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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宮變小三 第十五章 回家(1)

賀心秧不停吐著鮮血,痛楚在她每一寸神經中蔓延,蒼白扭曲的小臉、咬得泌出血絲的雙唇,看得蕭瑛心如刀割。她緊緊抓住他的衣服,彷佛听見死亡的腳步接近,她恐慌、她害怕,她眼底有深深的依戀不舍。

就要死了,怎麼辦?她再也看不見願願、望望,再看不見蕭瑛,天涯海角、天上人間,從此生死分離。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死亡是什麼感覺,會比現在的痛不欲生更嚇人嗎?會不會像是墜入萬丈深淵,被永夜包圍?

她凝望著蕭瑛慘白的臉,潸然淚下……她就要死了,離開親人、朋友,離開愛她、她愛的人們,沒有他們,她能不能忍受無盡的黑夜?

方磊不在太醫院,但所有的太醫全趕過來了,他們分別替賀心秧號過脈後,表情是一致的絕望,他們跪地垂首,雖然沒有說話,但大家全明白,她沒救了……

蕭瑛大聲怒吼,「便是掘地三尺,也給我把方磊找出來!找不到他,你們一個個通通給我陪葬!」

他從不輕賤人命,會說出這種話,是因為他已經恐懼到極點,再沒辦法克制。

紫屏在哭,苓秋更是哭得不能自己,她們不明白,怎地好端端的一場喜事,會鬧成這樣?紫屏更是自責得想拿把刀子割了自己,她狠狠捶著自己的大腿,恨死怨死自己,小姐說不舒服,她怎麼可以否決她,怎麼可以說她在演戲,還要逼她听話懂事,逼她當個好媳婦。

都是她害的,如果能早一點找太醫,也許小姐就會好好的……忍不住滿心哀慟,她抱住苓秋,哭得不能自己。

蕭瑛抱起賀心秧,讓她坐在自己的膝間、靠在自己身上,他用袖子抹去她嘴邊的鮮血,一遍一遍再一遍,可那血像是吐不盡似的,不斷從她嘴邊流出。

「不怕,不會有事的,方磊的本事有多大,你是知道的,對不?再撐一會兒,為我再撐一會兒好不好?」

口口聲聲說不會有事,可是蕭瑛不知道,他的口氣失去了篤定,不知道自己的淚水悄悄滑落眼角,在下頷匯聚,滴落她唇邊。

她知道、也嘗到了,是苦澀、是絕望的滋味。

她很害怕,但忍不住想笑,忍不住想告訴他︰傻瓜,安慰人的口氣要自信一點,這樣軟趴趴的,誰會相信?

她想擠出一個甜美燦爛的笑臉安慰他,想告訴他,沒關系,她不是死去而是往回家的方向前行,可是……沒把握呵,她沒把握自己回得去,更沒把握那些話安慰得了他。

突然間,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蕭瑛痛得皺緊濃眉,但不管再疼再痛,他都不肯放下懷里的賀心秧,不肯與她片刻分離。

疼痛間,許多場景躍入他的腦袋中,熟悉竄入心底。

她繞過自己,隔著圓桌,瞠大杏眼,朝他大吼,「假的!我不是名門之後、不是官家千金,更沒有落難,我只是在這個不懂得民主、不懂尊重人權的時代里,被一群惡毒的壞蛋抓到,然後以武力脅迫、逼良為娼……」

她從震驚到恍然大悟,再到痛不欲生,鮮明精彩的表情,看得他心情大悅。奇怪,他怎麼從來不知道,整一個女人會得到這麼多樂趣?「秧秧、隻果、黛安芬,請問姑娘有多少個名字?」

「請問王爺,我前輩子是殺你父、奪你妻、謀害你的性命,還是搶了你的家產、放火燒了你全家?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我?!」她苦著一張臉。

他仰頭大笑,模模她的頭發,低下頭額頭與她相交,在她耳畔輕聲撂話——

「怎麼辦呢?我可憐的小隻果,以後我還會繼續這樣對你,因為這樣……太有趣了。」

她臭了臉,命令蕭霽道︰「果果,去找一把鏟子給我。」

「做什麼?挖地道嗎?」

「不是,我想挖挖這里有沒有藏了什麼髒東西,怎盡招惹些不干不淨的人。」

「放心,讓你們搬進來之前,我已經找人看過風水,這里是吉祥寶地。」

「要比風水,哪兒比得上皇陵,王爺怎不上那兒溜溜?」她橫眉豎目,終于轉頭望向他。

她聳起肩膀,像繃著什麼東西似的,待松開肩、松開臉部表情時,她大大地吸一口氣,彷佛要把所有空氣全吸進自己肺里,她拉出一道滿足笑意,甜甜地笑說︰「你不娶惠平郡主,真好。」

他也笑,一笑再笑,笑得自己都忘記,笑容是用來掩飾自己,而非用來表達真心。

他把她攬進懷里,她是他的。

「因為喜歡,所以擔心;因為愛你,所以在意;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喜歡我,就請別再讓我為你擔心。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冒任何想冒的險,前提是︰你必須平安、健康地回到我面前。」

他吻她,在她唇舌間輾轉流連,他捧著她的臉,想用吻密密地將她在心底封存,教自己一輩子不忘記這個愛人,他希望他們還有長長的一生一世,希望未來的每個吻都像現在,繾綣纏綿……

他終于放開她,卻發現她滿臉淚痕。

「我吻得很爛嗎?為什麼哭得這麼慘?」

「不是,我哭是因為你馬上就要出發,時間不夠了。」

「時間不夠?你想做什麼嗎?」

她哽咽著說︰「我想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

他心疼地揉了揉她的長發,笑說︰「好,等我回來,就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

然後,像是一根繩子,飛快地串起他與她之間所有片段點滴,那些塵封的往事在瞬間、在千鈞一發里,破開他的腦子,想起來了,他通通想起來了。

弄錯了,他早已經放下關倩,隻果才是他心愛的女人,她們雖有相似的臉龐,卻有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是他獨一無二的穿越女啊,是隻果讓他明白,關倩只是在自己需要親人的時候適時出現,他喜歡關倩,因為她對自己盡力、給予關懷,而關倩的背叛,傷害的不是他的感情,而是他的驕傲與自尊心。

他愛隻果啊,她不是替身、不是影子,她是他真真實實愛上的女子!

蕭瑛望著她的臉,恨不得那血是從自己身上流出的,他不斷親著她的額頭,一下一下,他試圖溫暖她,但效果不彰,急得淚水擠出眼眶。

一只冰冷的小手撫上他糾結的眉宇,賀心秧喘著氣說︰「別哭,我不痛。」

才怪,她的臉痛得擰了起來,她是怕苦、怕痛、怕窮,天生要來享好命的女人,怎麼可以這樣受盡苦楚?

「說話好嗎?听你說話……我不痛。」

蕭瑛用力點頭,好,只要能讓她不痛,就是要他唱歌跳舞,他都做。

他拉起她的手壓在自己胸口,那是假蕭瑛說真話的動作。

她又吐一口血了,血染上他的手背,他沒擦去,只是深情凝望著她的雙眸,彷佛永遠都看她不夠。

「隻果,我記起來了,記起過去所有發生過的一切,記起來,在很‘真’的你身邊,我這個‘假’才會打從心底快樂,記得我總是逗你、鬧你,看著你氣呼呼的表情,然後……幸福洋溢。

「我記得我們約定好,等我從城南蒼山回來,我們要一起做禽獸不如的事,記得我對你的承諾︰不管是千山萬水,遇到再大的困難,我都要回來,見你。」

她細細觀察他的眼楮,他的眼里有深情、有憂郁、有他作承諾時的點點甜蜜,于是她確定,他是真的想起來了,這些話,不是出自于孟郬的轉述。

雖然很痛,可是她想笑,想拉開嘴角,露一個甜甜香香的隻果笑臉。

「隻果,我愛的人是你、不是關倩,所以在谷底那一年,我們不確定還能不能回得來時,關倩幾番邀請,我都無法對她逾矩,因為即使失去記憶,你始終佔住我的心,不讓我對其他女人產生。更因為承諾還在,我要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不是和其他女人。

「過去一年里,面對她,我必須時刻提醒自己,她于我有恩有義,我必須回饋以真心,但是真的很難,因為她從來就不是帶給我快樂、不是我真心喜愛的女子,但是勤政殿里,初初見到你……我這里、這里,就不對勁。」

他拉起她的手,貼貼他的頭、再貼貼他的心。

「我是何等多疑之人,怎麼可能憑著小四和孟郬幾句話就相信自己曾經喜歡你?我會相信他們,是因為我不斷想起你、不斷被你憔悴的容顏擾了夢境,那時候,我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呵。

「關倩對我說,我可以娶你回家,她願待之以禮,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對她有多感激。可那時,你于我只是個陌生女子,我怎會想要親近你、想盡辦法與你接近?因為,真愛始終在我心底,即使我失去記憶。」

賀心秧笑了,心滿意足地笑開。真好,他說他愛她呢,她不是影子、不是替身,是真真切切的愛情,可……真惱人吶,為什麼不早一點呵,為什麼他才想起過去,她就要死掉?這是上天對將死之人的悲憐還是殘忍?

她又吐血了,可這回,她嘴里沒有嘗到血腥味,只有淡淡的甜,因為,他與他的愛,就在身邊。

「昨天我好生氣,氣到抱走願願、望望對付你。其實……那不是生氣,而是恐懼,恐懼你要離開我,恐懼我再也見不到你,恐懼我們之間沒有未來與明天,恐懼你就要走出我的生命。

「這份恐懼與我爭戰了一整個夜晚,宮門初開,我立刻沖進懷寧宮來,關倩是正妃,我應該往她那里去的,那才合禮制,可我管不了那麼多,因為我害怕人去樓空,害怕願願、望望也留不住你的腳步,更害怕你的固執……隻果,你是第一個教我心慌意亂的女人。」

有些倦了,這段日子總是累,閉上眼楮,賀心秧好想睡。

可……真是的,她多喜歡听這樣的甜言蜜語,偏偏周公來找人下棋,她努力撐起眼皮,連連試過幾次,都無法提振精神,真是討人厭的累……

「倘若你現在問我,我必須在關倩和你當中選擇一個,我會選誰?對不起,我還是會選擇娶她,因為那是道義與責任,但確定的是,這輩子我再也不會幸福了,失去你,我不會死、不會殉情,但失去你,等同于剝去我生命里所有的幸福樂趣。

「我終將走回到從前,掛著偽善的面具,繼續辛苦的人生,無真心、無真意,有的只是一場虛情假意……」

閉起雙眼,她認真傾听。

是啊,她老是把全副的心思放在愛情上,卻沒想過禮教道德對于這時代的男人影響有多深,他們會為家族、為道德、為義務而犧牲自己。

倘若不是如此,他何必因為先皇遺詔,傾全力將果果扶持成皇帝?如果不是如此,他何必與蕭鎮對壘,明知有性命危險,還是要前往赴約?如果不是如此,他何不遠走高飛,遠離蕭□的監視……

她愛上的蕭瑛就是這樣一個人啊,把責任放在個人喜好前面,把義務看得比自己的夢想還高遠,她怎能要求他無視關倩的情義,無視于她的舍身?

她錯了,她該入境隨俗,該放棄對一夫一妻的堅持,她應該為了這樣一個愛自己的男人而妥協……

嫁了吧,真心嫁了……她願意在現實前面低頭,願意相信他的承諾……

可惜這些話,她沒有力氣說出口。

「對不起,我不該勉強你,我該尊重你的時代給予你的教育,我不應為了自己的恐懼,強勢霸道地把你留在身邊,醒來吧,蕭瑛在此承諾,如果你願意醒來,我們繼續當朋友,我再不逼迫你……」

傻瓜,不必逼迫,她後悔了呀,她願意嫁、願意坐上他的八人大轎抬進他的家,如果要因此而使心計、耍賤招,那麼,斗吧,關倩,放馬過來,她不再害怕、不再逃避,她要當只雄赳赳、氣昂昂,正面迎戰的小斗雞。

吐氣,她真的真的希望,能把話說出口,只是她無力抵擋強烈的疲憊侵襲。

她的頭緩緩垂下,呼吸漸漸微弱……

他彷佛意識到什麼似的,抱緊她,緊緊地將她摟在胸口,淚水從他的眼眶滑入她的發間,他輕聲在她耳畔低語。「如果我不愛你,明月會墜跌、太陽不再光亮,但明月不墜、太陽會發光,所以可以證明,我愛你;如果我不愛你,海水枯竭、光陰會倒轉,但海水不會枯竭、光陰不倒轉,所以證明我愛你;如果我不愛你,蕭瑛不會存在這個世界,而我存在了,所以證明,我愛你……」

奪過關倩的軟劍,孟郬一劍劃開她的身體,鮮血噴射出來,他的臉是冰的、身子是寒的,即便染上她溫熱的血,也擋不住他凍人的視線。

必倩死了,但孟郬的手未停,軟劍飛過將她的臉畫成猙獰魔鬼,他不光想這樣做,更想將關倩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他不知道關倩為什麼要殺晴,但只要膽敢犯到他的女人,就算是皇後娘娘,他也不準她活!

對,他護短,晴是他的短,是他今生唯一想要守護的女人。

他疾奔到宮晴身邊,方磊已經為她扎下銀針,止住不停往外流的鮮血,他雙眼望向方磊,想要他給一個答案。

方磊輕輕搖頭,抱歉的低聲道︰「傷及心脈,我束手無策。」

孟郬狂怒,一把揪住方磊的衣襟怒吼,「你怎麼可以束手無策?你憑什麼束手無策?你是祈鳳皇朝最好的大夫,你不可以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

爆晴偏過頭,看著孟郬,忍不住苦笑,再高明的大夫也醫不了無命人啊,他啊,分明是為難人。

她輕輕拉他的衣袖,孟郬轉身,她瞧見他的淚痕。

他在為她哭呢,還以為這樣一個冷冰冰的人不會流淚,原來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輕輕將宮晴抱在身前,像是在哄三歲孩子似的,柔聲道︰「不要死、不準死,我們約好的,清明你要陪我回家祭祖,我要讓爹娘看看,我喜歡的是一個怎樣能干聰慧的女子……

「我們約好的,中秋要找一處無人高山,冰人郬要為青天晴高歌一曲,我已經開始在練唱曲子了,你不可以不听……

「我們約好了,年底你要成為孟家媳婦,我們要辦一場別開生面的婚禮……我們約好的啊,絕對不可以不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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