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皆失色。顧惜惜強自鎮定道︰「是謝靖讓她去的嗎?」若是謝靖,事情或許還好辦許多。
秋兒搖搖頭,「似乎不是……秋兒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小媚姐姐還說,如果我敢跟其他人說一個字,她就割了我的舌頭,可是秋兒想來想去,覺得事情應該很嚴重,無論如何都該告訴顧姐姐……」
三人面面相覷。正在這時候,小媚的聲音自外面傳來︰「惜惜,你回來了?到底是怎麼搞的居然會墜崖……」她還是秉承一貫風格,風風火火地出現在門口,只是原本焦急的神情在見到廳上一臉害怕的秋兒的時候,忽然怔了一怔,笑意便僵在了臉上。
綠意猶豫,紫荷冷笑。顧惜惜卻只是微笑著站了起來,「不小心被那越王殃及而已,這不已經沒事了嗎?倒是你,回來半天都不見你人影,我還沒怪你呢。」
氣氛稍微緩和了下來。小媚撇撇嘴,道︰「還不是那青王妃,說數日不曾見你,想念得很。我又不好說你失蹤的事,只好說你事務繁忙,實在抽不出空,代你陪著她浪費了一天的時間。」
可是這樣需要守口如瓶嗎?
搶在紫荷開口之前,顧惜惜笑著點點頭,「這樣啊?不過陪她的確是件很無聊的事,我上次也是呢。」
說到這兒,小媚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驚道︰「噢,說起來我差點忘了,你猜我在青王府看到什麼了?你那哥哥和那個北番公主在一塊哎!還有說有笑的,你姐姐說似乎不久就要請皇帝指婚了呢!」
謝靖!雖然知道當時越王府那一幕必定會產生什麼惡果,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而且對方竟然是謝靖……美人計嗎?這麼一來,北番的勢力便轉向了青王那邊吧?
與眾人面面相覷半晌,顧惜惜猶疑道︰「謝大哥?你確定是他?」
小媚點點頭,見她滿臉惋惜神情,打趣道︰「這是什麼表情哪?好歹你未來嫂子也是美人一個,又身份非常,你那哥哥今後就不怕受人欺負了,你愁眉苦臉什麼?」
「唉,且不說那北番惡女不通文墨不識風情,一言不合吵起來的時候,萬一她嚷嚷著便大刀砍了過來,那可憐的謝大哥豈不是只有挨宰的命?」嘆著氣,顧惜惜搖頭道。
紫荷頓時便笑了出來,「瞧你,人家好歹也是公主,哪能像你說的那麼凶蠻?就算舍不得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哥哥被搶,也不用這麼誹謗吧?更別說在你不在的時候,他還是時時過來詢問,關切非常呢,這麼咒他?」
彼惜惜瞪大了眼,滿懷無辜,「什麼嘛,我哪有誹謗,那蠻女就是這樣的啊——哦,我忘掉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那件事……」匆匆將那日刀口月兌險與眾人講述了一遍,當然不忘重點描述那薩如拉的惡形惡狀,果然如願迎來眾女一片討伐之聲,遂一邊喝茶,一邊露出欣慰的笑意……
看吧看吧,果然還是自家人好哪……
幾日後抽空去青王府報安。青王妃當然不可能顯出久別重逢的熱情來,仍是從前的樣子,淡淡的憂郁美人一個。只是不知為什麼,眼楮卻似乎微微有些腫。
本來也是很難察覺的事,只是忽然覺得她愈加楚楚動人,顧惜惜出于職業慣性,便忍不住稍稍多看了一眼。心下正疑慮,伊人便已微笑道︰「這幾日掛念妹妹,一直心緒不寧睡不安枕,熬得臉色難看,讓妹妹見笑了吧。」
被她說破,顧惜惜倒有些難為情,忙道︰「哪里的話,姐姐這般關懷,惜惜感激都來不及,何來見笑之說?嗯……謝大哥不在嗎?」
謝莫愁點點頭,「是啊,你好久沒來,也怪不得不知道。」輕輕笑道,「他如今與北番的那位薩如拉公主可是親密得很,這不,一大早便陪著她放紙鳶去了。」
「……」放紙鳶?顧惜惜惡寒。無論怎樣都沒法想象那「碩人」巧笑倩兮地拿著個紙鳶放的樣子哎,看來果然,愛情的力量是強大的。
不知為什麼,雖然她顧惜惜自認也是能言善辯的,可一和這位青王妃在一起,總是很容易冷場,畢竟,兩人基本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很快又遇到了無話可說的困境,顧惜惜無聲一嘆,努力尋找話題,又隨口道︰「說起來,記得上次來的時候,看到梅花開的正盛,這次卻不知為什麼沒看到?抑或是我記錯了?」
謝莫愁頓了一頓,似是不曾防備她會問出這話來,然後方才輕頷首,淡淡道︰「嗯,梅花花期已過,我看不得花凋,就讓人都移去了。」
彼惜惜自是只能附和,點頭笑道︰「是啊是啊,姐姐這麼弱的身子,看到花謝只怕會傷身呢,還是種些應時的花,熱熱鬧鬧的好。」
謝莫愁矜持地點點頭,移開了目光,沒再開口。
沒想到才回樓,門口便遇上了那傳說中正應該在放紙鳶之人,愣了一愣,方才喚道︰「謝大哥?」
他眉目間盡是溫暖歡喜之意,微笑著責備道︰「來了好幾次你都不在,怎麼事務就忽然變得如此繁忙了?真當我是哥哥嗎?」說到後一句,神色轉為熟悉的溫柔。
彼惜惜笑著辯解道︰「哪有啊,我這不是剛去過青王府嗎?你自己不在嘛。嗯,先進去再說吧。」
進了閣中落座之後,方才有余暇認真打量。幾日不見,謝靖雖然風采依舊,卻似乎多了些說不清的哀傷……想到之前的謝莫愁,不由感慨,果然是一母所出的手足啊,連氣質都如此相像,呵呵。
謝靖關切道︰「到底在忙些什麼啊?看你,人都如此憔悴……」
哎,居然搶她的台詞?!
彼惜惜呆了一呆,倒不是因為他說自己憔悴了,而是心中竟然沒由來一暖,好陌生的感覺……暗自心驚,隨後方強笑道︰「瑣事纏身,自然是比不得謝大哥你啦,佳人垂青,日日逍遙。」
謝靖淡然一笑,眼神明顯便黯淡了下來,移開目光,輕輕道︰「她已經告訴你了?」
彼惜惜點點頭,忙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說起來,謝大哥今日來得還真是時候,我樓中新進了一個廚子,最擅長糕點,謝大哥與我一道嘗嘗他的手藝吧?」嫣然一笑,又道,「據說比雲福齋的點心亦不遑多讓喲。」
謝靖不便辜負她心思,亦暫且拋卻了那和親之事,微笑道︰「當真?雲福齋手藝享譽已久,只可惜不在京中,能與他們並提,想來也定是極為出色的,那是無論如何都得一嘗了。」
彼惜惜驚喜道︰「咦,听起來很有研究的樣子,難不成謝大哥也像惜惜這樣,熱愛那些糕點嗎?」
謝靖笑笑,道︰「怎麼,听上去很可笑嗎?」
「沒沒,」顧惜惜大力搖頭,傻笑,「我只是開心而已,終于和你們看上去有相像的地方了,呵呵。」
謝靖自然而然地揉了揉她的發,道︰「傻話,就算不相像,你也還是我們的妹妹啊。」
「那個先不管……哎,姐姐應該也喜歡吧?等下如果嘗著還好的話,就幫姐姐也帶些回去吧。」顧惜惜又善良地建議道。
然後,謝靖的神色便僵了一僵,似乎每次提及謝莫愁,他便總有些奇怪,隨即微笑道︰「嗯,她對這類點心倒是不怎麼在意……不過知道了你的心意,想她一定會很開心吧。」
彼惜惜點頭,「這樣啊……那我就先去吩咐廚房做起來吧,謝大哥且等片刻喲。」嫣然一笑,轉身離開了雅閣。
門才闔上,呆呆扶著欄桿站了片刻,忽然間似乎听到輕微的嗒嗒聲傳來。惘然一低頭,卻是自己的手指,搭在那欄桿上,竟在止不住地輕微顫抖。
怔了一怔,終于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重新又試著綻放一個自然的微笑,方才鎮定地慢慢向廚房走去。
門輕輕一聲響,謝靖立刻回頭顧她,起身微笑著迎上前來,「我在想你怎麼一去那麼久,敢情還親自去泡茶了?小心別燙了手……」
彼惜惜笑答︰「哪來這麼嬌貴了?」
似乎是存心讓她出丑似的,想是一開口分了心,話音剛落,裙下不知怎的一絆,頓時重重向前跌去——
一聲驚叫未畢,謝靖已及時扶住了她,因而並未當真摔到,只是那兩杯茶連著壺,很不幸地傾在了謝靖的衣上。顧惜惜忙不迭地站穩了身子,兩人居然異口同聲道︰「你沒燙著吧?」
同時愣了一愣,然後一齊笑出了聲。雖然如此,顧惜惜依舊愧疚不已,一邊道歉,一邊看他衣衫已濕,隨手拿過什麼急急便替他擦拭。
謝靖卻溫柔依然,只是微笑道︰「沒關系,只要你沒燙著就好……」
「唉,」顧惜惜不顧他安慰,氣急道,「怎麼擦都沒用,一時不會干了吧?」扔了手上東西,不由分說便出閣喚道︰「小晴,快點去前邊綢緞莊里買件衫子過來,就是看著應該和謝大哥差不多大小的,快些快些……」
謝靖在身後連聲道不用,她又哪听得進?或許是因為心神混亂之故,比起平時,竟顯得有些心浮氣躁。直到小晴已經走了,她方才回轉身來道︰「什麼不用,難道謝大哥就打算穿著這濕淋淋的一身再出門?」
其實說是濕淋淋,倒還真是夸張了。不過顧惜惜愧疚之下,哪還能注意用詞?又是不由分說便動手欲替他把濕衣除下來,謝靖無奈,只得苦笑道︰「行了行了,我自己來就好……」
外衣月兌了下來,顧惜惜接過,將它放在了一邊的台上,道︰「等我讓人洗完了,謝大哥……」且言且轉身,觸目所及,正是他的背影,無意中見到了他頸上的紅紫痕跡,措手不及,終于呆住,口中卻仍是自然而然地將那句話說完了,「……再來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