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兔子,接招!」
莫朝華一個三百六十度大旋轉,將手中的書如鐵餅一樣拋了出去。呆呆四肢矯健,飛快地在屋子里躥來躥去,嘴里還叼著一顆鮮艷的火龍果。
只听「唔」的一聲悶哼,莫朝華哎呀地捂住小嘴,露出一雙驚慌的眼楮。
「莫、朝、華!」何勁生咬牙低吼。他倏地從床尾站了起來,一只手捂著被《霧都孤兒》砸中的部位,恨恨地瞪著始作俑者。
呆呆躲在主人二號背後,一起很用力地用眼神譴責主人一號。「嗶嗶——」我要吃火龍果!
「你還敢叫,火龍果是我的!」莫朝華已經顧不得虎視眈眈的何勁生,氣急敗壞地朝呆呆撲了過去,呆呆也夠狗腿,繞著何勁生跑來跑去,跟莫朝華玩起老鷹抓小雞。眼看著,莫朝華一個挺身飛撲,就要泰山壓頂逮住溜得比煙還快的兔子,哪知衣領被人一揪,她被毫不留情地摔在柔軟的床上,隨即嬌軀覆上滾熱的男性軀體。「何勁生,你要干嗎?」
他們才剛剛休息了半個小時,難道他已經恢復體力,打算再跟她大戰三百回合?「何勁生,這麼拼命身體會發虛的,要不要我改天去買點藥膳回來幫你滋補滋補?」既然他每天都那麼勤快地服侍她,她沒有一點表示,豈不太沒人情味了?
她頗曖昧地眨巴著眼楮,何勁生只能望著天花板一陣無語。她呵呵一笑,素手勾住他的脖頸,調皮地在他的俊臉上落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親吻,他注視著她的雙眸漸漸濃郁,被勾起的欲念不受控制地隨她而動。
「看來我還是別做什麼藥膳了,萬一把你補成一匹種馬怎麼辦?」莫朝華裝作困擾地說道。
「那你就二十四小時陪著我,我們一起老死在床上。」他磨磨牙。
「那我們要先去超市血拼一天,把往後幾十年的生活用品還有食物都買好,還要記得給呆呆準備兔糧。」她模著下巴。
「干脆把呆呆送人好了,反正我們也用不上它。」
「送誰好呢?爵生?還是你媽媽?爵生性子慢吞吞的,人又細心,呆呆跟著他一定不會吃苦。你媽媽呢,很寵呆呆,會買比利時兔糧給呆呆吃。這兩個人好難抉擇。」
何勁生無語地發現她居然還在認真地思考到底要把呆呆送給誰,「放心吧,我才不會陪你在床上老死呢。」要死自己一個人死去,他沒空!他坐了起來,拿起放在床尾的病例材料繼續研究。
她也跟著起來,軟唇貼著他的耳後根,輕輕地問︰「那你會變成種馬嗎?」
他冷冷地覷了她一眼,「我會變成火山,要是你不想被燒成火山灰,就乖乖的,別讓我生氣。」
莫朝華立即高舉雙手,證明自己會很乖很乖,「我去煮碗蓮子羹,給你降降火。」紅唇在他頰邊香了好大一口,她才哼著小曲走進廚房。
直到她走開,溫柔的笑意才爬滿他冷然的臉龐,柔和了他長期的嚴肅沉悶。大掌輕輕撫模呆呆的脊梁骨,極珍惜這一段和平的時光。就像這只兔子所懂得的那樣,他也知道莫朝華究竟有多好,那天她哭著對他說抱歉的時候,他就已經懂得了……
放在手邊的手機響了,莫朝華不自覺擰起眉心。會打她電話的,只有一個人而已,而這個人已經失蹤超過三個禮拜。感覺眼眶有些濕潤,她連忙用力地擦了擦,接起電話。
「朝華,你還好嗎?」電話那頭是揚譽略顯沙啞的聲音。
「我……我很好。」
「這幾個星期,我一直在想,沒有揚譽的莫朝華會是什麼樣的。可是我沒有找到答案,我只知道失去了莫朝華的揚譽就像變了一個人,焦急恐慌,每天都在等著你的電話,听到電話聲響,就心跳得發狂。你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忍不住地回來找你。」揚譽低柔的聲音在電話里顯得空蕩蕩的,寂寞也染上他年輕的眉宇,「我看見何勁生跟你在一起。然後我終于知道沒有了揚譽,莫朝華依然會活得很好。如你所說的,你的身邊總是來來去去那麼多人,為什麼總是留不住人?因為你從來沒有真心想留住餅誰。魏星走了,還有揚譽,揚譽走了,還有何勁生,何勁生走了,還會下一個替代品。朝華,我想我是愛上你了,滿心嫉妒的我已經無法勝任守護你的責任了。可是又有什麼可值得嫉妒的呢?總有一天,你還會投向另一個懷抱……」
她緊緊抓著電話,想否定揚譽說的話,想說些安慰的話,她不要他這樣筋疲力盡地說著這麼殘忍的話,她不是這樣的,不是他說的那樣……
可是她只能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朝華,我要離開一陣子了。可是你知道,就算離開你,我也會一直想著你,希望有人能守護在你身邊,就算那個人不是我也無所謂。」揚譽深深地嘆息著,直到掛上電話,他還在企盼著她能挽留他。
可是,她留給他的,是不盡的失落。
終于,揚譽離開了,也走了。她無聲地跌坐在地,慘然地望著手機里最後一個電話號碼,也可以刪去了,「這樣對揚譽最好了,最好了……」她痛苦地閉上眼,漆黑的世界里,她依舊可以清晰地看見揚譽那雙痛的深沉的眸子正哀傷地望著她。
何勁生突然從夢里驚醒,下意識地在身側胡亂地模了模,被窩里冰涼一片,頓時他的心也如墜谷底。
客廳亮著一盞淒迷的燈光,他翻身下床,悄悄地走了過去。
客廳里亂糟糟的,就像剛剛被人打劫過一樣,雜貨跟食物都擺放了一地,凌亂地堆放著。而在一堆混亂中間,莫朝華正忙碌地收拾著。她的背影嬌小無助,隱隱的,有抽泣的聲音,她笨拙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眶,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樣。
「朝華,你在做什麼?」何勁生問得好輕,生怕吵醒了正在做夢的莫朝華。
「整理東西。」她輕輕得回答。
「為什麼要整理東西?」
她抬起迷離的淚眸,卻怎麼也望不清楚何勁生的臉龐,只能怔怔地說道︰「不整理好,爸爸會生氣的,他不喜歡東西亂丟,要整齊地放好,一個一個,要有次序,不能亂。書本上面不能有灰塵,要擦干淨。」她拿著布仔細地拭去書本上的灰塵,然後用透明膠把書皮包了起來,以防起皺。
「這也是你爸爸教你的?」他模著平整的書皮,俊眸卻緊緊地盯著她不安的小臉。
「我忘了……忘了一買回來就要包好,爸爸好生氣,他把我的書都撕了。我最喜歡的故事書被撕得碎碎的,怎麼補都補不好……」她小聲地說道,好像在跟何勁生告狀,小臉上都是難過的回憶。
「朝華,你爸爸他不在這里,他不會生氣的。」何勁生試著拿開她手上的那本書,可是她攥得好緊,他將她摟在懷里,大掌安撫著她的肩膀,「朝華,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這里。我陪你一起整理好不好?」
螓首不由自主地靠向他溫暖的胸懷,小手不覺一松,一本書茫然地滑落到地上去,「媽媽出事後,爸爸就病了,不像以前的爸爸。他變得好嚇人,動不動就打我,每天都要收拾好幾次屋子,東西都……都不能亂,要整理好……他再也不彈琴了,就像媽媽那樣,躺在床上一直哭一直哭。何勁生,我是不是一個怪胎?」她哭得支離破碎,緊緊地揪著何勁生胸口的衣服,一遍一遍地問。
「你不是一個怪胎。」他沉痛地閉上眼楮。
「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爸爸那樣子。鄰居的小朋友都說爸爸是個瘋子,我也會變成一個瘋子,我好害怕,我要發明一種藥,可以治療瘋子的,讓全天下的瘋子都不再瘋,再也沒有人會對著他們丟石頭。」可是到現在,她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藥師。
他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將所有的溫柔都揉進深情的親吻里,「莫朝華,你不是個瘋子,我保證。你爸爸只是因為失去了你媽媽,打擊太大,才會變得那麼奇怪。你爸爸深愛著你媽媽,還有你,知道嗎?」
她努力地跟每個愛她的人保持著距離,保護著自己在失去的時候不會留戀,不會瘋狂。可是她累了,每個溫暖的依靠總會漸漸變冷,漸漸遠離,若她不曾用心,為何心會好痛?「何勁生,你會不會離開我?」
「不會。」他回答得好堅定,可是莫朝華卻流下眼淚。
揚譽也說過,永遠都不離開她,可是最後,揚譽也走了……
如果承諾都不算承諾,她又該去挽回什麼?
自從那夜他醒來找不到她,以後每一個夜晚他都緊緊地摟著她睡覺,雖然她有時候會抱怨他抱得太緊,根本沒有呼吸的空間,可是每晚還是會很自覺地窩進他的懷里,找個最舒服的方式睡著。
她知道自己被揚譽的預言嚇壞了。可是他說的又何嘗不是事實,最後會有一天,何勁生也會從她身邊慢慢地走開,就像以前許多人那樣,先給她溫暖,然後嫌棄她無情,說著一大堆借口理由地拋棄她。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何勁生捏了捏她粉女敕的雙頰。
她怎麼能說,是怕現在不看,以後就沒機會了?她揚起笑容,「我在數你有幾根魚尾紋呢。」
他斜睨了她一眼,「有那時間,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的試驗吧。」
「我對我的試驗一直都很上心啊,可是工作之余不忘娛樂嘛。」她摟著他的脖頸,撒嬌道,「何勁生,我們交往這麼久,你都沒有帶我去看過電影哦。這周末有演《葉問》,我們一起去嘛。」
他發現最近莫朝華越來越黏人,看她那模樣,好像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他身上,就好像……再不黏著,以後就再也找不到機會了。
「不行。」他冷冷地回應。
「為什麼啊?」
「沒空。」他回答得夠簡練。
他態度難得這麼惡劣,不知道在生她什麼氣。莫朝華討好地噘起嘴,在他臉上親了兩口子水跡。
何勁生不得不承認,她撒嬌的功夫的確一流,他湊上唇,熱切的回應她,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的,才戀戀不舍地分開。他不是個妄動欲念的人,自小在父親的嚴厲教導下,他就養成了很死板的習慣,一行一舉都必須考慮到何家的名聲。所以跟張紅燕交往的時候,即使吻得那般激烈,他也不曾想過跟她上床,可是,遇到莫朝華,這些封建教條突然失去了作用,他還沒理清思緒,就瘋狂地放棄了曾經堅守的一切。
他不是做不到紅燕要求的一切,只是紅燕畢竟不是莫朝華。
「周末我們要回家吃飯。」他突然說道,「把呆呆一起帶上吧,我媽媽挺想念它的。」
莫朝華愣愣的,「你說什麼?」
「我們交往了這麼久,也應該見見父母了。」他模模她的臉,忍不住地偷捏了一下。他花了兩年時間才被迫下定決心把張紅燕帶回家,卻在跟她交往的短短兩個星期,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她確定下來。
他是害怕的,怕若不加快腳步,她會偷偷地飛走,逃開他的懷抱,她若離去,他……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想到這里,何勁生竟不寒而栗。
「伯父好,伯母好,我們以前就見過面,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們。」莫朝華對著鏡子做了個握手的姿勢,鏡子里自己的笑容僵硬得都快抽筋了。呆呆仰望著主人盛裝打扮,對著鏡子不停地傻笑,它也朝鏡子咧了咧嘴巴,然後愕然地發現對面有只怪兔子沖它齜牙咧嘴……
呆呆陡然眯起紅眸,那只兔子居然在它的地盤上沖它做鬼臉?佛山無影腳,我踹!「嗶嗶,嗶嗶——」紅眸吃痛地擠出淚花,驚慌地望著鏡子的兔子,「嗶嗶——」它也會佛山無影腳?
何勁生看著莫朝華來來回回重復同一句台詞,同一個動作可能不下百次了,不由笑著說道︰「不要緊張,他們會喜歡你的。我只怕以後你會厭倦這個家里清教徒似的規矩,會把你束縛得喘不過氣來。」
「有人管不好嗎?我很早就沒有家了,逢年過節都只有自己一個人,我也很想很想能有親人陪在我身邊。」她疑惑地凝視著他。
他心一縮,喉頭酸痛地說道︰「以後我會陪你過每一個節日,聖誕、元旦、春節……我都不會讓你一個人。」
莫朝華感動地笑了笑。
「我們走吧。」他拿起外套。
「你先去開車,我隨後就來。」她對著梳妝鏡最後審視自己的妝容,確定完美無瑕了才急急忙忙跑向何勁生的車子。這個時候,她的鞋跟卻無緣無故地斷了,她呆愕地提起鞋子,一種不祥的預感駭然地貫徹她的心扉。
「朝華!」就在她猶疑的時候,何勁生朝她揮揮手,頓時將她剎那間萌生的退意都驅散。她很快地換了雙鞋子,跳到車上去。
他們驅車緩緩進入何家花園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何家燈火通明,可是一走進客廳,卻冷冷清清,除了坐在沙發上的何媽媽,就只有電視的聲音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倍顯孤單。
呆呆「嗶」的一聲,已經興奮地躍了出去,蹦?著跳進何媽媽的懷抱。「嗶嗶——」主人三號!
何媽媽驚喜地摟著討人喜歡的呆呆,「莫小姐怎麼來了?」她困惑地望著兒子,她以為今天晚上來的人應該是他帶回來的準兒媳。直到何勁生將手堅定地搭在莫朝華的肩膀上,何媽媽才恍然大悟。
「爸爸呢?」何勁生問道。
何媽媽剛想回答,就听到樓梯口傳來冷冷的聲音︰「我在這。」
莫朝華抬起頭,看著何朝聖冷硬的臉龐不掛一絲笑容,一雙冷目,像冰刀一樣無情地盯著她。她听到自己心里咯 一聲,心湖底有什麼東西沉了下去。
「爸爸,這是朝華,你們見過面的。」何勁生幾乎與何朝聖一模子刻出來的臉龐卻帶著淡淡的笑容,那是在最近這段時間,被柔和了不少。
何朝聖哼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了。
吃過史上最沉悶單調的晚餐後,何朝聖把何勁生叫到了書房,而莫朝華則留在客廳陪何媽媽看電視,
何媽媽模著呆呆柔順的毛發,輕輕地為它梳理著。「朝華,勁生他爸爸就是那副臭脾氣,對誰都是不冷不熱的,沒個好臉色。你別放在心上。」
莫朝華從沉思中回過神,連忙笑道︰「不,我沒事的。」
「勁生以前從來沒有帶女朋友回家,我知道你們才剛開始交往沒多久,他這麼快想把你定下來,說明他真的很在乎你。」何媽媽蹙起眉心,「我總擔心勁生有一天也會變成像他爸爸那樣的人。他總是很听他爸爸的話,以他爸爸為榜樣,讀醫書,考醫大,當醫生,他人生走的每一步都是他爸爸親手安排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這一行。」
「這些您都知道?」莫朝華還以為何勁生隱藏得很深呢。
何媽媽微微一笑,「知兒莫若母。他有沒有真心地在談戀愛,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您知道張紅燕吧?」莫朝華立即狗腿地貼到何媽媽的身上,那表情跟呆呆竟驚人相似。
「你吃醋?」
莫朝華紅了紅臉,但是沒有否認。
何媽媽了然于心地笑了笑,對著莫朝華耳語道︰「你把這個茶端上去書房,盡量跟勁生爸爸搞好關系,別讓勁生夾在中間難做人。」
哇,何媽媽好奸詐。莫朝華沒有得到答案,小臉紅撲撲的,端著茶水就跑上樓。剛上樓梯,她就听到書房隱隱地傳來何爸爸跟勁生的爭執聲,她不自覺地就放輕腳步。
「你想娶個狐狸精回來敗壞我們家的門風嗎?」何朝聖惱怒地拍著桌子,更恨不得一掌拍到兒子的臉上,拍醒他。
「什麼狐狸精?朝華她從來都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情。」
「沒有?你知她有多少?她的過去你都知道?她跟丁雋毅那會,都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有染,她有跟你說嗎?」
「爸爸,你從哪里知道這些的?」何勁生不禁蹙起眉頭。說她荒婬不檢點太過分了,至少他知道,在他以前,她從未把自己交付給誰。雖然這點爸爸並不需要知道,「她只是害怕寂寞……」他申辯道。
「你以為她喜歡你?她只是在玩弄你的感情,跟玩弄那些男人一樣,勁生,你別傻了,她總有一天也會拋棄你的。」听到「拋棄」這個字眼,何勁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就是不能避免被拋棄,那麼他只能牢牢地抓緊她,除了結婚,別無他法,「爸爸,我已經決定要和朝華結婚了。」
他就像丟下一顆原子彈,瞬間把何朝聖惹炸了。
莫朝華捂著嘴,淚水驀然滑落。
不,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要何勁生為她這樣犧牲……
「我絕對不允許你娶個神經病的女兒進門!」何朝聖怒吼。
「爸爸!」
「爸爸腦子不正常,女兒也一樣,你叫我怎麼接受這樣的女人做我兒媳?」何朝聖火冒三丈地問。這傳出去了,叫他的老臉往哪里擱?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是一個不入流的小藥師配得上的嗎?
莫朝華慘然地跌坐在牆邊,腦中一片空白,何勁生和何朝聖的爭吵突然變得好遙遠,好陌生。
耳邊只听到孩子的嬉戲歡笑聲,一個小女孩抱著球,傻傻地站在牆角,用渴望的眼神追逐著那群孩子。
「你滾開啊,小瘋子。」
「你為什麼叫她小瘋子?」
「因為她爸爸是瘋子,所以她就是小瘋子?,我媽媽就是這麼說的。」
「我害怕。」
「你不要怕啦,我們不跟她玩。」
那個男孩子神氣兮兮地說完,還慫恿其他小孩子用石頭丟她,他們笑嘻嘻地搶走她的皮球。她滿臉都是血,還弄丟了皮球,爸爸好生氣,用雞毛撢子狠狠地抽打她,讓她一整個晚上都不停地整理東西。
「嘎嘎……你怎麼不去死?你媽媽都死了,你為什麼不也去死?嘎嘎……給我找麻煩……竟然怕拖累我,那就死好了。我不在乎!淑珍,听到沒有,我不在乎!小華是你的女兒,你也把她帶走,我不需要拖油瓶……」爸爸聲嘶力竭地吼著,到最後淚流滿面,烏頭垢面,縮到床角瑟縮著,當年那意氣風發的鋼琴師早就死了。
她緊緊地咬著嘴唇,不讓疼痛逸出聲。額頭上的血滴在地上,一滴一滴,就好像媽媽的血滴在了爸爸的臉上,淚血交融……扣痛了她黑白的記憶。
爸爸沒有瘋,他只是太愛媽媽了,承受不了媽媽已經離去的打擊,他總是在傷害她之後,掉著眼淚親她的小臉,拼命地道歉。
他怎麼能罵爸爸是個瘋子呢?他怎麼能呢?
她還能好清楚地記得爸爸在舞台上,優雅地彈奏鋼琴曲,出席音樂會的紳士名媛們都為他的魅力傾倒,他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天真微微笑著,鞠躬答謝觀眾。
「莫朝華?」何勁生在書房里就听到外頭隱隱的抽泣聲,他急忙跑了出來,心痛地看見莫朝華曲著雙膝,將淚臉深埋。他沖上前,將她狠狠地摟進懷里,「對不起,對不起,讓你經歷這樣的事情……」
莫朝華抬起淚眼,看見何勁生背後的那個男人正陰郁地注視著她。那個男人長得跟何勁生是那麼相似,一樣深邃的眼楮,一樣高挺的鼻子,一樣冷酷的薄唇,只是蒼老了一些,經歷風霜的臉龐嚴厲地緊繃著。何勁生老了以後,會不會也像這個樣子呢?她眷念地將螓首抵在何勁生的胸膛上,只怕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