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過,將山坡上的青草吹得像水藻般柔軟。那草的中央,卻是塌陷了一大片。原來適才那玄衣少年,便躺在了這片草地中。
他躺在草地中,似乎與這片草地連成一體,仿佛生來本就是這麼一株小草。此刻便是回歸到這一片天地中,小憩片刻,倒也悠閑得很。
只是他耳力極好,十里外的那幫人又實在嘈雜得很,其中的對話有些更是不堪入耳。
「大哥,你看那小子長得唇紅齒白,真他媽的像個孌童。要是把他獻給屠大人,那還真是大功一件。」少年看不清那人長的什麼樣子,但他知道,這些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大概有幾個人呢?說話的和回話的,有兩個,還有兩個在旁邊應和,是四人。但又不對,還有兩個只是在旁邊喘著氣,倒像是趕路趕得太急,氣息還沒有理順過來。這麼說來,有六個。
孌童?他像嗎?或許吧,但是這人的長相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天生如此,他也只能是「逆來順受」。他一直跟在師父身邊,過著隱士生活,與同門師兄妹的接觸,也不過是十五歲那年的短短幾個月時間。
還記得他剛剛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那些人的驚訝程度,他到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而最可笑的是師叔剛收回來的一個小師妹,一點也不顧男女授受不親,湊上來就欲模他的臉頰。他被嚇了一跳,也忘了躲開師妹的手,就這樣讓師妹的手在他臉上流連。後來還是師叔出聲制止了師妹,而他也就在十五歲這年,認識除了師父外的一些異性。
笑笑師妹,也就是那個模他臉頰的師妹,一得閑,便粘在他身邊,剛開始的時候,他也覺得有趣,但是後來其他師妹見他好相處,便也整天纏在他身邊,他一個男子,身邊突然間多了這麼多女子,做什麼事都不怎麼自然。後來他便開始躲這些師妹,一躲,師父就讓他到山下游歷。
現在他竟然還有心情在這里想著這些陳年舊事,哎,不能輕敵,不能輕敵。他嘴邊含笑,卻听到十里外的那些人已蠢蠢欲動。
少年雙眼微眯,躲在雲層後面的太陽,又出來炫耀它的光芒了。來了!
只听得到獵獵風聲越來越近,卻是不知什麼樣的兵器一同朝他臉面襲來。也就那麼一眯眼的時間,他的眼界上方,便黑了好幾塊地方。
他雙手在地上一撐,便像一條蛇般蜿蜒著身體從那些人的兵器下逃了開去。速度極快,根本沒讓那些人看清楚他使的是哪一門派的功夫。
少年雙腳一點地,便做了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了起來,像變戲法般,手上已經多了一把泛著暗黑色光芒的劍。
「擺陣!」那些人的帶頭大哥一見少年抽出身上佩劍,便大喊一聲。他們今天來,乃是奉命行事,只許成不許敗。這少年抓回去,那可就是大功一件了!
那帶頭的奸笑一聲,六個人便一起攻向少年。
少年的臉色絲毫未變,只見他身形利落,在六人圍成的圓圈中自由游走,手上的劍宛如自己的手一般,輕巧靈活,不一下工夫,就見六人已經倒了四個。只是奇怪的是他們身上滴血不沾。
少年並無傷人之意,只是用劍延長了手的去勢,以劍身拍中了他們身上的穴道。這手功夫,倒真是俊得很。
看得未倒下的兩個人目瞪口呆。
「大……大哥……」其中一人已宛若看見鬼一般驚恐,說話也是斷斷續續。
「上啊!還愣著做什麼?」那被稱為大哥的人推了另外一個人一把,自己卻往後退去。那人一見少年的武功遠遠在自己之上,哪里還敢動,他一上去,手上那奇形怪狀的兵器便直接掉在了地上。
少年輕笑,卻讓那上去的和那帶頭的兩人都看傻了眼!
這人根本就是妖怪吧!
就怎麼一瞬間,他們的身體已經動彈不得了?
原來那少年見他們像傻子般在爭斗時分了神,便上前毫不費力地點了他們身上的穴道。
那帶頭的見狀,不由得破口大罵︰「年十六,你個卑鄙小人。在我們背後暗算的你還算他媽哪路的英雄好漢!」
年十六不語,只是看著那兩個還沒倒下的人燦爛一笑,結果,卻讓那兩個人直接倒了下去。
「我沒用毒吧!」年十六舉手抬頭望向天,喃喃自語。天上的雲朵早已散去,留下一大片蔚藍。
再過半個時辰,便是午時。那時陽光正好,這些人的心里太黑暗,希望曬曬陽光會讓他們的心沒那麼快發霉。
將隨身佩帶的劍收起,年十六並沒將這些人再做什麼處理的打算。現在他只想再找個安靜又清涼的地方去避避,至于避的是什麼,暫時無可奉告!呵呵,嘴角含笑,年十六邁開步子欲往北上。
「公子留步!」
震天一喊啊,年十六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震聾了!
半眯著眼,他看到一百步外幾匹駿馬奔騰,席卷著漫天的灰塵就這樣慢慢向他靠近。馬上的人,他看得並不清楚。隱約間,只看見前面帶頭的人來勢洶洶,不會是這些人的同伙吧?
「公子留步!」原來喊話的是跟在最後面的一個!如此洪亮的聲音,底氣可也真是足了。
「吁!」馬上的人動作一致地勒緊了韁繩,讓馬兒停了下來。
帶頭的人背著太陽,向他走了過來。
陽光真的很刺眼,他抬頭,卻還看不見來人的臉。還不如剛剛看到他一臉討債的模樣清楚啊!
年十六心中暗想,這人起碼比自己高了一個頭。他自己的身高,比一般男子略矮,每每與人對話,需退後兩步,才能與對方平視。但如今,他已退後五步之遙,卻還不得不強迫自己抬頭望向來人。
不過這人的長相,倒也和他體魄上的高大十分相稱。
一張滿是絡腮胡的臉上,只見得極少的蜜色皮膚。一雙晶亮晶亮的眼就瓖嵌在一對斜飛入鬢的劍眉下。若不看仔細,見他的第一眼,便可大喊一聲「熊來了」!
才這麼想著,又看了那人一眼,年十六的眉眼立刻彎彎,不自覺地露出了兩朵燦爛笑靨。
他這麼一笑,那大熊男和跟在他身後的幾個身著捕快衣衫的人,便都像之前那幾個賊人一般,都傻愣在了原地。
這笑,這人,在他們這些大老粗眼里,那可是真叫做一絕啊!這年十六雖說是個男子,可這笑,也太神奇了吧!不若花滿樓的頭牌,一笑就讓人連骨子都酥了。倒像是深夜到家,家里婆娘給自己熱了原本熬好的湯。一口喝下,心里頭就熱了那般。
現在雖說是盛夏,但是這笑暖了心不說,卻又讓人不感到膩煩,就像是一絲冰涼,又透到他們心里去了!
又暖又涼的感覺,怎麼這麼奇怪?
最先恢復過來的是那個大熊男,只見他咳了咳幾聲,他身後的那些人,一臉留戀的臉色也就轉為正常。
他那張臉上依舊看不清什麼表情,倒是突然彎腰作揖,冒出了一句︰「十六公子果真是好身手。」
這回倒是年十六愣了愣,他收住笑臉,一臉迷茫,「兄台尊姓大名?此話又是怎講?」他的印象中,似乎並不認識此人。怎麼這人看他的目光,卻像是和自己有血海深仇?莫不是以前在不明就里的情況下得罪了這個人?
「在下霍然,久聞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是大開眼界。憑一人之力,打退這六人之余還瀟灑自如。在下實在是自愧不如。」霍然這話講得好听,听在年十六耳里,卻是別扭至極。
還想細想下去,卻听到霍然一聲「當心」!身形已掠至他跟前,抽出隨身佩刀,往他背後一擋,只听得「 當」一聲金屬踫撞的聲音,接著便又听到一聲哀嚎聲。
霍然挨近身邊時,年十六一掌已經準備打出,無奈他耳力極佳,听得背後有「嗖嗖」暗器飛來的聲音,立刻轉身將那一掌打了出去。
那哀嚎聲便是剛剛昏厥過去卻又醒來的「六怪」中的「蛇怪」發出的。他看見年十六背對著他們幾個,心想這倒也是個偷襲的絕佳機會,一把蘸了毒的飛鏢就送了出去。誰知道,年十六那一掌再加上霍然的一刀擋了過去,結果中鏢的就是他自己!
一個捕快走了過去,打算幫那個自尋死路的傻子先喂點解藥。另外幾個也跟著過去將那幾個歹人捆綁,帶到一邊審問。
年十六欲轉身答謝,卻發現他與霍然的姿態甚為奇怪。
仗著身高的優勢,此時的霍然看起來就像是從背後抱住年十六般。兩個大男人,這等親密姿態,卻也是令人尷尬。
年十六上前一步,想轉過身子,沒想到霍然也跟著向前一步。移了兩步,霍然步步緊逼。
「霍神捕這是為何?」年十六不禁惱火,這人到底是想做些什麼?
「在下從京都一路趕來,連夜奔波,只想尾隨公子一同回客棧吃頓飽飯,洗個舒服澡。」霍然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他每講一句,便靠近年十六一分。到了最後,已幾乎是緊貼著十六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