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花魁情夫 第9章(1)

初冬的天際,昏暗而雲層密布。

濃濃的藥味,彌漫在寢宮之中。

「張御醫,紅袖的傷怎麼樣了?」一身金黃龍袍的皇帝,焦急地捉住罷替梁紅袖包裹好傷口的張御醫,忙不迭地問。

「對對對,我的寶貝兒子怎麼樣了?」張御醫還沒有機會回答,又被另一雙手拖扯了過去,一個風韻猶存的美人接著問。

「皇上,梁夫人,您們兩位先讓老臣喘口氣。」張御醫一把年紀了,還被人這麼拖過來、扯過去的,差點提早去地府見閻羅王。

「你趕快喘啊!」兩個位高權重的人,一左一右的夾住張御醫。

這張御醫醫術高明是高明,可卻最愛吊人家胃口,讓人既擔憂,又不得安寧。

張御醫拍拍胸口,順了順氣後,緩緩地開口︰「好好好,兩位莫急,老臣為梁大人診治過後,發現射中梁大人的箭頭上含劇毒……」

「劇毒?天啊,不就死定了?」

「來人哪,快將羅剎國上貢的那顆什麼能解百毒的的百花凝露丸,給朕找來!」

「慢著慢著。」張御醫被這兩個急驚心的大人嚇到了,他話還沒有說完,他們好像已經把床上的梁紅袖當作已經死掉似的。

「統統給我閉嘴!」一把低沉略顯沙啞的男聲低喝,馬上將原本吵個不停的寢宮回復安寧。

「紅袖,你還沒死?」當娘的馬上趕過去,捧著兒子的臉左看右看的。

「紅袖,你中了毒,還是躺著吧!」當表兄的也沖過去,將半撐起身體的人重新擺平。

看著眼前兩個至親的人,梁紅袖只覺得自己一陣頭痛,不是因為中毒後的後遺癥,他的毒已經被張御醫清了,他的頭痛緣自于眼前這兩個親人。

他娘的急驚風,雖然已經面對了二十多年,可還是沒辦法習慣得來;而他的表兄,堂堂國君,居然像他娘那樣的,真的有點太過了,幸好,該認真時,這人還是有模有樣,所以才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被人踹下皇位。

「叛亂已經平定了,我要回美人閣了。」拿開覆至下頜的棉被,他撐起身,準備回去見心愛的女子,可是肩上的上傳來一陣火燒似的撕裂疼痛,教他的動作僵了僵。

「梁大人,你身上的毒雖然已經清了,可是這傷不輕,如果不好生休養的話,可能得熬上一陣子才能完全痊愈。」張御醫在一旁提醒道。

「听到了嗎?連張御醫都這麼說了,你就躺著休息,先別回去美人閣了。」幽蘭看著兒子,痛得連臉也白了起來,當下說什麼也不讓他下床。

「對,姨娘說得沒錯,紅袖,你都已經離開三個月了,也不差這幾天。」皇帝也接著說服。

「不。」要解決的是全都已經解決掉了,皇位好端端的沒被奪走,雖然還捉不到指使張鈺成的人是誰,但大抵而言,皇宮已經夠安全了,他不想在皇宮里多待幾天了。

他要早點回去,見那個這段日子而來,教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梁大人,你這麼一動,我剛才縫好的傷口,可能又會裂開的。」想他年紀這麼大了,還要重新做一次這麼傷神的事,說什麼他都不會干,張御醫再次提醒。

「不怕,美人閣里也有醫者,這傷再裂開他也能縫。」梁紅袖沒听到張御醫話里的警告,他的心神,早已飛往美人閣,飛到自己想念甚切的女子身上。

若是一天不見,如三秋兮,那麼他與她到底有幾個秋不見了?沒瞧見她,他的心就彷如空了一片似的。

那天她追著馬車,淚兒漣漣的可憐模樣一再地折騰著他,即使他睡著了,她重復著「為什麼要不辭而別」與讓不要他走的情景,卻一再地在夢中重現,一再地撕割他的心。

他只求在他走後,月嬤嬤會將所有的事情全告訴她,讓她的淚可以停止下來。

張御醫早料到程翩兒對梁紅袖而言,是極其重要的,但他沒想到為了早點見到程翩兒,梁紅袖居然可以罔顧身上的傷,即使根本就下不了榻,也執意要前往美人閣。

如果是四十年前的張御醫,他也會這麼做,只可惜現在的張御醫只是醫者,還是一個很不喜歡見到不合作傷者的醫者,所以只見金光一閃,梁紅袖身上數個要穴便扎上了金針,而下一刻,梁紅袖則像被誰狠狠地劈了一掌似的昏了過去。

皇帝與幽蘭不敢置信地瞪向張御醫。

「傷患該有傷患的樣子。」張御醫緩緩地露出一抹童叟無欺的和藹笑容,讓人不禁懷疑金針是其他人所為,而不是眼前這位說話與行動都慢條斯理的老人。

「皇上。」

被點名的皇帝原本想恭敬地應一聲「是」,但想起自己乃一國之君不能如此地窩囊,硬聲地咬住牙,應了聲︰「嗯!」

「如果梁大人真的那麼想見翩兒花魁,老臣認為,為了大人的身體著想,皇帝可遣使者到美人閣,將翩兒花魁接來皇宮,一來可讓梁大人專心養傷,二來也可以解了梁大人的相思之情。」

「好好好,張御醫,您這法子真好。」幽蘭簡直連連拍掌,因為她老早就想在舞台以外的地方,見一見這個打敗了她,且將他兒子的心拐走了的未來媳婦兒。

「皇上,快遣使者去吧!」

一國之主的尊嚴至此,已經不復存在,然而對方是他的姨娘,他能說些什麼?皇帝只能乖乖地听從姨娘的話,遣使者至美人閣,以最快的速度將程翩兒接至皇宮之中。

不過在那以前,還得派人至安野王府,通知一下美人閣的真正當家,安野王與月嬤嬤,有了當家主的同意,他們才可以將程翩兒帶出美人閣的大門,而不至落得一個「強搶民女」的罪名。

由于月嬤嬤的同意,程翩兒被接進了皇宮里。

難以言喻的,不知道為何月嬤嬤,不,應該是說夏祈兒等人,似乎知道了一些她應該知道,但卻一直不知道的事。

數名宮女領著她,走進一座宮寢之中。

寢宮之中,並沒有奢華的擺設,只有實而不華的簡單擺設,如果硬是要說,寢宮之中最華麗的該是那垂著層層紗帳的大床了。

領她進了寢宮後,幾個宮女便退出了,獨留她一人。

她有些愕然地待在偌大的寢宮當中,思索著到底是誰,會如此大費周章地將她從美人閣接到皇宮里,卻把她獨自一人扔在這無人的……

一陣輕咳聲,倏然傳來。

程翩兒回過身,循著聲音的來源。

最後,她的目光,停在那垂著紗帳的大床上。

雖然隔著一層的紗帳,但如果仔細瞧的話,不難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

基于好奇,程翩兒徐徐地靠近大床,撩開層層的紗帳。

當那張熟悉的俊臉映入眼中時,她整個傻住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上前,瞧見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竟然赤果著上半身,肩膀上束著白布。昏睡在皇宮的床上。

顫抖的指,輕撫上他身上的白布,白布上赫然血跡斑斑,乍看之下極為駭人。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受傷?」她輕聲問著,他的臉原本是白皙,但此刻卻是全無血色,暗示著他身上的傷並不輕。

原本在床上昏睡的梁紅袖以為自己做夢了,否則他怎麼會听到自己心愛的女子的嗓音?

他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教他想了許久的嬌顏映入眼中。

「翩兒……」干澀的嗓音,輕喚著她的名。

她取餅擱在床邊的水,輕柔地喂他喝下。

清冽的水滑過喉間,舒緩了干澀的喉嚨,同時也教他意識到,眼前的人兒不是他的夢境,她是真實的!

「好點了嗎?」擱下瓷杯,她問著,嚴重的擔憂掩飾不住。

「翩兒,為什麼你會在這兒?」對她的出現又驚又喜,他問著,由衷地感激那個帶她進皇宮里的人。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被送進來了,那你呢?為什麼你會在皇宮里,還受了重傷?」原本打算好生懲罰他一頓的念頭,在瞧見他病懨懨的躺在床上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純粹的擔憂與心疼。

她的問題,教梁紅袖怔住了,「月嬤嬤沒跟你說?」

「嬤嬤要跟我說什麼?」擔憂的小臉上,增添了一抹的困惑。

顯然,沒有人對她提及過任何的事,要他親口跟她講,而會做出這樣決定的人,梁紅袖想也知道。

不過,她臉上那抹顯而易見的擔憂告訴他,如果他現在將所有的事情全說出來,她應該會原諒他的。

「翩兒……」當下,他輕咳了幾聲,仿佛身上受了致命的傷,即將不久人世的氣虛狀。

「你還惱我的不辭而別嗎?」

「你……」他主動提及那件教她怒不可遏的事,教程翩兒眉頭一皺,可他這副樣子,她實在是說不出她仍在生氣的這些話來。

「翩兒,我不是故意要不辭而別的,但當時的時間有限,我怕我無法向你解釋一切,所以才打算托月嬤嬤他們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你和盤托出,不料他們卻沒有向你說過這件事。」他再咳幾聲,臉色更加蒼白了。

「我不氣了,我不氣了,你要不先休息一下好嗎?」她擔憂得跟著他一起臉色發白了。

覺得自己似乎裝得太過火了點,他收起原來打算一連串的咳嗽聲,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好一點,「听我把話說完好嗎?」

「好好好,你說,我會听的。」她已經被他方才那副樣子嚇著了,渾然不知自己受騙了。

「上床來,躺在我身邊。」忽地,他掀起蓋在身上的棉被,一副要她一同躺在床上,不然他不會開口說的無賴狀。

換做是平日,程翩兒才不會理他,可他沒有血色的俊臉實在教她心疼極了,又沒有大夫可以跟她保證其實他好好的,根本就不會一下子就歸西去,教她完全無法拒抗他的要求。

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躺倒他的身邊,再拿過被子將他密密地蓋住,不讓初冬的冷風凍著他。

挨在他的身旁,他身上炙熱的體溫傳至她的身上,明明初秋她都會冷得直打冷顫,蓋得再多的棉被,放再多的炭爐還是冷得不得了,可是現在已經入冬了,但有他在身旁,她居然不會感到寒冷。

她想,她可能知道原因了,心底有一陣的甜泛開,一直從心頭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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