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霏依舊不語,她在認真考慮,如果到最後阻止不了這椿「喜事」發生,她該怎麼處理這位小表妹。
若是尋常姨娘呢,就是高一級的婢女,她想往死里整都不會有人多話,問題是這位是「表妹姨娘」,日後別說拿她當婢女,就是想使點小手段讓她知難而退都不成,因為上頭有個二婆婆,還有個姨母護著,自己不要被人家逼得知難而退就不錯了。
至于閔忻正對小表妹有情或無感,她實在難以下定論,即使他曾經說過他不會三妻四妾,而她不會有姊姊妹妹,可她對男人的承諾缺乏信心。因為,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父親也曾經對母親承諾,此生她是他的唯一,可到後來,她卻有了異母弟妹……
所以,如果無法把小表妹擋在門外,無法阻止她和閔忻正成為真夫妻,無法抑制兩人逐日升溫的感情,自己該怎麼辦?
隨波逐流的認了,還是遵循自己的心,堅特愛情的專一?又或者學會心機詭計,不把人命當命看,將所有能想到的骯髒手段使盡,讓自己在婚姻這條路上走得順心些?
「……總之這事兒我定下了,以後英兒就是英姨娘!劉嬤嬤、張嬤嬤,在這院子找間舒適的屋子,好好整理整理,把英姨娘的東西給拾掇拾掇搬過去。」
「是!」兩個強壯肥碩的老嬤嬤應聲。
柳姨母笑得歡喜,帶著勝利的口氣對尹霏說︰「以後,英兒就麻煩大女乃女乃照顧了。」尹霏還是沒出聲,垂著頭,滿眼無奈。
長者賜,不可辭,閔老夫人這邊,她是無力及抗什麼了,這年代,孝道比什麼都重要,閔忻正是做生意的,一句不孝便會連累他的商譽,因此即使他心底對繼母再不喜歡,還是得把那一大家子養起來。而她,憑什麼阻止婆婆所賜,這手頭排在不孝後面的第二大惡是善妒。
柳姨母轉身,握握女兒的手說︰「你要同姊姊好好相處,兩個人齊心合力,把大爺給服侍妥當,懂不?」
「英兒明白。」童英溫順乖巧地走到閔老夫人踉前,屈膝福身道︰「多謝姨母的成全,以後英兒會好好孝敬姨母,服侍忻哥哥。」
「我知道你是個听話的好孩子,我把忻正交給你了,你要加把勁兒,早點為他開枝散葉。」閔老夫人口氣溫柔、表情親切,一副慈母形象,她輕拍童英的手,把她當成正經媳婦看待。
「英兒會盡心的,只要……姊姊願意成全。」她意有所指地瞥了尹霏一眼。
尹霏苦笑,她瘋了才會拿自己的丈夫去成全別人,可她沒出聲、沒表情、沒及應,只是淡淡地看著三個女人在自己眼前演戲。
直到她們志得意滿的離開,尹霏方才端起茶,一口氣灌進肚子里,將心頭那把火硬生生壓下。
「女乃女乃,你怎麼可以讓那個女人進門當姨娘?」碧玉忍不住爆泠了。
方才,好幾次她想插話,都讓翠玉給攔下,青玉見尹霏一臉疲憊模樣,扯了扯碧玉衣袖,在她耳邊低語。
「看不出來嗎?她們就是趁大爺不在家,才敢來鬧事的,咱們女乃女乃是新婦,總不能才進門就忤逆婆母吧,我們村里有個新婦不過頂了婆婆兩句話,就讓公公寫休書給休回娘家,你難道要女乃女乃也這樣。」尹霏抬起頭,語帶哀求說︰「可不可以拜托你們,讓我安靜一下?」
青玉看了主子一眼,輕嘆一聲,和翠玉一起拉著碧玉走出門外,就讓主子好好靜靜吧,這院子……往後恐怕不得清閑了吧。
人都走了,尹霏趴在桌上,把臉埋進雙臂里,這時候才咬牙悶聲道︰「可惡、不公平,」
「既然生氣,為什麼不當場罵回去?」
一句風涼話鑽進耳里,尹霏嚇一跳,迅速抬起頭,看見熟悉的紅衣囂張男斜斜地倚靠在窗台邊。
他沒等她說話,又問︰「為什麼要忍?」
秦昭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看不得她受屈、看不得她那副窩囊樣兒,人家不把她這個當家主母放在眼里,她做啥客氣,及正柳惠華又不是閔忻正的親娘,隔層肚皮隔層親,真不曉得她在顧忌什麼。
「我沒有不罵回去啊,我只是在觀察情勢,打算找個最好的時間點再發難。」
「哼,你根本獅,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膽小表。」
他的口氣惡劣,非要逼迫尹霏承認,她只是只虛張聲勢的小地鼠。剛應付過三個女人很累,她沒有多余力氣同他對峙,她投降了。
「好吧,就當我是膽小表吧。可她是婆婆,我既然嫁給閔忻正,就得認了,不管她是乖張暴戾,還是惡毒刻薄,這輩子,我還真不能不同她搭上關系。」孝道二字像緊箍咒,狠狠勒上她的脖子。「所以呢,童英你也認了?」尹霏的笑很心酸,如果能夠她說不認就不認,她絕對不會認,可在這件事中,她不是關鍵決定者。
「如里閔忻正把她收下,你也認?」他問得咄咄逼人。
她也想知道答案啊,她想了那麼久,還是沒找出正確解答。
她試著說服自己入境隨俗,可胸膛里的那那心不願被說服,她明白,逆著時代湖流走會有多痛苦,可她寧願痛苦,也不願意承受被分享的婚姻和愛情。
唉,少喜歡一點就好,那麼她便不會在意他身邊有多少好風景,誰讓她沒出息,才幾天相聚、幾天分離,便喜歡、便思念、便愛上他……很多、很多,多到醋意橫生,多到無法忍受他身邊有另一個女人。
「如果真有那樣一天,我會學著多愛自己一點。」她幽幽嘆息。
「你在說什麼鬼話?」秦昭嫌惡道。
他听不懂她滿口的胡言亂語,他們明明在討論閔忻正和童英,她卻說要多愛自己一點?
見他不解,她替他倒杯茶水,這是第一批桂花綠茶,尚未上市,因為桂花的量還不多,只能先做出幾斤來品品味道。
別花的香甜比茉莉更甚,閔忻正離家的這段日子,她以為自己滿腦子想的會是桂花綠茶的生意,可事實上,她想起閔忻正比想起生意機率更高。換言之,她還來不及P且止,他己經霸道的在她心底佔住重要的一席。過去,她對不確定的事習慣保特距離,比方愛情。沒想到在這個紛亂的世界里,她尚未做好保護措施,心己經先行淪陷。
「不是說鬼話,是說真話。如果我無法阻止他喜歡另一個女人,那麼我就多愛自己一點,滿腦子想著如何讓自己過得更好,如何讓自己心情更愉悅,也許多賺一點錢、也許去游覽五湖四海、風景名勝,也許多交幾個朋友、也許找點有成就的事兒來做做。」
「當我把注意力放在愛自己上頭,便會少愛他一點。少到他不愛我了,我還可以同他笑顏以對,少到他的心在別的女人身上,我也可以無所謂;少到即使我和他掛著夫妻身分,情誼卻只是朋友而己,偶爾談談心、講講生意,再不會因為得不到他的愛而傷心失意,甚至……」
她頓了頓,眉間一絲苦澀劃過。
「甚至什麼?」
「甚至當哪天,下定決心離開他身邊,我也不至于傷痛欲絕。」她幽幽長嘆,再次抬起眉睫,一個若有似無的笑意染上嘴角。「我不知道執著地喜歡一個人是傻氣還是堅定?但如果我的喜歡造成對方的痛苦……何必呢?怎麼說他都是我曾經喜歡過的那個男人。」
「人生有太多因素會促進改變,我的形容外貌都會隨著光陰改變,憑什麼他的愛情不能改變?即使我們再不願意承認,世界上就是有時過境遷這回事,人心要變,便是老天也無法制止。」
一個人身邊的位置本就狹笮,如果有人非要擠進來,那麼勢必有人要退出去,女人如果沒有性感就得感性,沒有感性就得理性,沒有理性至少要有自知之明,要懂得在被人厭棄之前遠離,否則只會陷入深深的不幸。
秦昭凝視著尹霏每個細微的表情,咀嚼著她每句似是而非的話語,心有所觸動是嗎?可以這樣嗎?少愛她一點?那麼眼看她當年從委委屈屈嫁給大師兄,到如今夫妻鶼鰈情深,他便能夠無所謂?
少愛她一點,他就可以不在看見她逗著孩子、一家和樂時,傷心欲絕?
少愛她一點,把情誼維持在朋友之間,他們就不必避不見面,還可以偶爾談談心,話話當年?
他的努力再不是為了向她證明自己可以當大將軍,而是為了成就自己的喜好,他可以多交幾個朋友,可以游覽五湖四海,再不需要汲汲營營?
只要少愛她一點,他就可以多愛自己一些?因為即使他再不願意承認,世界上就是有時過境遷這回事?
原來,他這些年做的是場大笑話啊……原來,他只是固執著不願意承認,他與她早就時過境遷。
端起微涼的茶水,仰頭喝下,忽略茶香花香,忽略入喉的甘潤,這就是他,忘記品味身邊所有滋味,一心一意糾纏著當年,糾纏那段不願意放手的愛戀……
尹霏像在對自己說話似地,哺哺自語,「曾經看過一些話,覺得很有意思,說給你听听。好的愛情,是透過一個人,看見整個世界,壞的愛情,是因為一個人而舍棄了整個世界。」
「我們總是以為痴情是世界上最重的重量,驀然回首,方知它輕如鴻毛,我們總以為自己愛得很深,日久月深,方明白那不過是膚淺,愛情可以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抹刻痕,也可以是過眼煙雲,端看自己的心境。」
「真的到那個時候,你不會傷、不會痛,不會難受嗎?」
「會傷、會痛、會難受,但不被接受的愛情,需要的不是傷心,而是一段足以遺忘的光陰,而一那不被接受的心,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一份明白……清清楚楚地明白。」她點點頭,像是對自己催眠似地。「明白什麼?」
「明白天破了,有女媧可以補;衣服破了,有娘親捻針線;但愛情破了,除了遺棄,不會有第二條更好的路。」
秦昭長嘆,多年的困惑痛苦,被她的一篇話給點醒,原來他始終忙著傷心,卻拒絕了光陰的療愈,原來他始終沒有弄明白,愛情破了,除了遺棄,不會有第二條更好的路。「所以即使到了那天,你還是和現在一樣不爭不搶不鬧?」
「爭來的愛情不踏實,搶來的愛情太脆弱,鬧來的愛情禁不起風霜。要,我就要最好的!不要,我也會讓自己、海闊天空。」秦昭露出今天第一個真心笑意,不,不是今天,是多年以來,第一個真真誠誠、不帶分毫虛偽的笑。
看見他舒展的眉頭,尹霏笑開。
她真是瘋了,屆然對一個殺手談論起自己的愛情觀,不過也好,他的出現和咄咄逼人,逼得她把想不透的事兒給厘清了。
他從懷里掏出一那小小的銀制小圓球、遞給她。「如果哪天,你的愛情破了,就把它摔開吧,它會發出光芒和氣味,引導我來找你。到時我會帶著你,一起游覽五湖四海、風景名勝,一起海闊天空,」
「我以為你一直是海闊天空的。」
頓了一會,他方才回答︰「我沒有你想象中的豁達。」轉身,他竄出窗戶,卻在下一瞬間又折了回來,對她說︰「記住,我的名字叫做秦昭。」倏她,他又失去蹤影。
尹霏對他來無影、去無蹤的功夫深感贊嘆時,突然想起她忘記問他,三皇子是讓他來傳什麼音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