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滿城雪花飛舞。
滿樹的雪白晶瑩,猶如千樹萬樹的梨花。
身著雪白衣衫的妖嬈少年立在窗前,看滿城的落雪,雙眼迷離。
突然,他折身轉回屋內。
「清荷,端盤花生來!」
對,此清荷就是跟七月在江南鬧場子的清荷,也只有清荷,七月才放心讓她踫蕭蘭啊!
「來了,公子爺。」
大盤花生米放在眼前,七月對著室內的人吆喝︰
「比賽了啊,看誰花生米夾得又快又狠又準!輸的人老規矩,三大碗女兒紅!」
「公子……」清荷想制止,眼淚卻先流了眼眶。每次比都會輸,卻每次都來比,看得她心里難過得要死。
「喂,清荷,每天你都對我哭上三回,你還讓不讓我活了?!」七月胡亂地在她臉上抹了抹,「你知道我最怕你哭的了,不想我被喝酒就給我助威吶喊……怎麼說著你還哭起勁兒了……清荷……不許哭!再哭我不理你了!我可真不理你了……好啦好啦,不比,我不比了還不成嗎!」七月左手輕拍額頭,笑嘻嘻地湊到清荷面前,「你是積雪嗎?可太陽都沒出來,你自己就先融化,也太不矜持了吧?」
「……」被他這麼一逗,清荷又哭又笑地捶了他一拳,「外面好冷,咱們回去吧,不然門主又給你下禁足令。」
「他敢禁我的足?」七月大言不慚,「除非先跟我打幾百回合差不多……」
掀開用來擋風厚厚的門簾,與正要進門的人打個面照,愣在當場。
北風從兩人之間呼嘯而過。
「公子,怎麼了?」清荷跟在後頭,見到門前站立的高瘦書生,微微有些愕然,「雲……」
「清荷,回去了。」七月打斷了了清河欲喊出的稱呼。
目不斜視,從他身邊走過去,于是擦肩而過。
書生突然伸手,拉住七月的右手,轉身,凝望依舊迷離如初的七月。七月的背影又是輕微一震,緩慢回頭,笑容淡薄如雪。
「這位公子,可有事嗎?」
「有,我找你。」
「找我?我們認識嗎?」七月使力,想掙月兌右手上傳來的暖意,未遂。
「認識。」他是蕭蘭,他是七月,怎會不認識?蕭蘭從懷里取出兩個香囊,將「雲」字香囊放到七月手心,「我們不只認識。」
七月看著右掌心的香囊,松散的指頭微微往手心靠近,可是……
右手無力地垂落,掌心的香囊從手心里溜走,掉在雪白的地上。
即使幸福就在手心,他也根本就無法握緊了。
狠心一甩手︰「清荷,走啦!」
蕭蘭蹙眉,拾起雪地里的香囊。
「七月……」蕭蘭遲疑了一陣,「七月,我見過恩公了。」
七月的腳釘在雪地上,這慢吞吞的書生,終于知道了嗎?
蕭蘭追了上去,雪地上留下他深深的腳印。
真好啊,在雪地上看到是他的腳印,而不是輪椅的輪印。
蕭蘭追了上來,口中的白霧,一團一團地呼出︰
「七月,我去月劍門見了恩公,我……已經向他提親,請求他把女兒嫁給我,恩公他……同意了。」
蕭蘭果然已經知道了。
其實七月是恩公月長天的女兒。
當年因為七月因中毒雙目失明,月長天擔心她的眼楮不能治好,待他老去的時候,無人照顧。恰巧在帶七月去找藥王的路上,救了雲家三口,便折下半塊玉給年少的蕭蘭,讓他十五年後帶著玉來找他,他便可將女兒托付給蕭蘭。
七月知道父親的想法,十分不滿,便化身翩翩少年,去探一探雲蕭蘭。這一探可讓蕭蘭飽受煎熬,他還以為自己有斷袖之癖,苦悶不堪。
「什麼?」七月驚訝,這可不是書生的作風,心底的喜悅沒有骨氣地冒出來,讓她有些惱,「他同意了,很好,那你娶他去,我會送上賀禮。」
「七月,你惱我氣我,我知道。我也十分懊悔,讓你那麼難過。」
「算了,我早忘記了。」七月往前走,氣個溫吞的書生能氣多久,要氣也早在他為她擋下致命那刀時不值得一提了。「你回去吧,我要出家當和尚了。」
「七月!」
「小姐!」
這是什麼鬼話!驚得身邊的兩人都靠過來。
「當和尚?你那麼愛吃肉你能當和尚?況且你也當不成和尚,當尼姑比較實在……」呸呸,這嘴說的什麼話,清荷立即改口,「你要出家,也得看人家同意不同意啊?」
清荷擠眉弄眼給蕭蘭暗示,被七月一把按下去︰
「反正我這輩子都不成親!」
「那我等你。」
「都說這輩子不成親了,你要等到下輩子?」
「若是你說下輩子,我便等到下輩子。」
「那就下輩子吧。」
「好,你讓我等多久,我便等多久。」
七月搔搔頭,這是順從還是在以另一種方式反抗?她可是知道這書生性格雖是溫和,可堅持的東西,雷打不動。
要不怎會為了十五年前的約定,用爬的也要上月城?要不怎麼即使相信她,還寧願讓自己跟她都難過,也堅持要見到尹素華?
而若不是知道七月在月城,他只怕會空等七月一輩子。
「那我若是不讓你等呢?」
蕭蘭面色微微有些蒼白,目光卻堅定無比,仿佛凝結了亙古不化的雪。
「你不讓我等,我便不等。」
……真的是——氣死人了!到現在也不會說句好話,七月這一氣可不輕,剛剛還隱約的喜悅消失無影蹤。
「那你別等,早前我就跟你說,咱們恩斷義絕了不是嗎?你是不是因為腿能爬能跑了,特意大老遠跑來月城氣我?」激動了,勾起了傷心的往事,「我讓你不要喜歡尹素華,你不听。我讓你相信我,你不相信。我讓你跟我恩斷義絕,讓你不等,你就恩斷義絕,你就不等……」
這下可好了,被弄哭了。
蕭蘭嘆了口氣,將她拉到懷里。
學她慣用的伎倆支開話題︰
「七月,我的腿,有些疼。」
「啊?!怎麼會,怎麼會?」哭得像個孩子的人手背抹掉眼淚,火速彎腰檢查他的腿,「是不是走路走急了?還是站在雪地了凍著了?」
揉了好一陣,她的手像瞬間被凍結頓住,緩慢抬頭看微笑望著她的蕭蘭。
「會騙人了?你哪兒學來的?!」
哎喲,胃都疼了,這會兒不只是因為生氣,更是扼腕,怎麼會栽在一個動不動就臉紅的書生的手上?氣惱地伸腳就往他腿上踢,踫到他的腿的時候,力道也變得輕輕的,怕真給踢壞了。
「疼死你疼死你算了!」
清荷翻翻白眼,他們不累,她看著都累。兩人兜圈子,能不能兜得有創意些?
比如這樣……
伸腳一擋。
欲追上去的書生立刻往前撲過去,而走在前頭的人擔心在作祟,趕緊轉身接住,當了墊底的……護衛的職業病犯了。
清荷拍拍靴子上的雪。
這樣看就舒服多了。
書生終于不用每次都是被欺負,被壓在下邊,而是貼在七月身上。
原來弱勢的感覺,會讓人心跳臉紅啊。但是七月就很不甘示弱,紅著臉嚷嚷︰
「還不起來!」
「七月,能不能等一會兒……」書生的目光柔柔的,暖暖的,比平時更甚。
「為何要等,不是不讓你等了嗎……你都不等,我為何要……唔……」
清荷輕輕嗓子,向四周掃視了一遍,果然有些城民驚愕地站在原地,似是被凍僵了。
這也難怪,任誰見了兩個俊美的男子滾在雪地上親在一塊兒,煽情得幾乎要遭天譴,都會驚愕不已的。
可是,確實很美啊,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