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王爺,你沒事吧……」黑暗之中,低沉而短促的聲響不斷地傳來。
王爺?華與剎微皺起眉,覺得這嗓音極為熟悉,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再者……那人喚誰王爺?他不當王爺已經很久了。
「王爺!」
一股溫熱貼上他的胸口,那是極為真實的觸感,瞬間祛散了將他包覆住的寒意,祛走了眼前的黑暗,他睜眼,見到滿室燦亮。他怔住。他死了?
「王爺,你終于醒了。」
他直盯著眼前的男人,半晌說不出話。「……卓凡?」一個已經離開他近三十年的侍衛,同時也是與他親如手足的表兄,為何又出現在他面前?
來接他的?可是……屋外透入的光線恁地刺眼,哪里像是地獄來著?
「這里是毓和殿?」他環顧四周,這鏤花雕門、銀霞紗幔,不就是皇宮後花園邊供皇子暫時休憩之處?
他驀地坐起身,環顧四周,他清楚感覺自己是存在的,不再是抹飄渺的魂魄。
正疑惑詫異之余,感覺掌心像是握著什麼,華與剎攤開一瞧,手中卻空無一物,他神色恍惚了下。
「是的,王爺在後花園落水,所以屬下就近將王爺帶進毓和殿,方才御醫看診過了,說王爺只是喝了幾口水,不打緊的。」
「……後花園落水?」他問,思緒逐漸回籠,想起他的玉佩已沉入清池。
玉佩雕成月牙狀,是不染半點雜質的羊脂玉打造的,輕薄透亮,雕工極為精巧細致,上頭系著大紅雙如意結,是他幾乎不離身的一塊玉。
「是。」卓凡有些遲疑地望著他。「王爺不打緊吧?」
「被盛蘭那丫頭給害的?」他再問。
「……是。」
他怔怔地看著卓凡,未曾驚慌過的心微緊。只因這事,他記得。
三十年前,在他將北方游牧民族胥羅擊退百里,皇上將他召回京,將身為四皇子的他封為睿王爺,就在他和皇上詳談北方重劃的領地,和未來他的封屬地之後,欲回京城睿王爺府時卻被盛蘭那丫頭纏上。
他不想睬她,豈料她膽大包天地扯走他的玉佩,在搶奪之間,反倒被她拖累,雙雙掉進後花園的清池里。
「……混賬!」他突地低咆出聲。
「王爺!」卓凡單膝跪下,以為他是生盛蘭的氣。
碩公主盛蘭乃是皇後外甥女,因為幼年失雙親,所以被皇後接到宮中撫養,和華與剎算是青梅竹馬,老喜歡纏著華與剎。
華與剎目眥盡裂,簡直不敢相信。
他死了!他明明已經死了!為何當他再張開眼後,他非但沒死,甚至時間倒轉到他封王的那一年,難不成老天是要他的人生重來一回?
為何那乏味透的人生,竟再重來……想著,一把惡火燒上心頭。
華與剎帶邪氣的黑眸微微眯著,唇角笑意冷得教卓凡心底發涼。
莫非是老天嫌他殺得不夠徹底,要他重返人間殺個痛快?
這難嗎?既是老天安排,他還客氣什麼?
「王爺別惱,碩公主已經被帶回咸頤殿看管,皇後娘娘發話了,待碩公主病好會好生懲戒的。」卓凡以為他因被拖下水而惱,趕忙將他昏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過一遍,讓他稍稍解氣。
他驀地抬眼,訝問︰「盛蘭沒死?」
「回王爺的話,雖說碩公主被救出時有一下子是沒氣的,但在御醫搶救下還是將碩公主給救活了。」卓凡知無不言,事發當時他也在現場,清楚所有經過。
華與剎罕見地怔住不語。怎麼可能?那該死的丫頭怎會沒死?!
「卓凡,眼下可是寧祥二十三年?」他問著,也許是哪里出錯,也許並非他的人生重來,而是—
「是啊,王爺。」卓凡一臉不解地望著他,順便打碎了他也說不出所以然的各種可能性。
所以,他的人生是確確實實地重來了……華與剎擰緊眉頭。
可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寧祥二十三年,是攸關他能否登上帝位的一年,所以這年發生的每一樁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當時盛蘭落水前拉著他,在他清醒之後,就听聞盛蘭淹死在清池里,為何如今重來的人生她還活著?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
昏昏沉沉之際,她听見身旁有著刻意壓低的聲響,然而那聲音卻陌生得教她猜不出到底是誰。
包吊詭的是,她有種和靈魂不相容的違和感,她像是飄蕩著,找不到立足點,教她恐慌且莫名恐懼。
她到底是怎麼了?既然身邊有人,就應該把她叫醒,她大概是在惡夢之中。
來吧,來個人叫她豆芽菜,讓她安心一點。
「……豆芽菜?」
那彷佛自遠方傳來的呼喚,教她下意識地想張眼看那聲音的主人。
「與剎,你說什麼?」另一道女子嗓音帶著憂心的響起。
「……兒臣好像听到她說豆芽菜。」
「有嗎?」那女子停頓了下,像是豎耳聆听,半晌沒听見聲響,有些氣餒地道︰「這孩子真教本宮擔心,御醫說是無礙,可卻至今還未醒。」
「……母後,可否讓兒臣替她切脈?」
她微皺起眉,只覺這嗓音極沉極為悅耳,可是……他們在說什麼?什麼本宮,什麼切脈……什麼跟什麼?
她努力地想要張開眼,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她的眼皮沉得要命,就連身體也沉重得動不了。
「與剎也懂醫術?」
「懂點皮毛,在外征戰軍醫不見得能隨侍在側,多少學點,有益無害。」
男子話落的瞬間,她感覺手腕一陣溫熱,而她彷佛格格不入的魂魄終于安棲,沉重的身體也變得輕盈,就連沉重的眼皮,也總算被她奮力張開—
她好似從漆黑的海底浮上水面,一張俊美的臉龐佔據了她的視野。
那是一張她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臉,濃眉入鬢,黑眸深邃,但是他氣質帶邪,尤其那雙眼微眯時,那慵懶邪魅的神態彷佛魔物般勾魂,教她轉不開目光,時間好像停頓在這一瞬間,就連她的心都忘了跳動。
男人俊美無雙,陰柔和陽剛並存得那般恰到好處,簡直不像這世間的人,教她傻愣愣地望著,直到有道嗓音打破這瞬間寧靜。
「蘭丫頭,你總算是醒了。」
她轉眸瞧見的是個外貌非常秀美的婦人,盡避有點年紀,但是無損她天生秀顏,再者她滿頭金釵,一身繡金瓖銀的寬袖衣衫……等等,眼前演的是哪一出?
「看來碩公主該是無礙。」男人緩緩地抽回手,饒富興味地望著她。
「可不是嗎?本宮就知道,與剎要是肯來見蘭丫頭,她肯定沒事,否則這後宮內苑,怎方便讓與剎踏進。」
她有听沒有懂,試著再看向兩旁,發現自己是躺在非常古色古香的大床上,床有四柱,雕龍鏤鳳的技術她沒心情欣賞,再看向兩人身後,就連牆面都非常講究地雕琢描繪,八角形的彩繪宮燈就立在床頭處,沿著牆邊而去是張鋪衾軟榻……
她明明是出車禍……這莫名其妙的狀況,是不是有人大費周章地整她?不然怎會有穿古裝的人,還有這古色古香的屋子?
可是……這場景行頭,好真實……真實得教她手心冒汗,心跳加速。
「蘭丫頭,你是怎麼啦?」
熬人溫柔地撫上她的臉,她怔愣地感覺那股溫熱,再看向滿臉漾滿擔憂的婦人,很直覺的,她覺得眼前的一切不是惡作劇。
太真實了,真實的不只有場景布置還有他們身上的行頭,還包括他們身上的威儀和氣勢……哪有這麼有氣勢的臨演啊
「請問……你們是誰?」氣有點虛,但她還是非問不可,因為不問……她的心很不安啊!
然而,房內突地安靜,美貌婦人好半晌才道︰「蘭丫頭,你到底是怎麼了?」
這話到底要她怎麼回答?她又不是蘭丫頭……她姓竇名月芽,不要鬧她了。
「來人,喚御醫。」
她听見男人低沉飽含威嚴的嗓音,外頭有人應了聲,腳步聲隨即遠去。
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盡避在這當頭這個問題好像不該問,但她覺得她還是得問︰「請問……這是哪里?」
他們似乎將她當成某個人,也許她們長得像,所以他們認錯了,不過沒關系,把話說清楚就好,要是他們能夠順便指點迷津,送她回家,那就完美到極致了。
然而竇月芽的希望很快破碎,只見那婦人神色一變,沒了方才的從容,急喊道︰「還不趕緊差御醫!」
「奴才遵旨!」
那響亮的回答,讓竇月芽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不要鬧了,她只是跟總裁到台灣工作而已,怎麼會遇上這麼奇怪的事?
她很想再問個明白,可是她的頭好昏,原本輕盈的身體又再度沉重了起來。
也好,再睡一會,說不定一覺醒來,她又回歸熟悉的世界。
拜托,她生日還沒到,不要這麼急著整她!
等她醒來,她要跟總裁抗議,她真的快受不了他的惡趣味,每到她的生日就非整她一回,難道就不怕她有心髒無力的時候?
她一向是大人有大量的,只要總裁道歉,她可以不計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