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凌亂的腳步聲,一陣去了,一陣又來,好一會終于歸于平靜,然而月復部的痛楚,卻硬逼著她張開眼。
「豆芽菜。」
她怔怔地望著他,房里已點起燭火,門外天色早已暗透。
「沒事了,大夫替你診治過了,好生靜養過,不會有何大礙。」華與剎溫柔地輕攏她微亂的發。
竇月芽初醒,腦袋有點混亂,直到听他如此說,才驀地想起--
「孩子……我的孩子呢?」她被人狠踹了一腳,那一腳重得教她昏厥,那孩子呢?看著華與剎一臉欲言又止,她不禁顫著聲猜測道︰「沒了?」
「不是……」
「不然呢?」她掙扎著爬起,感覺身下一股濕稠,她不禁一愣。
「豆芽菜?」看她瞬間慘白的神色,他不禁輕撫她發涼的頰。
「孩子沒了……」她低喃著。隨著月復部一陣陣的悶痛,淚水猝不及防地落下。
「對不起,我沒有把孩子保佑好,我……沒想想會有危險,我……」早知如此,她就不該故意支開武賜三!
「沒事、沒事!」他將她緊擁入懷安撫著。「沒關的,沒關系的。」
「我……沒想到如此……為何會這樣?是因為我對這孩子沒有真實感,所以他不要我這母親了?可是我沒有不要他,我只是……」她神色恍惚,開始懷疑是因為她對孩子沒有期待,所以孩子離開了她。她卻在失去孩子時,才驚覺她想要這個孩子,她非常想要這個孩子!
「沒事。」
「怎會沒事?!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她緊揪著他,緩緩地把臉貼在他胸膛上。「與剎……雖然我們之間有很多誤解,但我是愛你的,因為愛你,所以我不能忍受你另娶他人,可是我要這個孩子,因為他是你的孩子,我想生下你的孩子……都怪我,一定是我的心意不夠堅定才沒能將他留下……」
「本來就沒有孩子!」
她怔怔抬眼,淚濕濃睫。「怎麼可能?我的身下現在正……」
「你只是剛好月信來潮。」他咬牙道。
竇月芽怔愣地看著他,像是一時之間難以消化他的話意。
月信?她不禁回想著上回月信來潮時,那時還在近澤馬圈,後來他便回京,如此推算,她有孕的機率實在是微乎其微,但……
「所以……打一開始就沒有孩子?」她無法確定他話中真偽。
骯部的痛楚尚在,可是她被人踹了重重一腳,所以無法分清痛的原因。
「本王騙你的,你根本沒有喜。」
「……你為什麼要騙我?」她不懂,她腦袋快打結了。
「本王……」他抽緊下顎,不願說出實情,卻也不想欺瞞,天人交戰著。
如果不是看她悲痛欲絕,他根本就沒必要告知真相。
當武賜三派人通知他,回府看見她面無血色地昏厥在床,有一瞬間他的腦袋是空白的,心像是停止跳動的。
也許,他不懂思念,可是在那一剎那,他第一次嘗到後悔和恐懼的滋味。他行事從不後悔,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王朝任他翻雲覆雨,玩得分崩離析,他絲毫無愧。初次征戰,他只有滿心亢奮,他從不懂何為恐懼。
可是因為她……他後悔了,甚至恐懼了,他身上是止不住的顫。
直到她清醒,才真正止了顫,可見她落淚,他的心疼得難受……當她說愛他時,他才驚覺,一樣的,原來他無法容忍任何人與她交好,竟是源自一份愛。
他一直以為,自己要的是獨佔獨享一份人事物,是要彌補他從小沒有擁有過的,但事實上卻不只是如此,原來……他是愛她的。
所以,他才會一再忍讓,原來,他愛她。
「王爺,你為何不說話?」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華與剎凝睇著她,不敢道出原由。
她是愛他的。如果知道真相,她會如何恨他?在她面前,他竟變得如此膽怯。
竇月芽直睇他,以為失去孩子的悲傷褪去,思量著他為何要欺騙自己,用意何在,想著蘭苑里外皆有人看守、武賜三的隨侍、玉曇的不安追問……她腦海中匯集出一樁陰謀。
「王爺……可查清那兩名黑衣男子的身分?」她問得極輕。
「本王尚在查。」
「王府戒備森嚴,有誰可以調動外頭的人進府行凶?」
華與剎抿緊嘴,心知已瞞不過。「……是甄媚。」
竇月芽听著,唇角浮現淺柔笑花,眼神卻滿是憤怒,驀地將他推開。「你是故意讓甄媚以為我有孩子,讓她對付我?!」
「本王只是想要早點廢妃,本王……」
「所以你拿我當棋子,達成你的目的?」她難以置信他竟連自己都利用!
她想起,古代宮廷母憑子貴,宮廷嬪妃為求自身富貴,會對其他有喜的妃子行凶……而他就長于宮廷,豈會不懂這道理?
初迎進門,洞房花燭夜就遭受冷落,翌日尋他,卻得知她有孕的消息,甄媚會怎麼想?為保住正妃地位,她是非買凶不可的,對不?而他……故意在甄媚面前道出她有孕的假消息……這意圖太明顯了,對不?
「本王沒這麼想,本王有派人保護你,只要你別踏出蘭苑,根本不會有事!」
正因為知道甄媚的下一步,他才會將精銳都安排在她身旁,豈料仍是出了意外。
「所以是我的錯?」竇月芽胸口悶痛著,教她緊揪著衣襟。「華與剎,你可知道那人侍劍欲殺我,要不是武總管趕到,要不是玉曇護著我……我現在已經不在這兒了,還是說你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
「本王豈不在乎你的生死?」
「你不會在乎的,因為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啊,要是我被甄媚害死了,你可以廢妃,皇上會重罰首輔甄家,而我舅舅會為我的死出頭,助你造反啊。」她合理推論著,心底泛著惡寒。
原來他真徹底泯滅人性,為了奪得皇位,沒有人是不能犧牲的!
「在你心底,本王是如此的人?」他咬著牙。
他起初確實是把她當棋子,可曾幾何時,他已不懷抱如此心思……他想要她的陪伴,想再听她爽朗笑聲,想看她可憐兮兮地扁著小嘴,看她裝傻逗笑自己……她不知道,他這一生不曾如此笑開懷,就連前世登基時都不曾有過。
唯有她能牽動他的喜怒哀樂……他怎會直到現在才發覺,他是愛她的?
「你不是嗎?你是啊。」竇月芽笑著,淚水卻不住地流,不管她怎麼抹也抹不盡。「太好了,我終于可以心死了……謝謝你。」
太好了,是不?如此丑陋的真相,可以幫助她不再心系掛念他,她真的寒透了心,不會再愛他了!
「不要……本王要你繼續愛著本王,因為本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