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朝華將巴掌大的呆呆放在大腿上,它伸出毛茸茸的兩只長耳朵好奇地左顧右盼,周圍新鮮的事物讓它驚喜不已。
而對面正坐著一個溫潤如玉的年輕人。他手捧著古色古香的茶杯,一種散漫的高雅在古典音樂中緩慢地流淌著,「那就是說,你被刷了?」
「嗯,雖然還沒接到回復,不過百分百是沒希望了。」她從拼盤上拿了片裝飾的葉子放在呆呆的嘴邊,呆呆用鼻子嗅了嗅,小臉頓時放光,好香。
揚譽無可奈何地嘆氣,「早知道如此,我們當初就不應該去耍人家。」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下被人騎到頭上去了吧。
莫朝華淡淡一笑,「我可沒有後悔過。那兩巴掌是他應得的。」如果可能,她現在還想再摔他兩巴掌。
「其實,就我個人對何勁生的了解,他在醫學界的口碑非常好,雖然跟他父親一樣不苟言笑,為人死板,頑固不知變通……」
「哦哦,這可不像是在夸他的話。」
「這樣的一個男人,會那麼卑鄙地傷害另一個無辜的男人嗎?也許只是一個誤會,也許……也許你應該去問問魏星。」
「再去問他一次?你是要我再去傷害他一次嗎?」她只手撐著下頜,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淅瀝瀝的小雨,神情悠閑隨意,而不自覺流露出頹廢慵懶的韻味。
看她不甚在意的模樣,揚譽反而苦惱了起來,「那現在怎麼辦,你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不然,你要不要考慮去龐氏藥業?我跟龐總經理有點交情,舉薦你去那,應該是不成問題。」
她沒有答應,只是靜靜地凝睇著窗外風景。
她越是無所謂,揚譽越是著急,「你到底想怎麼樣?難道事情過去那麼久,你還一直頹廢下去?你要知道……」
她擺手喊停︰「我不覺得自己頹廢。」
「是嗎?那你為什麼總是一副要死不活,隨便你們想怎麼樣的表情?」揚譽放下茶杯,聲音里有一絲惱意,「朝華,生活是你自己的,你為什麼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呢?」
「我在乎。」縴指無意識地撫模著呆呆柔軟的毛發,機械性地回答著。
「你如果在乎,會瘦成這樣嗎?」揚譽用力地拉起她放在桌上的一只手,縴細得恍若無骨,一捏就碎,「你如果在乎,都快山窮水盡了,卻一點都不著急?莫朝華你是不是恨不得自己去死?」
莫朝華挑挑眉,「揚譽,我從來不知道你脾氣這麼大。」
好好先生的揚譽,一向都是很溫柔的,是不是被她氣瘋了,才會凶巴巴的,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她差點以為坐在她對面的,只是一個披了揚譽溫潤清秀外表的男人。
「我擔心你。」揚譽放軟了語調,柔聲道。
「我知道。」可是她不想進龐氏,那是魏星學長曾經待過的地方。她只是不想走沿著他走過的老路走,不想如此而已。
清冷的眸子飄忽而去,懶洋洋又讓人倍覺寂寞。
「這家店的中餐很不錯。」空閑的鄰座來了客人,一個嬌滴滴的女聲這樣說著,「我最喜歡這里的燒鵝還有醬子魚,強力推薦哦。」
天真無憂的女子。
莫朝華輕輕一笑,那樣的笑看在揚譽眼里是很讓人心疼的。
「嗯,那就點這個吧。」熟悉的低沉男音帶著寵溺,應道。
莫朝華直覺背脊一僵。窩在她懷里的呆呆察覺到主人的不對勁,機靈地直起上半身,關切似的朝著她探頭探腦,小舌頭溫情地舌忝了舌忝她的手。
「何醫生平時都有什麼興趣?」
「我喜歡晨跑,沒有手術的時候,就喜歡看看書。你呢?」男子簡短地說完,把話題轉向已經準備了一長串稿子正踴躍要發言的女方。
「我啊,我喜歡插花,畫畫,有時候呢,還彈彈鋼琴。每周要去上三天的瑜伽,何醫生,听說瑜伽是一種最健康的運動方式,不僅可以活絡筋骨,還可以瘦身健體,預防各種疾病。你喜歡瑜伽嗎?」
何勁生喝了口茶,「我喜歡太極。」
「啊?哦,太極倒是也不錯,改天你教教我啊。」女子玲瓏八方地笑說,不覺間提出進一步的邀請,看來她對面前這位嚴肅沉默的何醫生印象是相當的好啊。
她唇邊逸出一抹笑,揚譽不覺打了個寒戰,「喂,你又想干嗎?」他壓低了聲音,緊張地問。
莫朝華將兔子遞給揚譽,雙手撐在桌上,意圖不軌地站了起來,「我要去將我那發生一夜後被人拋棄,又悲慘懷孕的怨婦形象發揚光大。」
正在此時,何勁生也好似听到有些耳熟,帶著一點不好預兆的嬌嗓。他頸後的毛警覺地豎立起來,朝後頭望去,一只縴細的手臂迎面而來,有過一次經驗,他反應迅速,抬手去抓她。
「噗——」
抓是抓到了,可惜這次人家不是想甩他巴掌。何勁生慢慢地抹掉滿臉的冰水,露出一張徹底黑掉的俊臉,「莫、朝、華!」冰冷的口氣隱隱有風雨欲來的發狂。
「何勁生,你弄大了我的肚子,不負責就算了,還處處刁難我,你是不是男人?」她大聲斥責,看見何勁生對面那個嬌美的女子錯愕地張大嘴巴,心里不覺好笑。
「我什麼時候刁難你了?」他有沒有搞大她的肚子暫且不說,他又什麼時候惹到這個小災星了?
「你還說沒有。人要皮,樹要臉,我沒想到你連皮都不要。」後頭傳來揚譽低低的笑聲,「是,我是打了你兩個耳光,可是你跟我上床,不負責任也就算了,還害我……害我年紀輕輕就懷了孕,我家里人拿著棍子要打斷我的腿……我,我……是我傻,是我不該愛上你這個負心人。可是你怎麼能才甩了我,就又急急忙忙找另外一個女人做替補?難道你就只是把女人當作泄欲的工具嗎?」莫朝華一副委屈到極點的小媳婦模樣,加上兩滴賺人同情分的晶瑩淚花,撲倒在那女子身上期期艾艾地哭著,將一個怨婦形象演得是淋灕盡致。
「你胡說什麼?」何勁生咬牙去扯她,「你的肚子呢?你不是懷孕了嗎,你的大肚子呢?」
莫朝華那張嫵媚眾生的嬌顏猛地抬起,淚跡斑駁,楚楚可憐,「你還說,你還說,就因為你不肯承認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骨肉,我一沒生計,二沒人養,父母也不要我了,我只能……只能把孩子給……給墮了。嗚嗚嗚……」轉身又想撲進那個被嚇呆的女人懷里,卻被何勁生狠力地扯住。
「墮了?」他半是吃驚,半是猶疑。
「一條小生命,連人形都還沒有……還那麼、那麼的小,血淋淋的,就這麼死了。你是凶手,你是凶手,是你殺了我們的孩子——」她突然像個瘋女人一樣嘶聲大吼,趁著何勁生呆愣之際,縴手揚起,又響當當地左右開弓,痛快地賞了他兩巴掌。
何勁生整個人有那麼一瞬間傻掉。今天第一次約會的林小姐正用那種人神共憤、天理難容的眼神鄙視地瞅著他,而店里的客人們都起身,紛紛投來譴責的目光。連他都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過這些事情了。
躲在沙發後的揚譽情不自禁地豎起大拇指。
「何勁生,我恨死你了。」莫朝華掩面,即使是淚濕青衫,依舊美得叫人不禁發出賞心悅目的贊嘆,她悲憤地轉身跑出店門。
可是,何勁生分明看見她奪門而出的那一回眸,眸間是笑意融融,閃動著頑皮的光彩。他心底驀然一怒,顧不得林小姐,憤然追了出去。
只是他站在十字路口,對著紅燈與川流不息的車流干瞪眼。而對面那個精致漂亮的小女人正不怕死地對著他做鬼臉,吐舌頭,頑劣得像個孩子。她開心得捧月復大笑,丹鳳眼眯成了一條細細、彎彎的線,那麼的迷人。
何勁生突然有種無奈的感覺。
一種很無奈,又拿她沒有辦法的挫敗跟縱容,隨著細雨綿綿,緩慢地流淌在橫隔住兩人不可逾越的鴻溝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