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校園的樹木散發著泥土的氣味,有淡淡的白霧飄在樹端。奧雪沉默地走著,臉上是一夜未眠的憔悴。
有人在身後敲了她肩膀一下,奧雪木訥地回頭。
「陸小美,有事說事兒。」她臉色蒼白地說。
陸小美笑著聳了聳肩,她早就習慣了奧雪偶爾的冷若冰霜,「晚上有事沒?陪我到KISS跳一場怎麼樣?幫我充充場面。」
奧雪搖著頭,「沒興趣。」
陸小美癟著嘴,她早就知道她會這麼說了。
「小道消息,听說昨天你在那出沒了。閑著也是閑著嘛!」
「我那是消遣,娛樂。你懂不懂?怎麼說我也是雜志模特,在那演出不合適。」奧雪繼續搖頭,堅持自己原則。
「可是……價錢很高哦……」陸小美引誘地說,雙眼已經開始浮現‘¥’。
「那是你的錢比較高吧!陸小美,我就不信你不黑錢。你給我幾成?五成是最多的了。」奧雪伸出五指在陸小美眼前搖晃。
被說中心事的陸小美,尷尬地冷笑,「同學,咱們可是一家人有必要這麼計較嗎?我得養家糊口。我多辛苦啊!你也不說同情同情我。」
「同情?我同情你N多回了,結果還不是自己吃虧?我一孤家寡人,你怎麼不同情同情我?」
「我有!我有啊!」陸小美一臉誠懇地點頭,「我就是知道你自己天天在家,所以才給你找點事做。你看你閑著也是閑著,掙錢多好。有了錢咱就能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咱想買房就買房,想買車就買車。當個款姐多牛啊!整個就是個全壘打。」
「陸小美,你少放屁。少拿你的金錢論來壓我。我說不去就不去,一座金山也不去。」奧雪堅定地說。
「奧雪,你吹牛。我就不信給你個金山你不去。裝什麼純潔的聖女啊!昨兒我還听說酒吧里的小伙兒為你要死要活呢!你罪孽深重了,就應該多做些好事積點陰德。」
奧雪無奈地翻著白眼。她心里一直都不明白,陸小美到底是哪里好?為啥江雨燃就那麼愛她呢?整個就是個大近視不說,還完全跌破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半晌奧雪感嘆地說︰「江雨燃這小伙兒落在你手里可是真毀了。大好的青年就讓你這麼給糟蹋了。你說你罪孽重不重?」
「重!我罪孽重著呢!所以不怕再多一個。」陸小美洋洋得意地說。
「行,你陸小美牛!有能耐你別煩我啊!苞你說我不受你這套。」奧雪高抬下巴,斜眼看著陸小美,半晌忽然轉身大步逃離。
陸小美見奧雪向教學樓里奔,連忙緊追不放,最後猛一躍起抱住了她,「是好姐妹不?是朋友不?是同學不?是!就犧牲一下色相為我爭奪鈔票。」
奧雪一听像個撥浪鼓似的猛搖頭,「我不是你姐妹,不是你朋友,也壓根沒想做你同學。只怪老天無眼,霉運當道,我覺得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行,奧雪!你要這麼說,那我也沒辦法了。可你別怪我把你去年在海邊的泳照拿出來賣。那可是三點的……露著呢!」
奧雪呵呵地笑了,「你以為我像你沒啥看頭?姐是干哪行的你不知道?我跟你說,姐怕露就不當模特了。」
說著她掙月兌掉陸小美鉗著她的手,甩著長長的秀發揚長而去。留在原地的陸小美,緊鎖著眉頭注視著自己的胸膛,半晌,委屈地說︰「人家……還沒發育完呢……誰敢保證我以後不會有大好河山?」
炫彩繽紛的燈光閃爍不定,空氣中煙酒的氣味強烈而刺鼻。奧雪皺著眉頭茫然地望著舞池中扭動的人群,無奈地嘆氣。
她今兒知道什麼是不達到目的不罷休了。陸小美死纏爛打的功夫,簡直就是讓人崩潰。
知道什麼叫二十四小時緊迫盯人嗎?那就不管你在干什麼,都有一雙眼楮在向你行注目禮,即使你在拉大便的時候也不例外。
別說哭了,死的心都有了。想想那畫面簡直就是種侵犯。不過最絕的還是臨放學的最後一句話——
「奧雪,你不是覺得你身材好嗎?你不是不怕露嗎?我晚上回家上網就來個移花接木。我要讓你赤果果的照片在學校里發揚光大。」
听听,多損啊!
「干嗎呢?別站在這啊!你今天可不是來消遣的,俺們可是來掙錢的。跟我到後台換身衣服。」陸小美催促地喊著,深怕奧雪因為強烈的音樂而听不見。
奧雪撇撇嘴,斜了她一眼。
「別啊!咱是好同學、好姐們、好朋友。我知道我今兒是對不起你了,可你也知道我爸在醫院,一天的費用就貴得嚇人,晚給一天就給停藥。我這不是沒錢了,才答應人家的嘛!」
奧雪長長地嘆了口氣,終于挪動了腳步。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幸福,總有人比你還幸福。你可憐,永遠有人比你還可憐。活著就得忍著,挨著,並且還得向蒼天真誠地禱告,願明天能比今天好。
陸小美拉著奧雪不停地推擠著身邊擁擠的人群。那場景簡直就像周末的商場,你說菜市場也行。
兩人正在穿梭的時候,陸小美忽然停住了腳步。奧雪愣愣地看著她,半晌才開口問︰「看什麼呢?」她沖著她耳邊問。
「味道!錢的味道。」陸小美一臉陶醉地嘆息。
奧雪順著陸小美的目光看去。
斜角包廂里圍著一群眉開眼笑的美女,桌子上放了一疊厚厚的鈔票。那場景確實挺迷人的。
「看見沒?角落里呆坐著的那個男的,他可是這的財神。」陸小美指著玻璃窗內沙發上的男子說。
奧雪皺著眉頭張望著,「哪個啊?」
「就那個眉毛像蠟筆小新似的,穿著黑皮夾克的那個。」
奧雪點了點頭,「長得確實挺可愛的,可表情挺冷的,活像別人欠了他多少錢似的。我估計他看著桌子上的錢,也心痛吧!」
「瞎說!人家才不是心疼錢呢!他那是買醉,誰能把他給喝倒,桌子上的錢就歸誰。多帥啊!苞你個性挺像的。總是冷冷的,偶爾會做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兒。」陸小美搖頭感嘆。
「你得了吧陸小美,誰跟那種冤大頭像啊!我最討厭這種自命清高,其實就是個啥啥不是的敗家子。我看他還不如咱們太子呢!不管怎麼說咱太子對感情那個叫專一,看了就讓人稀罕。」
陸小美呵呵地壞笑著,「原來你中意的是咱們太子。我還真不知道。」
奧雪臉刷一下黑了,掉頭就走,「不跳了,隨便你哭爹喊娘。」
「別啊!我錯了,我這不是開玩笑的嘛!」陸小美連忙拉住奧雪,賠不是地說。
其實奧雪壓根就沒生氣,只是她忽然很想找些借口逃離這。她隱約地覺得今天的這里,會改變她的命運。她有些恐懼,甚至是擔憂。
她又望了望沙發上男子,他端起酒杯目光正和她對視。她不自覺地皺了眉頭。
舞台上絢麗的燈光不停閃爍,震耳欲聾的搖賓樂在空氣中激蕩著,煙酒彌漫的空氣里帶著曖昧的氣味,年輕的身體不時地扭動著。
忽然室內陷入一陣黑暗……
「歡迎我們的天使!奧雪——」
燈光等打在舞台的中央,長發披肩的少女開始隨著音樂旋轉。她微笑著,眼楮閃爍得晶瑩剔透,仿佛說著動人的情話。
台下歡呼聲雀起。
瑞溪明坐在沙發上,不時搖動著酒杯里的酒。左右兩旁的美女,不時曖昧地沖他微笑,他無聊地嘆著氣。
「溪明哥!怎麼能嘆氣呢?這可太對不起你身邊的美女嘍!」一男子端著酒杯走到他面前,一口而盡。
瑞溪明的目光越過男子,看著舞台中央舞動的身影。男子模了模鼻子,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哪來的?」瑞溪明指著舞台中央的奧雪問身邊的人。
被問的美女瞄了一眼,搖了搖頭,「溪明哥,來,我敬你一杯。」
瑞溪明冷笑著推開,「叫你們經理把台上的女孩叫過來。」
美女面容僵硬地看著他。
「沒听見我的話?」
「不……不是,我做錯了什麼嗎?」美女遲疑地問。
瑞溪明搖了搖頭,「你沒做錯什麼,只是你沒她有吸引力。我一向喜歡喜新厭舊,我想這里的人都知道,不要再跟我廢話。」
美女很識相地起身離去。
瑞溪明再次將目光投向舞台。
奧雪坐在後台的椅子上,不停地喘氣。身後的陸小美一臉婬笑地給她捶背。
「唉!真是辛苦你了。你跳得太好了,不愧是我們學校的當家花旦,就是美,就是漂亮。」
奧雪挑著眉毛,睨了她一眼,「少拍馬屁。」
陸小美呵呵地笑著,「我這不是拍馬屁,我這是說事實。」
「行了吧!我這就是對你有利用價值了。」
「沒那回事。咱都是好同學,好姐們。等會我請你喝一杯,完了送你回家,免得你遇見危險了,我過意不去。」
奧雪滿意地笑了,「算你僅存的良心沒被狗吃了。」
奧雪和陸小美正準備起身收拾,經理就敲著門走了進來。
「不錯,反應真不錯。要不明天再來一場怎麼樣?」經理看著兩人,笑眯眯地問。
陸小美眉開眼笑地剛想點頭,見奧雪瞪著一雙大眼楮,連忙搖了搖手,「不行耶!我們家奧雪,今天已經是破例抽空來客串了。」
經理遺憾地點了點頭,將塞滿錢的信封遞給了陸小美。陸小美一看見鈔票就笑呵呵地拿出來清點,一點也不含蓄。
半晌,經理猶豫地說︰「還有一件事得給你們說說。」
「什麼事您說,經理別跟我客氣。」陸小美將點好的鈔票滿意地放在口袋里。她對她的財主一向都很客氣。
「有人想讓奧雪過去坐坐。」經理的表情很為難,目光有些懇求地看著奧雪。
陸小美和奧雪相視地皺了眉頭。
「不行!誰都不行。我們明天還有課呢!今兒得早點回去。」陸小美搖頭拒絕。
「可是……這客人我們也得罪不起啊!你們要是不過去,那今天可能也走不出KISS了。」
「誰啊?這麼霸道!」陸小美眨巴著眼楮好奇地問。
「瑞明溪。黑白道都敬他老爸三分,你說我敢說個不嗎?好在他這個人也沒什麼,出手也挺大方的,我擔保肯定出不了事兒。」
陸小美挑著眉頭,心合計要是真出了事兒,他不比誰都跑得快啊!再說了奧雪是她死皮賴臉硬拽來的。她就是不要財主,也不能不要姐妹啊!
「經理真不行!你好好說說,我看他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咱們還有事就先走了。」說著陸小美就拉著奧雪往外走。
經理著急地擋在門口,「陸小美,你不是著急用錢嗎?我私自再給你份演出費!你們好好合計合計?」
「不用了。我陸小美是貪財,可我還清楚什麼該拿,什麼不該拿!」陸小美語氣很強硬,轉身繞過經理拉著奧雪就往外走。
可意外的是奧雪忽然甩開了她的手。她回頭呆愣地看著她。
奧雪沉默地看了眼陸小美,轉頭對經理說︰「演出費你得多給兩份。」
經理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
「那成,你跟他說我一會兒就過去。」
經理點了點頭,越過呆愣著的陸小美走了出去。
半晌,陸小美皺著眉頭問︰「奧雪,你傻了吧?」
奧雪睨了她一眼,「你傻,我都不傻。」
「那你想什麼呢?萬一人家佔你便宜怎麼辦?再說你也不缺錢啊!」
「我是不缺,可你缺不是嗎?」
奧雪的一句話,陸小美頓時沒聲了。
「我知道,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你也不能出來跑夜場。可老這樣也不是辦法啊!所幸能掙點就多掙點,把你爸醫藥費都湊夠了,你這段時間也就能輕松點。」
陸小美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沉默地搖著頭。
「哎呀!你看看多大的事兒呀!也不少塊肉,不就是陪他喝幾杯嘛!我跟你說,我這酒量就跟我食量一樣,永遠都不知足。」奧雪拍著陸小美的肩膀,大言不慚地說。
陸小美哭了,眼淚怎麼也沒忍住,她覺得眼前的奧雪特別的美。
「喲!靶動得哭了啊!別跟我客氣,以後多請我到你家吃幾頓飯就行了。」奧雪抱著陸小美安撫地說。
陸小美抽泣地猛點頭。
奧雪是羨慕陸小美的,雖然她背負家里所有的開銷,平時壓力很大,可在奧雪眼里,能為家人付出也是種幸福。因為,那是她一輩子也做不到的事兒。
包房里很多人,抽煙的,喝酒的,大家都樂不思蜀。奧雪和陸小美隨著經理走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以注目禮的待遇等待著接下來的好戲。
「奧雪?」瑞溪明挑眉問。
奧雪沉默地點頭,目光與他對視。
「能喝嗎?」瑞溪明指著桌子上的酒問,見奧雪沒說話,接著又說︰「把我喝倒了,桌子上的錢就都是你的。」
奧雪看了眼陸小美,用余光瞄了一眼桌子上的錢,看起來挺多的,怎麼的也能有個兩三萬了。
「怎麼個喝法?你說。」奧雪一坐在瑞溪明對面的椅子上,不經意地甩了下頭發。
「洋酒純飲,怎麼樣?」瑞溪明一邊說一邊倒著酒。
奧雪立刻搖了搖頭。
「怎麼,不能喝?」瑞溪明皺著眉頭看了經理一眼。
奧雪再次搖了搖頭,「別一杯一杯地喝了,我沒時間,咱就對瓶吹,直到對方停下來,誰喝得多誰就贏。」
奧雪的話剛落,所有人都傻眼了。陸小美在奧雪身後直推她。
瑞溪明笑了。他很少笑,因為他笑起來,臉上的小酒窩讓他十分孩子氣。
「行,美女你怎麼說怎麼算。」
瑞溪明話剛落,一屋子的人立刻起哄地尖叫。
服務員很快端上了兩瓶洋酒。「砰」的一聲放在兩人面前。瑞溪明一直看著奧雪笑,自信得很。
奧雪懶得廢話,二話不說擰開酒就喝。
歡呼聲,尖叫聲,伴隨著兩人的較量,越來越強烈,而這些奧雪壓根一點也听不見。她一直閉著眼楮使勁地喝,仿佛自己是與世隔絕的,只有濃烈的酒精順著腸道像一把火似的燒遍全身。
她的世界是黑暗的,一直都是。她曾經幻想過自己很多次倒下去就再也沒起來。她甚至在祈禱自己可以在入睡的時候安靜地死去。
生活是乏味而寂寞的,是無奈而彷徨的。她一直都不知道何時才是盡頭……
在奧雪十三歲以前,她有很多願望和夢想。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將會成為天上最閃亮的那顆星。直到她的父母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去世。
以前她會覺得這世界上只有好,沒有壞。所有的人都是善良可愛的。可是她並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面對生活人總是會有諸多的無奈。
案母過世後她被送到了姑姑家,那是個遠離城市的地方。姑姑要比母親凶得很多,每天都黑著臉,抱怨著生活的貧苦。
奧雪那個時候不懂,不懂為什麼大家都不快樂,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因為她的出現。
她的出現似乎在姑姑家成了一個重大事件,姑姑和姑丈總是會爭吵著,久了她就越加的沉默。
有一次她在院子圍牆下哭,一抬頭便看見姑姑看著她。她的眼淚仍在不停地滑落,她以為姑姑會像媽媽一樣蹲下來安慰她,或者給她一個鼓勵的擁抱。可是她沒有,她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然後「啪」一個巴掌打在她臉上。
臉是火辣辣的,她開始不停地抽泣,拼命地忍著眼淚。她用一種怨恨的眼神看著她。
「以後不要再想那些不存在的人了,你現在是個孤兒,沒有人願意收養你。要不是我好心,你連學校都去不了。」
那一天,她才開始明白,她是不屬于這里的,也不會融入這個家。
半夜她時常會驚醒,然後睜著眼楮環繞四周。這是哪里?是她的家,還是姑姑家?她多麼希望那是一場噩夢,夢醒了一切如初。
泵姑有一個兒子比她大兩歲,很高,很胖,很魁梧,學了半年的散打。他常常會要求她陪他練習,而最常見的是她常常會被打得鼻血橫飛。她很不服氣,跑去向姑姑告狀,哪知姑姑卻說︰「怪誰呀!就怪你傻,誰讓你讓他打的。」
奧雪總是無語地離開。
有人嘗試過一夜長大嗎?有人嘗試過一瞬間家破人亡嗎?有人嘗試過寒冷的冬天,一個人從凌晨站到清晨嗎?她有!而且是這些的數倍。
當她身上的疤一天比一天多的時候,她清楚地知道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當生活怨不得人,當自己別無選擇的時候,她的眼淚也跟著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