜的說著。
「下次別再離開爸爸身邊了。」安撫著兒子,他一邊心疼的說著。
「最好不要有下次了。」一旁的葉舞翩輕聲的提醒,接著又轉過頭去。
卓為翰的黑眸瞅著她,心里突然感到歉疚,旋即卸下防備,禮貌地開口,「謝謝你。」
她背對他,雖看不清她的長相和表情,然而當卓為翰瞥見她那對清亮的眼楮時,胸口突地莫名發熱,敏銳的感覺到她細女敕的聲音有一分熟悉的親切感,想再與她多說一些話,她卻低頭朝恩恩揮揮手,轉身走開。
「阿姨再見……」
她一頓,停下腳步,回頭,眼底隱含不舍的再看他一眼。
「舞翩,時間晚了,我們得回去了。」
人行道旁停著一輛休旅車,男人坐在駕駛座內喚著她,似乎等她很久了,聞言,她這才急急邁步往車子走去。
卓為翰一僵,牢牢望著她縴細的背影,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她……很像他失蹤已久的妻子!
念頭一閃過,他立刻追到了車窗邊喚著,「沁薇!沁薇!」
然而她已經鑽進車內,關上車門,車子揚長而去,將他們父子拋得遠遠的。
清晨,半山腰上一棟獨棟別墅里,傳來陣陣的咖啡香氣。
這兒是卓家的豪宅,露天陽台桌上有著烤好的土司、培根、煎蛋、新鮮的水果沙拉和一壺鮮榨柳橙汁。
「少爺,早。」佣人做好三明治,必恭必敬地朝走入陽台的英挺男人打招呼。
「早,陳嫂。」
「請用早餐。」
「好。」卓為翰坐了下來。
天生就擁有貴族氣息的他,有一頭自然鬈發及俊俏的五官,傲挺的鼻子上那對深邃的黑眸如暗夜的深海,教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為翰,恩恩還在睡嗎?」他背後響起一道女人的嗓音。
「嗯。」他點點頭。
說話的女人優雅的坐在卓為翰對面,那是他的母親金佩鈴。
五十多歲的她五官精致,臉上的皮膚光滑有彈性,及肩鬈發色澤黑亮,看得出她非常注重保養,一身高雅的白色針織衫和貴氣的米色緞面窄裙更襯出她高貴典雅的氣質,只是她的臉孔冷如冰霜,眼底又多了一分精明嚴謹,教人難以親近。
「陳嫂,給我一份培根蛋三明治,蛋不要蛋黃;沙拉我要油醋醬;柳橙汁八分滿,不要加冰。」金佩鈴冷冷地對佣人下達一連串指令。
「是。」陳嫂立刻點頭照辦。
「為翰,有件事,媽想跟你商量一下。」甫坐下來用餐,金佩鈴觀察著兒子,決定說出擱在心里多天的話。
「什麼事,媽?」低頭喝著黑咖啡,邊看著報紙,他心不在焉的問。
「思嘉跟你的婚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媽,這件事我們不是談過了嗎?」一提到這件事,卓為翰的俊眉緊攏,怒氣升騰,放下咖啡杯嚴正申明,「我不可能跟思嘉結婚的,別忘了我還有一個老婆!」
「什麼老婆?!沁薇她都消失三年了,人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你還對她念念不忘嗎?」
「我和沁薇並沒有離婚,怎麼能再結婚?」卓為翰重申。
「我已經請教過方律師了,法律規定,配偶生死不明超過三年就可以訴請離婚,如今都快三年了……」
「我說過了,除了沁薇,我不會娶別的女人。」卓為翰很快的截斷了母親的話。
深吸了口氣,金佩鈴繼續說著,「你不考慮自己的幸福,也該為恩恩著想吧!恩恩都三歲了,缺乏母愛的孩子,成長過程不會健康快樂,你打算繼續這樣下去嗎?」
只要一提到兒子沒有媽媽這事,卓為翰的內心就會陷入煎熬。
他何嘗不希望孩子有媽媽陪伴照顧,有完整的童年?營造幸福的家庭,孩子才能健康成長,但他心里住著的那個女人絕不是思嘉,而是恩恩的母親——沁薇。
「因為恩恩需要一個媽媽而勉強我和思嘉結婚,那對她也不公平,我並不愛她。」他坦白道出自己的心情。
「感情可以培養,我跟你爸也是這樣過來的,況且思嘉也是個難得的好女孩,有教養的名門淑媛,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她也一直很喜歡你,就算沁薇不要你和恩恩了,思嘉都願意答應結婚後將恩恩視為自己的孩子,疼愛他、照顧他,她對你一往情深,你何不給她一個機會呢?」金佩鈴苦口婆心的勸著。
姚思嘉的爸爸是金融大亨,跟他們家是世交,兩家有生意來往,且財力和背景也算是門當戶對,要不是半路殺出一個懷有身孕的葉沁薇來攪局,思嘉和為翰早就是夫妻了。
可是葉沁薇懷了為翰的骨肉,她不得已只能成全他們結婚,但結婚一年多後葉沁薇就離開卓家,消聲匿跡……
這樣也好,葉沁薇本來就不該踏進卓家門,她和為翰的身分背景太懸殊,就算兩人愛得甜蜜,相惜相依,但卓家家大業大,這媳婦的飯碗可不好捧……只能說,這一切都是命。
「媽,我再說一次,雖然不知道沁薇為什麼會離家,但在找到她以前,我不會接受思嘉。」卓為翰的立場堅決。
「為翰!我們不是沒有給沁薇機會,如果沁薇要回來早就回來了,可如今都已經快三年了,她仍音訊全無,證明她根本不在乎這段婚姻,狠心拋下孩子和你了……恩恩需要媽媽的,所以媽希望你為他想想,我們請律師辦一辦,向法院訴請離婚好嗎?」她等這天好久了,不死心的搬出小孫子,勸兒子忘掉舊情。
不知為何,卓為翰腦海里突然浮起了兩天前和他相遇的女子,她唯一露出的那對眼眸溫柔而清亮,幾乎跟沁薇一模一樣。
他很篤定,自己在她身上感覺到那股對沁薇的熟悉感是不會錯的,只可惜他沒來得及認她,她就離開了。
自從沁薇離開之後,這三年來,母親積極想撮合兩家聯姻,期間不斷安排機會要他和思嘉培養感情,時間越逼近三年期限,她逼婚的行動和意圖就愈加明顯,他得想個辦法,斷了母親的念頭。
「好吧,媽,三年一到,我再找不到沁薇就和思嘉結婚。」
「太好了!」金佩鈴眼眸一亮,冰冷的臉上終于綻出笑容,慶幸頑石般固執的兒子總算動搖了。「現在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沒錯,但要是在這一個月內找到沁薇的話,我絕不會和思嘉結婚,到時候,請媽別再提要我和思嘉結婚的事,這個條件你可以接受嗎?」卓為翰大膽的開出條件。
金佩鈴思索了下,爽快答應,「好,你說到做到。」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呢?」他點了點頭。「只不過要是我能找到沁薇,媽,你也要信守承諾,不再逼婚。」
「好,那就一言為定。」金佩鈴眉開眼笑允諾。
葉沁薇已經長達兩年多的時間沒有出現,又怎麼可能在最後一個月現身呢!
思嘉和兒子的婚事,她是穩操勝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