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畫心 第1章(2)

暗秋辰不由微微閃了神。

一年前,他第一次見到蘇映伶時,也是被這樣的笑容所惑,她認真賞畫的樣子,她細心裱畫的神態,都一一深深烙進了自己的心田里,再也揮不去。

然而,他愛的是她裱畫的樣子,恨的,卻也是她的裱畫。

「娘子,我們先別管這畫啦,我讓容江準備一些東西,我們先吃飯。等吃完了飯再來——」傅秋辰不由分說,拉起了蘇映伶的手,「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樣下去不行。」

「相公。」蘇映伶掙月兌了傅秋辰的手,「我必須要把這件工作做完,只要有一個意外,我就前功盡棄了,而且也白白毀了一幅古畫。」

「不行,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傅秋辰也跟著惱了起來,再次抓住了蘇映伶的手,眼神堅決,「先吃飯。」

「相公!」蘇映伶語氣不由沉了幾分,「不要胡鬧。」

暗秋辰心中一痛,放開了手。

「好,那你就抱著你的畫吧!大家都別吃了。」

緊抱著手中的東西,他負氣甩門而出。

「相——」蘇映伶微掀了掀唇,但最終沒喚出聲,只是無奈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的拐角處。

其實她明白他的一片好心,只是她若是真的听了他的話,擱下手中的活兒,那這幅畫勢必會毀了。

畫心坊百年的信譽,不能毀在她的手上。

輕輕嘆了口氣,她收回了心神,繼續專注地修復那幅《韓熙載夜宴圖》,忽然間,她想起一件事——剛才他好像全身都濕了,下這麼大的雨,他去外面干什麼了?而且回家也不換身衣物。

搖了搖頭,蘇映伶苦笑。

畢竟他還是太年少了,依舊孩子心性。

那一年,他十九,她二十二,原本兩個毫無交集的人,就這樣莫名地走到了一起。其實對她來說,丈夫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繼續把畫心坊開下去,她能繼續裱畫……

暗秋辰怒氣沖沖地一把推開了臥室的房間,門也不關,然後就這樣一身濕地把自己丟到了床上,一直抱在懷里的包裹也隨之丟到了一旁。

為什麼她的心里永遠裝著畫?為什麼她連一點點的角落也不分給自己?哪怕是一點點,他也心滿意足了。

一年了。

他以為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他以為只要自己呆在她的身邊,總有一天,她會從不喜歡他,變成喜歡他;總有一天,她會漸漸地把他看得比裱畫更重要……但,這一切只是痴人說夢吧?

一抹淡淡的哀傷與失落涌上了眼底,傅秋辰輕閉上了眼。

回想起一年前,他在躍然齋見到她時,就為她眉宇間那抹明亮動人的神韻所傾倒。他不知道那時著了什麼魔,一顆心就這樣陷了下去,不可自拔。

躍然齋是傅秋辰的父親傅青一手創立的賣畫坊。雖然傅青從小愛古畫,但傅秋辰對畫卻一點興趣也沒有,反倒對武學興趣濃厚。向來疼愛兒子的傅青也沒強迫,反倒是請了一名江湖高人為傅秋辰指點武功。漸漸地,傅秋辰學得了一身好武藝,卻從不踫躍然齋的任何古畫,就在傅青為躍然齋後繼無人而一籌莫展的時候,傅秋辰竟然告訴他要娶畫心坊的蘇映伶。

而畫心坊是蘇州數一數二的裱畫店,現任的當家蘇映伶繼承了父親蘇扶的裱畫手藝,雖然為女流之輩,卻也將畫心坊經營得有聲有色。而且躍然齋跟畫心坊經常有生意往來,傅青深深知曉蘇映伶的人品。那是一個並不多話的女子,個性淡定平穩,雖然比傅秋辰年長三歲,但也不失為一個兒媳的好人選。

就這樣,傅青讓媒人前去提親,原本以為蘇映伶會看不上自己那個孩子心性的兒子,誰知,蘇映伶只有一個要求,只要成親後,讓她把畫心坊繼續開下去,讓她繼續裱畫,她就什麼要求也沒有。

暗青自然答應。

畢竟在這個時代,女人一般是不能出來拋頭露面的,更別提成親後,夫家一定會更加限制。而傅青其實是盤算著讓兒媳繼承躍然齋,當然不會反對蘇映伶將畫心坊繼續經營下去。

那一年,傅蘇兩家聯姻也成為了蘇州的一段佳話。

然而,這一年來,傅秋辰過得並不開心,雖然他與蘇映伶朝夕相處,但他走不進她的心。

「難道我從現在開始要學習裱畫?」傅秋辰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眼中的落寞漸漸為一抹明亮所取代。

「對呀,我跟著她學習裱畫,如果學得好,她一定會正眼看我的。」

目光忽然落到了滾到床角的包裹上,他懊惱地一拍額,「忘記送給娘子了,後天就是她的生辰了啊,我看她八成也忘記了。」抓起包裹,他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剛才這樣跟娘子說話,她會不會生氣呢?可能一氣之下,連生辰禮物也不要了。」

正冥思苦想,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少爺,晚膳準備好了,要吃嗎?」剛才裝裱間里傳來那麼大的動靜,看來少爺是和少夫人吵架了吧?容江小心翼翼地探頭往門里看了眼,卻眉頭緊皺,「少爺,你怎麼還穿著這一身濕衣服?小心著涼了。」

「哦,現在就換了。」傅秋辰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我哪那麼容易生病——」話音未落,他忽然打了個一個噴嚏。

容江苦笑,「你看吧,我就說會著涼。」

「沒事。」傅秋辰搓了搓略顯發寒的手臂,「我可是練武之人,你有見過我生病嗎?現在就去把衣服換下來——」轉過身,拿起衣架子上的一件干爽的衣物,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回頭對容江吩咐道︰「容江,你幫我將晚膳送過來。」

「少爺,你在要房里吃?」

暗秋辰搖頭,唇角揚起微笑,「去裝裱間,跟娘子一起吃。」她沒空出來用膳,那他陪她在里面吃應該可以吧?最多,他喂她!

暗秋辰越想心情越好。

容江橫了他一眼,「少爺,剛才不知是誰在裝裱間弄出那麼大動靜啊?」

正月兌下濕外套的傅秋辰臉上一紅,作勢就要將外套擲過去,「你小子多什麼嘴,快去,我餓死了。」

「好好。」容江領命而去。

暗秋辰連忙換下一身濕衣,忽然身體里涌上了一陣寒意,他打了個寒戰。

「啊,不會被容江的烏鴉嘴說中了吧?不就是淋了點雨麼?」輕撫了撫有些昏沉的額際,傅秋辰強打起精神,「先陪娘子用過晚膳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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