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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朝嫁暴君 第十五章 暴君之淚(2)

華與剴走出門外,讓丫鬟進房將她攙起,她像個無知覺的木偶由著丫鬟梳發更衣,沒一會兒工夫便打理好,然而她身體虛弱,步伐虛浮,拒絕丫鬟攙扶,反倒是撞到桌子,擱在桌上的玉匣應聲落下,碎成片片,震得她滿心驚惶。

「發生什麼事了?」巨大聲響令華與剴急步入門,武賜三和幾個侍衛跟著。

「沒事,我只是撞倒了玉匣……」垂眼著著碎成片的玉匣,原本裝在里頭的短箋散了一地,玉飾更是粉碎;一如她碎得不成形的心。

玉匣里裝的,全都是她最珍貴的,短箋上的字句在在代表著他對她的重視,曾幾何時,走樣至此?在淚水滑落之際,她瞧見玉匣軟緞底下露出信紙一角。

「你別動,這兒交給丫鬟整理。」華與剴伸手要將她扶起,卻見她手伸向玉匣,從紅色緞布底下,抽出幾封折起的信。

信封上。署名是給她的,但那字跡是她不曾見過的娟秀。

「欸,這不是我寫給你的信?」

「你寫給我的?」她微詫抬眼。

「是啊,你尚在近澤時……怎麼會在這玉匣里?」

竇月芽搖了搖頭。「不對,你的字不是蒼勁有力的嗎?怎麼會是……」

「我的字總被四哥嫌,說我的字像姑娘家的字體,沒有脾氣。」

「你四哥認得出你的字?」

「當然,我可是跟著四哥一道習字的。」他說完,就見竇月芽無力地坐在冰冷地板上。「盛蘭,先起來吧,別坐在地上,寒意傷身。」

竇月芽被他扶著在桌邊坐下,手指卻死死掐著信封。

不對……這和華與剎成親那晚玉曇交給她的信,字跡截然不同!她無法辨別是因為她根本不曾看過與剴的字,可是華與剎是識得的,為何他沒道出這其中有問題?這是否表示他在意的不是誰寫來的信,而是她的回答……這分明是有人故意藉她激怒他,對不?可他又怎麼會把與剴的信擱進這玉匣?

「這枚通寶銀……原來四哥還帶著。」華與剴撿起兩枚通寶銀,揚笑試圖緩和她的心情。「你見過嗎?通寶銀有兩枚瑕疵品,當時鑄造錯誤,有一枚兩面都是通寶,另一枚同樣是夔龍。」

竇月芽顫著手接過,這兩枚通寶銀,是華與剎臨行前丟進去的,而此刻拿在手上看,兩面竟都是通寶,而另一枚竟都是夔龍……在他手上明明是一枚的,怎會變成兩枚?她怔愣著,腦袋像是有什麼想法正匯集著。

「小時候四哥最喜歡拿通寶銀戲弄我,像戲法變來變去,我永遠也賭不贏。」

「……可是,我從沒猜錯,一次都沒有……」她低聲喃著。

這是為什麼?她的棋技不如他,搖玉骰更沒贏過他,唯有賭通寶銀……而他總是在最後拿出通寶銀,讓她有機會扳回一城,這又是為了什麼?

兩枚同字同龍的通寶銀,只要他手法純熟,就可以決定亮出哪一枚,但總讓她贏,分明代表他的寵溺,可是……那般寵溺她的人,為何突地改變決定?

「是嗎?」華與剴察覺她像是發現什麼,催促丫鬟。「好了,快去準備。」

「我的玉匣……」她撫著玉匣碎片。

武賜三撿起她手邊碎片,怕割傷她的手。「公主,不打緊的,這玉匣只要到近澤就買得到,當初王爺回去帶紫陽花時,順道挑了這只玉匣。」

「紫陽花是王爺帶回的?」她詫問。在那麼短的時間里帶回栽種在蘭苑里……

他為了她做到這樣,心竟怎可能突然生變?!

「是啊,還是王爺親自栽種的呢?王爺那里要見王妃,玉曇總說王妃睡了,好幾回都撲了空。」

「玉曇這麼說?」她呆愣,一時消化不了突來的消息。

那紫陽花,竟是與剎親手栽種的……可玉曇為何不讓與剎見她?

「是啊,她……」

「好了,別說了,得趕緊上路。」華與剴趕忙打斷武賜三的話。

為何一直催促她?「與剴,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華與剴勉強笑了笑。「我先去準備馬車,你弄好了就下來。」

看他像是怕被追問般地帶著武賜三快步離去,更教她起疑,愣在原地,直到丫鬟催促,她才抬眼道︰「幫我找個匣子。」

「是。」

待丫鬟先後離開找匣子,她隨即起身,加快腳步往外走去,站在廊欄邊一望,到處都是侍衛,剛剛瞧見與剴身後跟著幾個侍衛便讓她覺得不對勁,如今更加證實她的猜測。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了……

有問題,與剎定是隱瞞了她什麼!正忖著,余光有抹影子掠過,她側眼望去,竟在廊道轉角處瞧見一抹天青色的身影。

「玉曇……?」她吶吶地道,舉步走向轉角,果真瞧見玉曇。「玉曇,真的是你?!」雖說天色陰霾,但她不會認錯的!

「公主……對不起。」玉曇一臉愧疚。

她正要追問,後頸卻遭重擊,軟倒在有力的臂膀上,而那男人……

「華與則?」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玉曇是他派到她身邊的眼線?

黑暗鋪天蓋地襲來,她不禁想,如果與剎在成親那晚就察覺不對勁,恐怕早已對玉曇起疑,而她竟還誤會他殺了玉曇……可他為何不解釋?是怕她傷心,還是怕她不信?抑或是……為了讓她失望,好讓她遠離他,遠離危險?

天色昏暗,恢宏宮殿內闐暗無聲,華與剎一身銀白色盔甲獨坐龍椅,他微閉著眼,輕晃著白玉捻金絲酒杯,听著殿外廣場上炮聲四起,殺聲正隆。

痛楚如刃,從後腦蔓延,痛得他得飲酒緩痛。

好痛……可是,再痛,也比不過見月芽落淚引發的心痛,所以,他要忍,只要過了今晚……他能到近澤,牽著她的手看余暉……

黑暗中,他微掀長睫,冷戾肅殺的眸,閃動危險光痕。

瞬間,有幾抹影子躍入殿內,他掀唇一笑,酒杯一拋,抽起龍椅旁的長劍,在來者尚來不及防備時,迅雷般地在空中劃過,霎時血濺宮殿。

「王爺!」卓凡跟著踏進殿內,明顯是追著幾人而來。

「華與則呢?」他低問著,徐步走出殿外。

一刻鐘前,長濟候麾下兵馬聯合兵部皇城外的防軍涌進宮內,但他早將近澤最精銳的五萬大軍調派進宮戒備。如他所料,華與則是絕對不可能眼睜睜地看他坐上龍椅,而他也絕不可能容許華與則在這世上多待一刻鐘。

雖說桂子玦的東北軍因為路上大雨耽擱,來不及赴京,但……無所謂的,他渾身亢奮著,消減了幾分頭痛,猶如征戰前,身體每一處都鼓噪著。

「王爺,至今還是不見華與則。」

「是嗎?」他眯眼看向遠方,好似瞧見南慶門外又有兵馬到來。「卓凡。」

「屬下在。」

「你要為本王保重著。」

卓凡微愕抬眼,不懂他何出此言。

「可是本王……要大開殺戒!」他躍起,玄色披風被風刮得獵獵作響,迅疾電般地竄入敵陣,所到之處,血濺四方。

他忍得夠久了!這段時間,為了月芽,他一再忍讓,一忍再忍,可天曉得他向來就不是個懂得忍讓的人,胸口里這股悶氣,非找個出口!而今晚是無月的夜,適合掩埋一切丑陋,待黎明升起,這王朝即將重生。

卓凡迅速跟上他的腳步,追隨其右,而其弟卓勤也跟著會合,守在其左,不讓任何人傷及華與剎半分,可事實上……別說傷他,就連刀劍都砍不到他面前,對手便已身首異處,從丹墀來到大全門,整整兩百匹馬的長度,成了血染修羅道。

「華與剎!」華與則一馬當先,從大全門外急馳而來。

「等候多時。」華與剎長劍柱地,卻在見到他從馬背上抱下的人時,笑意凝結。

「四弟,記不記得宮宴時,有個賊人擄了二皇子妃你是怎麼處置的?」華與則笑得萬般愉悅,如同那一晚,冰冷的劍就擱在竇月芽頸上。

那冰冷觸感將昏厥的竇月芽驚醒,雙手欲動卻發覺像被捆綁動彈不得,虛弱張眼,竟見華與剎就在幾步之外,整個廣場因為兩人對峙而各退一方。

完了……她竟然成了被用來威脅的道具。

「四弟?」華與則笑眯眼。

華與剎忍著頭部痛楚,穩住心間震動,不讓瞬間汗濕的掌心甩月兌了長劍。「我只能說哥想有所成就,還真是缺不了女人。」他揚笑譏刺。

他不該心軟的,就算朋芽再倚重玉曇,他還是該殺了她!他對玉曇早就起疑,甚至認為是與剴特地安插的眼線,直到那一封信才教他確認幕後指使者是華與則。

睿王府他早就布下天羅地網,華與則不可能也不該進得了睿王府,但是有玉曇引路……那就難說了。可恨他一步踏錯,竟讓她身陷險境!

「能成就大業,男人女人皆該重用,你也該承認,玉曇起了不少作用,至少她從中做的手腳,確實動搖了你。」

「所以你注定成為我的手下敗將。」

「是嗎?」他揚笑,猝不及防的大步向前,斜揮長劍,劍鋒削過了竇月芽的發髻,掃過華與則的頸項。

華與則猛地扯著竇月芽退上一步,閃過致命一擊,卻已見血。

幾乎是同時,卓家兩兄弟上前,就等華與則疏忽,奪回竇月芽,豈料他卻像是早有防備,大吼道︰「把她給本王拉上去!」

「停!」華與剎趕忙阻止卓家兄弟再向前。

瞬間,箭翎飛掠過去,箭矢綁著長繩,長繩另一端則系住竇月芽的雙手,當另一頭猛地扯動,竇月芽隨即被高高懸起。

華與剎想也沒想地往前沖去,足點卓勤肩頭,往上躍去,卻只模到她的鞋,又落回地面。

「混賬,給我住手!」華與剎往高處望去,握住長劍的手青筋迸現。

「四弟,我真沒想到你居然一樣揮劍……但是,你失了準頭對不?你終究還是怕傷到盛蘭,所以劍鋒偏了,對不?」

華與剎泠凜面容,陰鷙懾人。「我會將你碎尸萬段。」

「那也要你過得了這一關!」見竇月芽已經被高懸在大全門底下,華與則一聲令下。「放箭!」

華與剎往旁望去,就見大全門外的弓箭手早已持弓拉弦待命,而那箭領上全都系著火藥,他想也沒想地再度往大全門躍去,就在半空中,一張鐵鏈織成的網將他從頭套牢,橫向一扯,讓他重摔在地。

「與剎!」竇月芽放聲喊道,在半空中不斷地搖晃。

「王爺!」卓家兩兄弟沖上前欲護他,然而華與則的人馬在一聲令下也上前應戰,瞬間雙方混戰,擋住了卓家兄弟的去路。

「華與剎,你可知道我等這天等了多久?」華與則喜出望外,簡直不敢相信一場勝負難料的戰爭,竟因為一個女人而讓他佔盡了上風。

「等你割下我的首級再開心也來得及。」華與剎尚未放棄,只因竇月芽仍在險境。他不能放棄!他做了這麼多,就為了要保住她……絕不能讓任何人傷她半分。

「不,我是打算將你萬箭鑽心!」華與則放聲大笑,突地見到天空降下鵝毛般的雪,不禁仰天大笑。「這是今年的第一場瑞雪,就連老天爺都覺得這皇位合該是我的!來人,放箭」

「不!」竇月芽聲淚俱下地吼著。

她不知道老天為何讓他重生,更不懂為何讓她穿越來此,但既然他們在最不可思議的狀況相遇,那麼老天是否該給予另一個結局就算他曾經將這王朝玩弄得天翻地覆,就算他手段殘虐駭人,可既讓他重生,豈不是該給予他扭轉錯誤的機會?

至少、至少給她道歉的機會,至少讓她再一次抱抱他,至少……讓她陪著他一道走……別讓她辜負一個愛她至此的男人!

大雪忽地漫天飛旋,閃動著銀光。就在箭翎射出的瞬間,月牙從雲層後頭露臉,迸射出清冷光芒,打在她衣襟底下的月牙玉佩,光芒迸散開來,將她團繞,瞬間眼前的景致快速飛掠,停止的瞬間,他就在眼前。

華與剎驚詫地望著平空出現的她,還未來得及開口,鮮血濺在他的臉上,溫熱黏膩的感覺教他膽戰心驚。

「月芽!」他舍了長劍,探手抓著跪坐在地的她,瞪著箭頭從她胸口穿出,他渾身顫著,不曾有過的熾燙酸麻充斥著他的眼。

竇月芽張了張口,笑了笑,欲開口,喉間卻像被緊掐住,教她無聲地哀號著。

「不!」華與剎隔著鐵鏈網,撫著她的喉口她的臉,淚水模糊著他的眼。

巨大的痛,在胸口爆開,令他腦袋空白,恐懼瞬間充盈心間,逼得豆大的淚從眼角滑落。

竇月芽使盡最後氣力緊捧著他的臉,張口發不出聲音,只能用嘴型告訴他--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我害了你……」

他不住搖頭,魅眸痛苦地緊縮著。「你可以誤會我,可以不愛我……但你必須活下去……」他忍受被誤解,選擇不解釋,就為了讓她全身而退。

他不管天下蒼生,更不管王朝興衰,可他要她活下去!用盡所有方法,只為讓她退出斗爭之處,可為何……

「我愛你……很愛……很愛你……」她笑著卻滿臉血淚,很想再說些什麼,可她好冷,她的嘴不听話了,她動不了了……

「月芽?」他緊抓著她,望著她臉色逐漸灰敗,手不再抓著他……他喉頭不斷抖顫,發出細碎的哭嚎聲。「不……我不登基,我帶你回近澤,我都安排好了,到時我們去逛玉鋪子,我們策馬逐日,劃舟訪月,我會為你栽種滿庭院的紫陽花,咱們當不管事的王爺王妃……只要你說好……我都好,我可以封劍不殺人,我不會再胡亂責罰人,我……留下來、留下來!」

他哭嚎著,將她擁入懷里,可倏地,她竟平空消失,不留半絲余溫,教他錯愕地瞪著身旁,淚水還噙在眸底,可她已不見蹤影。

他瘋了嗎?是他的錯覺嗎?

「王爺!」

卓凡的聲音傳來,以劍打掉襲至他面前的箭矢,他徐徐往前望去,就見華與則一臉錯愕,驚惶地喊著放箭。

月芽不見了……如果不是他,月芽不會消失……

卓凡一劍斬斷了鐵鏈網,華與剎拾起長劍,射向華與則的胸口,同時卓勤從後方奔來,踏過卓凡肩頭,往前躍去,砍下胸口中劍的華與則首級,高聲喊道︰「大皇子首級已取,拿下叛軍!」

華與剎望著瞬間逆轉的局勢,看著大全門外,華與剴和武賜三領兵前來,就連桂子玦的東北軍也到了……他身子卻搖搖欲墜。

沒有……他找不到月芽……沒保住他愛的人,他還在這里做什麼?

他的頭好痛……沒關系,再痛一點、再痛一點,如果不將月芽還給他,就讓他痛到死去,讓他回到最初,讓他可以好好珍惜她!

「王爺?」卓凡在他倒下前將他扶住,卻見他狀似昏厥,怒聲喊著--

「殺出血路!一個不留!」

後來局勢如何,華與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在無盡的黑暗中尋找她的身影。

這天地間,唯一能讓他大慟大悲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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