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掀開帳門,灼熱的陽光立時灑了她一身。
她去取水。
在這里,她和青麗娜一樣,有著很大的活動自由。在這遼闊的地域,子查赫德根本不怕她們逃走,而以目前的情形看來,她們也沒有逃走的必要。
無盡的綠從腳下一直蔓延至天際,與澄藍的天宇相接。數不清的帳篷分布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像一朵朵盛放的白色花朵。不遠處,著名的草駝湖高貴而優雅地靜立著,湖水融合了草原的綠和天空的藍,散發出一種神秘而獨特的魅力。
阿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著向大湖走去。
「你——站住!」昨夜那個少女的聲音在她身後突兀地響起,有些嬌蠻,卻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阿蘿有些猶疑,不知是否是在叫她,但還是停了下來,回過頭去。
那少女騎在一匹雪白的馬上,緊身的騎裝將她婀娜健美的曲線完美地襯托了出來,如花的嬌顏上有著淺淺的紅暈和隱約可見的汗漬,顯是剛騎馬歸來。
見阿蘿停下,她驅著馬緩步踏近。
「他們說你很丑,我想看看。」少女道。語罷,驀然揚鞭,卷起了阿蘿的面巾。
阿蘿閃躲不了,只能倉皇地低下頭。
「啊!」一聲驚叫,少女捂住自己的嘴,驚恐地瞪大了眼。任她怎麼想,也估料不到會看到這樣一張臉。
「藍月兒,你做什麼?」子查赫德的聲音出現在不遠處,隱約可听出不悅的意思。
阿蘿尚沒來得及看過去,回過神的藍月兒使起了性子,已揮鞭沒頭沒腦地擊向她。
阿蘿措手不及,反射性地抬臂遮擋,硬生生受了一鞭,火辣辣的疼痛在下一刻自她縴細的胳膊蔓延開,但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然後,她看到藍月的另一鞭落下——
「藍月兒,你太放肆了!」子查赫德惱怒的聲音來到近旁,下一刻她發現自己落入了一個寬厚的懷中。
是子查赫德護住了她。
一絲暖意在阿蘿心中悄然升起。
「她嚇到我了。」藍月兒俏臉上是猶有余悸的怒意,那一鞭卻不敢再揮出,「大兄,你怎麼能為了一個奴隸對我發脾氣?」
靶覺到懷中瘦弱的身子,又听到藍月兒如此嬌縱的話語,子查赫德更覺生氣,聲音卻很冷靜︰「你忘記我說過什麼了?」
藍月不由噤口不語。子查赫德早有嚴令,不得隨意打罵奴隸,違者嚴懲不怠。知道自己闖了禍,她的目光求救地望向子查赫德來的方向。
「莫赫,你是不是應該先放開你的……奴隸。」低沉的女聲傳進阿蘿的耳中,是昨夜那個和子查赫德在一起的女子。原來他們是一起到的,只是那女子一直在冷眼旁觀而已。
阿蘿身子一僵,在子查赫德聞言松手的那一刻順勢退出他的懷抱,眼楮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不知何時來到旁邊的女子。
那女子也正看向她,兩人目光相撞,女子露出友善的笑意。但她眼中隱藏的驚色依然被阿蘿敏銳地捕捉到。
這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女人,身形高挑勻稱,膚色微黑,在緊身武士服包裹下的身體健美而充滿活力,雖及不上青麗娜的艷色,但一雙秀目明媚俏麗,又亮又黑,散發著另一種不同的誘人風情。烏黑的秀發編成雙辮,長長地垂在胸前,除了垂在雙鬢的兩串骨飾外沒有特別貴重的裝飾,卻讓人一見難忘。
也只有這種女子才適合他。
阿蘿收回目光,漠視臂上的疼痛和心中莫名其妙出現的酸澀,彎腰行了一禮,就要退去。她不想在一件她並不放在心上的事上糾纏過久,也沒想過讓誰受到懲罰,所以最好離開。
「啞奴,你去哪里?」子查赫德有點奇怪地喊住她。她難道不想為自己討回公道?
阿蘿頓了一頓,目光落在草駝湖浩渺的綠波上,有很多水鳥正在上面自由自在地飛翔捕食,「取水。」她的聲音很溫和,沒有任何的倔強和負氣,但也沒有奴隸應有的卑微。
「怎麼?不是有人送來嗎?」那女子訝道,不解地看向子查赫德,按道理沒人敢漏掉他的大帳啊。
「是。」阿蘿知道,但她想去湖邊,想去看一下水鳥,想去看一下它們的自由。自由,即便是看著,也會讓人覺得美好吧,「我想自己去取。」她的心思不會有人明白。
看著她心不在焉的神情,子查赫德的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她的表情讓他失去了處罰藍月兒的情緒,如果可以,他更想知道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柃木,藍月兒交給你,該怎麼做你應該很清楚。」口中雖是如此說,但誰都明白他是有意放過藍月兒,否則絕不會這麼隨意地交代一句。
柃木聰慧,一听便明,也不多言,拉著滿臉不高興卻又不敢再使小性子的藍月和她的馬先行離開,留下子查赫德和他的女奴。
「你受傷了。」看向再次蒙上臉的阿蘿,子查赫德緩緩道。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留下來,對一個奴隸,他是否付出了過多的關注。可是這樣瘦弱而奇特的女子,實在很難讓人不留心。
「嗯……」阿蘿沒想到還會有人關心她,有些意外,頓了一頓才想到應該說點什麼,「沒有關系。」手臂的痛她並不放在心上,可是要去湖邊恐怕不太可能了。
她有些遺憾地望了眼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美麗大湖,然後別開了頭。
那一道鞭痕像她臉上的疤痕一樣,在白膩如玉的肌膚映襯下顯得異常駭人。
月色下,阿蘿讓自己緩緩浸入冰涼的湖水中,對于手臂上那道紅腫的血痕只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深夜的草原空闊而冷清,人們都已入睡,她疼得睡不著,又覺得身子染了汗污塵土,于是悄然起身來到這疏林邊的湖畔。
夜晚很冷,以她的身體本不適宜在這個時候入湖洗浴,但除了現在,她找不到更好的機會。
空氣很好,有花的香味,沒有烈日下牲畜的臊氣。她咬緊牙關抵抗那讓她顫抖的浸骨冷寒,她是冰城的人,沒有道理怕冷。
「蠢女人!」一聲低沉的嘆息在靜夜中驀然響起,下一刻,一道黑影如大鳥般從林中撲出,將湖中手足僵冷的女子拎了出來。
「想找死也不必用這種方式。」胡亂為阿蘿裹上衣服,子查赫德沒好氣地道。
很快在林中空地生起一堆火,他回過身將冷得直哆嗦的女人和著微濕的衣袍勾進自己懷中,坐近焰火。
他在柃木那里,因為感到異常所以出來看看,沒想到會發現這個笨女人竟然在夜晚最冷的時候下湖洗澡。不要說她,就是他們族中最強健的婦人也不敢這麼做,她未免太有勇氣了些。
抱著懷中冰冷而瘦弱的女人身體,子查赫德的思緒卻飄到了別處。他知道這個女人沒有那種引起他警覺的能力,那麼是什麼人呢?是有意還是無意?
樹枝斷裂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他並不意外,知道來人是有意發出訊息,表示沒有敵意,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誤會。
抬眼,他看到一個獵人裝束的青年男子走出樹木的陰影向火堆走進。明月的光線下,他可以看到男子清秀俊朗的臉和修長的身型。
不是他!子查赫德不動聲色,卻已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獵人。
「對不起,看到這里有火光,所以想來借點火種。希望沒有打擾你們。」那青年獵人直至近前,開口道。聲音出乎預料的好听,像是男子的清越,卻又隱含女子的輕柔,若只聞聲音的話很難讓人分辨雌雄。
只一眼便對一個人產生好感,子查赫德很少有這種經驗,但這個獵人卻讓他體會到了,「不會。若不介意,小兄弟何不就在此處歇息一下。」他主動邀請。
青年獵人看了眼子查赫德懷中的阿蘿,微一猶豫,而後頷首道謝答允。
「我還有一個伙伴,不知是否也能一起?」沒有立即坐下,獵人遲疑地征詢主人的意思。
子查赫德心中一動,知道獵人的伙伴才是那個惹起他警覺的人。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他回應的同時已經開始猜想另一個尚未出現的神秘人物究竟是何方神聖。
「紫狼,出來吧。」獵人回首對著樹林斑駁的深處低喊道。
紫狼!子查赫德听到他的話,一驚,原來是頭狼,但自己為什麼沒聞到狼的味道?
一陣風過,濃烈的麝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一頭巨大無匹的狼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火堆對面。以子查赫德的鎮定也差點驚得站起來。那匹狼體型碩大,高度竟與子查赫德相差無幾,一身紫毛深長華美,在夜風中輕輕飄動。
「對不起,我這朋友有點、有點……」獵人的表情有些尷尬,顯然在為紫狼嚇到人而覺得不好意思。
很快回過神的子查赫德微微一笑,深深地與眼神冷淡高傲的紫色巨狼對望了眼,「沒有關系,請坐。這麼高貴的狼……很少見!」他發自真心地道。
「是……」獵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含糊地應了,便在火堆前席地坐下。那紫狼竟無比馴良地偎在他的身邊,為他遮擋寒冷的夜風,只是一雙連人類也不會擁有的睿智墨色眸子卻漠然地望著天上的圓月,仿佛在想著什麼。
迫自己將目光從巨狼身上收回,子查赫德感到懷中的身子開始暖和起來,不由低下頭。阿蘿仍緊閉著眼,但不再顫抖,嘴唇也已漸漸紅潤。
那獵人似乎是個不大愛說話的人,坐下後便偎靠著紫狼打盹,只是偶爾醒過來給火添點木枝。清醒的只有子查赫德和那匹狼,卻誰也沒發出聲音。
溫暖的感覺從四肢蔓延至髒腑,阿蘿緩緩回過氣來,渾身一震,睜開眼,不想竟望入一雙比天宇更深黑的眸子中,半晌才回過神來。
「莫赫大人!」她驚惶地掙月兌他的懷抱,一時之間竟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
子查赫德並不阻止,看著她慌張的表情,突然產生想笑的沖動。
這邊的響動驚醒了那個獵人,他坐直身,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不再入睡。而那匹狼依然旁若無人地看著夜空,似乎周圍發生的一切都與它無關。
「把衣服穿好。」看到阿蘿的衣袍因為她的站起而散開,隱約現出里面曼妙的胴體,子查赫德艱難地別開眼,低聲提醒。阿蘿是面向著他,所以那獵人暫時什麼也看不到,但若阿蘿稍一轉身必會春光大泄。他不希望看見那種情形出現。
阿蘿一怔,然後驀然反應過來,不由臉上一陣滾燙,慌忙抓住衣襟將自己裹了個嚴實。背轉身,準備系腰帶,不想竟發現還有其他人在場。而且是一個人和……
「蒼御!」她失聲道,而後倏地住口。怎麼可能,那只是一個傳說,不可能真的有,是巧合吧。
「什麼?」除了子查赫德,其他兩個不速之客對她的叫聲沒有任何反應,顯然以為她在自說自話。
阿蘿赧然地低下頭,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轉,對子查赫德的問話含混應了句沒什麼,讓看著她的人也覺得緊張。
搖了搖頭,子查赫德突然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跟前,不理會她的抗拒,幫忙為她整理好衣服。抬頭看到阿蘿震驚的表情,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事實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他為什麼要在人前對阿蘿故意做出如此曖昧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