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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本賢良 第十二章 果氏家族重逢(1)

車輪在路上轆轆地轉動著,賀心秧掀開車簾,向外頭望去,街道已恢復水災前的繁華熱鬧,好像那場水災只是夢境一場。

慕容郬不斷從城里帶消息回別院,這次的水災讓宮節的名聲如日中天,已從原先的青天大人成了星宿下凡、拯救世人于苦痛的活神仙了。

因此現在宮節命令一下達,全縣百姓立刻奉行。

前幾天的瘟疫倡導已經結束,所有回鄉的百姓都忙著煮水殺菌、清除屋內屋外積水,並用烈酒擦拭家具消毒……

即便如此,為防患未然,宮節還是透過慕容郬的幫助,購來幾大車的藥材,並將城中大夫集合起來,成立一個護理站,凡有百姓出現發燒頭疼的現象,就得立刻就醫。

馬車里頭空間很大,但並不算奢華,角落處有格架,里頭擺著一些茶、零嘴和書冊,這是王府馬車,因為蕭瑛堅持送他們回家,因此蕭瑛、宮華、賀心秧三個人同坐,而送宮華到王府別院的那輛馬車就讓苓秋紫屏坐了。

一路上,像是在考較宮華功課似的,蕭瑛問、宮華答,討論的全是民生政治,偶爾兩人講得興起,還會撫掌大笑。

靶情這麼好嗎?賀心秧視線輪流在兩人身上掃過,眉頭聚出一座小山峰,是哪里來的緣分,才短短幾日相處,就成了好兄弟?

這幾日,賀心秧總避著蕭瑛,她關起門來,認真賺錢,真正做到足不出戶。

她的表現讓宮華的不安放下,他知道,賀心秧終究是聰明的現代女子,懂得愛情來來去去,沒有誰非要誰不可,明白此路不通,自有屬于她的康莊大道,不至于擰了脾氣,一路走到絕處。

雖然惠平郡主的確上門來鬧過兩回,可讓她幾句軟釘子給踫了回去,宮華知道後,刻意在蕭瑛面前提過一次,他派來兩名府中護衛,守在賀心秧屋外,自此,惠平郡主再沒有來找麻煩。

「是因為兵力不足的關系嗎?為什麼與韃子的戰事打了那麼多年,還是打不出個所以然?」

在兩人討論過韃子年年冬季犯境、春天帶著戰利品返回家園後,宮華終于提出問題。

「並不是,朝廷往北方撥銀子,燒的錢比治水還多上數倍,增兵之事也年年進行,朝廷甚至想過將兵丁往北移,棄守東方水域,頒布禁海令。」

「既是如此,怎會打個不勝不敗,無法徹底驅逐韃子?可是翁大將軍年邁體衰,沒辦法打仗之故?」

「有許多原因,但你指的這個是最微末的一個。」

「其他原因呢?」

「首先,當今皇帝性格喜怒無常……」

「噓!」賀心秧才不想加入討論,保持距離的事,她已經連做好幾天了,但蕭瑛越講越過分,逼得她不得不出聲。「別亂罵皇上,你確定這里沒有錦衣衛?確定隔牆無耳?」

「錦衣衛是什麼?」蕭瑛問。

爆華無奈地瞄她一眼,又是從那些穿越小說上得來的信息?不是每個穿越人都會踫到錦衣衛,至少祁鳳皇朝並無錦衣衛的編制。

「呃……」

她向宮華投去求助的一眼,宮華別開臉,擺明不幫忙。

好吧,自立自強嘍。「就是那種身懷武藝、穿著錦衣玉袍,明明不是侍衛,卻愛躲在門外、偷听人家隱私的人。」

她一面說,眼楮一面上上下下在他身上輪番掃視,刻意誤導,她指的不是別人,正是堂堂的蜀王殿下。

丙然他誤解了,誤解她在諷刺他。

蕭琪淡淡一笑,目光中隱含著溫暖,瞧著她一身薄棉鸚哥綠緊身小襖,腰內束起一條淡色絲絛,臉上脂粉未施,膚色粉膩,眉黛微顰,眼波斜溜,分外姣美可人……

他知道她在避開自己,知道她是那種趨吉避凶,唯恐麻煩上門的性格,惠平郡主的表現,肯定讓她縮進龜殼里,打死不肯出頭了。

他明白她的心思,卻還是不舒服,這幾天在失去食欲的餐桌上,他分外想念她的身影。

「你看起來不像那麼謹慎的人啊,什麼時候開始講話還會想到牆外?」他揶揄道。

她朝他擠擠鼻子,不應答。

如果不是宮華在,他真想捏捏她的鼻子,真想……再把她納入懷中。

一哂,他說道︰「放心,沒人敢在我牆外當錦衣衛。」

隻果扁嘴,他確定無事便行,千萬別因為王爺多嘴,害得升斗小民坐電椅。

「對不起,請繼續。」她攤了攤手。

蕭瑛倒了茶水,遞給賀心秧一杯,她理所當然的接下,看得宮華頻頻搖頭,她這輩子恐怕都學不會男尊女卑,學不會尊重權貴。

見賀心秧喝了茶,蕭瑛滿意地繼續往下說。

「當今皇帝在未登基之前是朝中的大將軍,屢次帶兵打仗均贏得勝利,聲名遠播,朝廷里擁護他入主東宮之朝臣者眾,因此登基後,他重用武官、重用當年袍澤,成王江寇欽就是一個例子。

「可也因為他是手握兵權,才能壓下聖意,順利逼宮,坐上龍椅,因此也對握有重兵的將軍們心存忌憚,處處掣肘,生怕他們有朝一日也循著自己的路子,取而代之。因此,將軍們打仗不求勝,只求和,就怕自己名聲大過舊主,引得帝王相妒。

「再者韃子並無心侵犯中原,他們知道自己的實力充其量也就是在草原上稱霸,無法統御中原,因此每年不需放牧的冬季才會集結眾兵南犯,其目的為劫掠財物米糧,並非佔領祁鳳皇朝國土。

「邊境將軍深知此事,也不求消滅韃子,只希望把他們往北方趕走,讓每年往上報的百姓死傷數字減少。

「三則,韃子向來以戰養戰,不帶給養,加上戰馬剽悍,不像咱們的兵,打仗之前得先儲糧,等諸事完備才能出兵,因此行動力比祁鳳皇朝的軍隊要快上許多。

「他們打仗如疾風暴雨,務求一擊必中,目的不達便轉攻他處,絕不在同一個地方耗時過久。打贏了,他們奪走糧草就跑,而咱們的兵,一怕深入敵軍月復地,被全數殲滅;二怕存糧被奪,處處受制,自然打起仗來絆手絆腳。」

「所以韃子的問題不大?」宮華問。

「前幾年,是的。但這兩年、情況有變。」

「怎麼說?」

「前年韃子兵犯,集結青壯男子五千名,去年已增兵一萬兩千,今年前方傳來的消息,韃子竟有三萬之數,本王派出的密探探得,草原有一悍將名叫齊齊努,野心頗大,這幾年不斷聯合眾部落,如今他羽翼未豐就能結合三萬大軍,倘若再給他五年時間,你怎知他沒辦法擁兵二十萬?!」

「可你方才說,他們並無侵犯中土的野心。」

「那是以前,現在情況不明,齊齊努不是簡單人物,我尚未模透他的心思,況且就算他無心統御祁鳳皇朝,他也可以大敗咱們,讓祁鳳對他俯首稱臣,年年上貢。華哥兒,現在你大致明白韃子的狀況了,如果由你來領軍,你會怎麼做?」

爆華斂起眉目,細細思索,賀心秧也一根手指比比畫畫,不知道在想什麼。

「既然他們以戰養戰,咱們也照著學,讓他們無糧可搶。」

「那可不行,韃子士兵是過慣苦日子的,烹羊皮也能度三餐,咱們中原的兵,沒有米飯糧菜打不了仗。」

蕭瑛說完,賀心秧頻頻點頭,偏那里是邊疆草原,又不是深山密林,不然可以找到對叢林相熟之人,訓練野戰士兵……糧啊糧,真是為難人的東西……

「有了!」靈光乍現,賀心秧彈指,樂得滿眼笑。

「你有計策?」蕭瑛訝異,這麼短短的時間里,她就有了想法?

「他們要糧米就給啊,吝嗇什麼呢。」

「你講什麼話啊,未戰先降嗎?」宮華沒好氣地瞪她,這又不是考試,肚子里沒有東西,不必非擠出一些,填在空白的試卷上。

她志得意滿地瞥了宮華一眼,徐徐說道︰「咱們可事先在米糧里施毒,然後大軍迎戰、假裝不敵,放下糧草便跑,讓他們把毒糧給吞進肚子,就不信那些韃子還能再戰。」

呵呵呵……最毒婦人心吶!她好滿意自己的心腸被抹黑。

蕭瑛听了她的計謀,忍不住發笑,看來他真是把她給嚇得嚴重了,以至于滿腦子全是毒。

「婦人之見,那是打仗,你以為在玩游戲嗎?使毒計能贏的話,干嘛要打仗。」宮華鄙視她的見解。

熬人之見?這小表才回古代沒幾天,就忘記二十一世紀的男女平等了,何況,這哪是什麼游戲,這是最先進的生化戰,如果她能弄來實驗室里的病毒,那才教人聞風喪膽。

「不,我倒覺得此計可行,只不過這個計策不能常用,對方很快就會看透咱們的計謀。」蕭瑛替賀心秧說話。

「所以咩,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讓他們分不清哪批糧能吃、哪批不能動,每次搶糧時,都要多傷兩分腦筋,何況這個‘游戲’玩個兩次,損他五千兵,也就夠了。」她強調游戲二字,挑眉看向說她婦人之見的死小孩。

見賀心秧不過隨口說說,也能想出辦法,宮華不甘心自己被比下去,絞盡腦汁之後也開了口。

「既然他們打仗如疾風暴雨,務求一擊必中,不在一處耗時過久,咱們就閉城不出,任由韃子在城外囂張,拖著他們的兵,不打仗、空吃糧,待他們把搶來的糧草耗盡,餓他們個三天五天,再擊鼓迎戰。

「就算我方不出城迎戰,他們想出兵劫掠,卻得不到半分糧草回部落,得殺牛馬才能度過嚴冬,元氣勢必大傷。」

听著他的計策,蕭瑛滿意地拍拍他的肩。好孩子,假以時日,定能獨當一面。

像是杠上了似的,賀心秧不服輸,搶著道︰「不如派一隊兵馬繞過敵軍,直侵他們的部落,韃子必是將強壯青年送往戰場,部落里留下的定是老弱婦孺,他們搶咱們的百姓,咱們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待他們回轉部落,才發覺,家空了、人沒了,那才精彩呢。」

「與其如此,倒不如在劫掠韃子部落時放出消息,讓他們在前方的戰士無心戀戰,急于返鄉同時,再來個雙面夾攻,全數殲滅。」

爆華也同賀心秧卯上,以前她是老師,在這個時代,他懂的已足以為她師。

「我們可以改良武器,那些絆馬索、銅牆釘全用老了,敵人都知道你的招數,還有什麼好玩的。」

「韃子擅騎,咱們可以把重點放在砍馬腳上,沒了馬,他們便等于失去雙腿,而咱們的步兵多、訓練也最精良,屆時,以吾之長攻彼之短,誰勝誰負自當分曉。」

兩人像比賽似的,一人一計講得滔滔不絕,蕭瑛細細看著他們,嘴里不說,卻滿心嘆息,他們哪里來的這麼多點子?這個話題不過是臨時起意,他們尚未經過深思,卻計計深謀,教人嘖嘖稱奇。

斑談闊論之間,馬車來到邑縣府衙前頭。

爆節已經得了消息,迎在衙門前,待眾人陸續下馬車,宮節的目光和賀心秧相觸,千般滋味在心頭,卻是說不清、道不明。

爆節早已學會當個稱職的古人,學會謹言慎行,賀心秧卻還沒有這等功力,看見果果他姑,她唯一能做出的反應是——跑向前、緊緊抱住她的脖子。

「我想死你了,想死、想死了!」她必須用很多個「想死」,才能充分表達自己的興奮心情。

爆節明知這樣不合禮宜,尤其在外人面前,簡直是傷風敗俗,可是……難為她了,她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就算聰明,終究是孩子心性,怎能接受這般巨變?她是在轉瞬間便丟失了所有的親人朋友,以及她熟悉的世界。

隻果與她不同,至少她是成年女性,並且醒來之後還有果果在身邊,在厘清前後因果後,終能定下心,接受這個她不理解的環境。

隻果只有一個人,只能孤軍奮斗、慢慢模索,期間所受的苦,豈能說與外人道?更何況,她分明就是受他們姑佷連累。

眼下她的感覺是愧疚又心疼,怎舍得將她一把推開。

看著宮節和賀心秧之間的親昵舉動,蕭瑛心底一股無明怒火隱隱燒竄,他明白,那叫做妒嫉,在許多年前、在某個女子身上,他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

但……這是不可以的,他早已經割斷自己的情感線,再不允許自己放縱,他曾經立下重誓,絕不再讓任何女子入了心。

賀心秧是可愛聰慧、性格討喜,她的確有股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親近的氣質,但這些都無法讓她在他心底佔上一席之地。沒錯,她無法!

念頭轉過,他逼自己露出滿臉溫和笑意,淡漠的雙眼卻仍緊緊盯著他們的親密互動。

「隻果,你夠了哦,不想被人抓去浸豬籠的話就趕快放手,這可不是眾目睽睽之下還可以摟摟抱抱的時代。」

爆華著實忍耐不了,雖說她們都是女子,但看在旁人眼底,心里想的可非這回事,人言可畏呵。

賀心秧吸吸鼻子,千般不肯、萬般不願地松開手。

「我真的很恨你們祁鳳皇朝,早晚我要一把火燒了它。」她低聲對宮華張牙舞爪道。

爆華轉過身,不同她計較。

爆節向前幾步和蕭瑛互相行禮作揖,今日蕭瑛穿著一件朱墨夾紗袍,長發束在半月冠里,只用一柄墨玉簪扣住,足下一雙青緞黑皮靴,腰間系著琥珀玉帶,服飾雖然貴重卻不甚張揚,加之身形豐偉,氣度宛若翩翩濁世佳公子。

「這幾日,秧秧和華兒麻煩王爺了。」

蕭瑛點點頭,表面禮數全做足之後,他轉頭對宮華說道︰「華哥兒,從明日起,王府的車輛會過來接你入府,抓緊時間,將你師父交給你的課題好好預作準備。」

乍听見蕭瑛對宮華的稱呼,宮節緊抿雙唇,緊憋住氣,一張臉漲得通紅,賀心秧見她那模樣,也跟著咬緊嘴唇,不讓笑聲月兌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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