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花卞芳一行人趕了十天的路來到了粹楓山下的方莊。
這方莊本是取了花卞芳的「芳」化來的,本無其他意思,是滕若安唯恐當今太子惑亂天下而提供的一個場所,供他在此發泄多余的精力。
經花卞芳幾年精心經營,也讓方莊在江湖上有了些名氣——江湖一品「殺手樓」是也。
這方莊很少接「單子」,但凡接下了,必定不會落空,且動手前必先下「死貼」,縱使對方部署再多的防備,第二天也是死尸一具,讓方莊名噪一時。
只是坐在方莊的震霄閣主人的位子上,他也依舊忍不住想要笑出來。
誰能料到自己閑來做耍子的游戲,居然成了自己目前唯一可以安心依靠的力量!早知道的話,他就將這里勢力再擴展個十倍!
不過,這樣也好,就是這樣,游戲才好玩,這樣得來的天下,比繼承來的,更加有趣!
滕若安和一干暗影看著自己主子一臉說不出的嫵媚笑容均是一顫。那甜美妖惑笑容背後流轉的居然是興奮和期待!恰似猛虎出籠,正在為狩獵而磨爪礪牙!
越是笑得甜美,就越是危險!天下現在宛如一盤形勢亂了的棋局,究竟會如何,全要看弈手的意思,或全或傾,全在這個人的手下翻覆!
她只是站在那個人的後面,眼前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背景,唯一看得見的,就是那個人了吧!
忽然發現自己可以忽視一切了,無悲無喜。
只因了那喜和悲,都系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她的天下,他笑,便是喜;他怒,便是悲。
按理說太子殿下到來,官員也應及時拜見,即使換個方面看,現在是花卞芳有求于人,也不見他有什麼動靜,飽睡一覺後,他卻興致勃勃地擺開了棋盤。
「這麼說,兩只狐狸只是口頭允諾了一十五萬的兵力?」花卞芳白玉般的手拈了一顆黑子看著棋盤正在對譜,嘴角散著一絲淺淡的笑,口氣听來很漠然,似乎那些不是他的事情。
「是,因了殿下本是正統天下皆知,所以他們出兵自然得了大道理,但三十萬主力只出其半,恐怕若是……」滕若安頓了一下,「怕若是對子得勢,他們也可方便地站隊,不得罪對子,而且還很可能倒戈,去邀頭功。」
現在明顯的,對方手里握著大約百萬的雄兵,而他們這里可以實際調動的只有五千人!且莫說換做鎮南和戍西大將軍此等久經沙場和官場的老狐狸,便是一般人等看了,也都會站到對方陣營里。
實是可惡!
花卞芳依舊淡然,「那麼,就讓他們死心塌地地吐出三十萬來。」
「啪!」黑子落下,逼得一片白子岌岌可危,原先一邊倒的形勢頓時迷亂起來。
一連過了近二十天,花卞芳也只是每日睡個飽才起,起來就是看看書,練練劍,閑了教小桃下下棋,或者帶她去山上閑玩,絲毫沒有身處險境的緊張感,仿佛只是出來游玩幾天,自然會回到皇宮去重掌天下一樣!
「小桃,你又輸了。」他輕落一子,勝負已分,輕敲棋盤,他看住了對面一臉平靜的人嘆了口氣,「我都讓你整整六子了,怎麼就是教不會你呢?」
都已經下了十盤了,連輸十盤,卻不見對面的人有一絲尷尬難看,只是帶著淺笑搖搖頭,「公子所言‘這棋局便是戰局’,小桃愚笨,不懂,便是讓我六十子再下一百盤,也贏不了公子,公子便莫再為難小桃了。」
「哎,小桃啊小桃,可知這天下多少人想和本公子對上一局!偏就是你,還要公子我拉你來陪我下,又是讓又是擺的,還不樂意。」
她笑了,「是啊,可是天下又有幾人是公子的對手呢?何況小桃這般愚笨,也只是被公子來散散心。」
他一愣。
自己這些天看似無所事事,但是他內心的焦急又有誰知?況且他也不能表現出來,只得找了人來遮著掩著,這一切,竟都被她看穿。
「小桃啊,你說愚笨,有的時候,卻精明得很呢!」罷了,被她看穿也無妨,拉了她來,也是因為看了她,就覺得平靜下來,可以真的放下一切去陪她下一盤棋。
花蔭下那淺淺一抹微笑,著了深綠,染了桃紅,百匝紅線千縷青絲,就是看著靜心。
「既然這樣,便再陪公子下幾盤罷。」
看著那點朱砂,她笑了,天下都裝在他心里,又豈能明察她的心情?即便是在這里陪他下棋到天荒地老,她也甘之如飴啊!
正說著,有人來報,鎮南、戍西二位大將軍請見。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丟下棋盤,他看了小桃,「你可還記得,我和你說,跟著我來,要不普天之下莫非我土……」
「要不就是死無全尸。」她輕接下了這句話,「小桃既然選擇跟了來,就不在乎生死。」她的天下都只容了他一人,還在乎什麼!
「好!」他很干脆地點點頭,「那麼從現在起,我要你做一件事,這事,唯有你能做,若是做得到,天下在手,斷不可少了你一功。」
「公子請明言。」天下什麼的,她不在乎,自己可以為他做些什麼,自是傾盡全力!
「從現在起,你必須眼中只有我一人,無論外面發生什麼,都這麼笑著,做得到嗎?」
她沒有回答,依舊淺淺一笑,似乎亙古以來,那抹微笑就掛在了她的嘴角。
「就是這樣,走。」
看著花卞芳英姿挺拔的背影,她的笑容加深了些。
鮑子你可知,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小桃的心里,就只能容下你一人了啊!
震霄閣。
偌大的大廳里只坐著兩個人,但是就這兩個人,卻讓這大廳顯得擁擠無比。虯髯橫疤,金盔銀甲,縱馬沙場的氣勢直逼得空間都仄了!
一抹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游刃有余地直直穿了這驚人的氣勢,徑直坐到了那主人的位子上。
瞬間,一股更加強大銳利的氣勢逼了來,廳中氣氛陡然一變,勢成三鼎。
本來鎮南、戍西二將軍就極少見這個太子,而且要他們把身家性命托付于一介未及弱冠的小子又怎放心!
本想在氣勢上壓倒這個人,卻不想那抹翩然輕輕松松地就將局勢一改,與他們勢分平等!那美得過分的臉上看到的,只有王者的霸氣。一點朱砂,也帶了不可睨視的傲!
「小桃,上茶。」落座後的花卞芳也沒說什麼,只是喚了自己的小侍,仿佛不見二人在眼前一樣。
明明是他有求于他們,不想招呼也就罷了,居然對他們視而不見?本來也想借這個機會壓壓花卞芳,所以也沒言語也沒起身的二位大將軍瞬間落得尷尬境地。
勢均力敵,眼下這僵局,要怎麼打破?
其實,簡單得很。
一個一身青衣的小侍應聲端了茶過來。
按說一個小侍能做什麼?可是鎮南、戍西大將軍一見這小侍,立刻軟了下去,他們,竟還是輸了。
無人可面對他們還能鎮定自若,便是一起廝殺的將士見了他們也要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不想才來方莊,就被花卞芳打落大半,好歹齊平。
偏這小侍,一臉平靜,仿佛他們也就是一般人等,穩穩地先給花卞芳上了茶,又轉身將茶放到他們面前,依舊帶著微笑,連一絲驚慌不適也無!
八風不動。
連一個小侍都是如此,更何況主人?!
罷了罷了,這天下本就是花卞芳的,自己也本是臣子罷了!
當下就見二人摘了頭盔便拜,「屬下參見太子殿下。」
「平身吧。」他呷著清茶終是松了一口氣,一切,都走上自己設好的路了!「不知二位將軍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戍西大將軍本就是個急脾氣,現在既然已經臣服于他,就憋不住那憤怒,吼起來︰「皇位本是太子殿下的,那幫亂臣賊子居然謀逆!臣願傾盡二十萬將士匡復正統!」
鎮南大將軍本還覺得有待商榷,卻奈何手握二十萬大兵的戍西將軍已經如此表態,也只得趕緊表示︰「臣及手下十萬將士願追隨太子殿下!」
「好。」
三十萬精兵瞬間到手,也不見花卞芳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天下本是他的,區區三十萬士兵想拿來要挾什麼?
這樣的霸道自然逃不過鎮南、戍西大將軍的眼楮,當下驚出一身冷汗,此人天生王霸之氣,一副天下盡攬吾手的姿態,讓久經沙場的他們都微微發抖。
還好,即時表明了態度,要是觸怒了他,將來與此人為敵,實在是太可怕了!
「那麼我們何時出兵?」急性子就是急性子,一刻也等不得。
「收整軍士,五日後出發,二位將軍,明天請來共商大計!」
「小桃,做得不錯。」二人一走,花卞芳便滿意地拍拍她的肩膀。不得不說,今天可以如此順利地讓兩只狐狸吐出三十萬重兵,可是托了她的福。
那平靜的笑容,饒是狐狸兩只也亂了陣腳,慌了神!
「能幫上公子便好,只是……小桃有一事不明。」
「說。」今天事成,他心情大快。
「那二位將軍為何突然來見?」不是很奇怪嗎?二十天了沒動靜怎麼突然就來了?
「那是因為,他們被逼得只能反了。」一抹狡黠的笑容浮了起來,將一封密信丟給她。
她展開密信,發現是三天前的,里面只是寥寥幾字,說鎮南、戍西二將軍里通外謀企圖造反,京畿之中全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盡數被殺,懸于城門外曝尸三日。
「一切盡如公子之計。」
原來他這幾日看似沒什麼動靜,而那頭早遣了暗影混進京畿皇城,將幾封偽造好的勸降信丟到了皇宮里,里面還列了不少二人對頭的名字。
此信一出,被牽連的人自然為了在這個特殊時期撇清干系而聯名上書,說二人已反,若不除此惡賊江山難安之類的話,殺光二人質押京畿的親人。
這麼一來,只能逼得他們真的反,而現在最合理的借口,就是「匡復正統」,不來投他,還投何人?!
這一切她自是不會知道。
所以,第一回合對弈,對子損失︰三十萬;己方損失︰零。
區區幾封信贏來三十萬重兵,怕是局里人看不透也想不到的。
一盤迷局,從此轉換。
黑子站穩了腳,蓄勢待發!
翌日一早,鎮南、戍西二將軍便來到方莊,看到小桃的臉色還是有些尷尬,甚至超過看到花卞芳的。
她倒是什麼也沒感覺到,很自然地帶著二人來到了內閣,花卞芳正和滕若安對著一張地圖研究,見他二人進來,就共同商議起行軍計劃來。
「……殿下說的臣下有一點不明白,為何我們要繞道西薩國?不是浪費時間麼?」戍西將軍又憋不住了。
西薩是殷國周邊的一個鄰邦盟國,不算特別大,身處沙漠之中,以游牧為主但是民風剽悍,出好馬。
「啊,去借十萬兵來用用,三十對一百,還是不很放心吧。」花卞芳端起小桃送來的雨前茶呷著,說得雲淡風輕,似乎是借一文錢一樣!
「啊?和誰借?」鎮南、戍西二將軍均是一愣。
滕若安嘆了口氣,殿下您說話也說清楚啊……
「根據線報,西薩新任國王因是突然改立次子,雖然是老國王親點的,但是還有些尷尬的嫌疑,如果我們能各取所需的話……」
也就是說,西薩的新皇王需要一個有力的外界支持才能擺月兌這個尷尬的身份問題。
和他們現在面對的問題正是各取所需,只是,會那麼容易嗎?換個角度想,不用如此煞費力氣和本錢的方法有的是,何苦要勞動兵力大出動呢?十萬幾乎是西薩的全部兵力了,豈是那麼容易借得來的?
不過,現在還有別的事情更讓二將軍吃驚,此等事情,花卞芳是如何知道的?他們算是離得西薩近了,遠比才來幾天的花卞芳更熟悉才對,為何一點消息沒听到?
他看出了二人的疑惑,卻沒有理會,周邊鄰國四十二,每個國家發生的大事小情乃至八卦野文都盡在他掌握中,這是他煞費苦心建立起來的情報網,全由自己一手掌握,就連滕若安也只知一二。
看著笑得純真甜美的花卞芳,二位沙場見慣的將軍還是不由自主地打個哆嗦,慶幸自己沒選擇站到對面去!
沒有絲毫的驚慌和落魄,他明明是逃出來的,卻一副成竹在胸的悠然樣子,似乎只是借那個皇宮幾天給他們。
而且更恐怖的是,那眼楮里偶爾會露出的一絲興奮和激動,似乎發現了最有趣的玩具!
天下成了這個人的游戲場,他在為了這最刺激的游戲而興奮,興致勃勃,享受著每一個擺在面前的問題!
這個人,天生就是來攪亂天下的!
然後,再成就屬于他的傳說!
轉眼,五日已到,三十萬五千人兵分三路于夜間秘密開拔。
滕若安和鎮南大將軍大將軍帶了二十萬重兵以緩慢的速度從中路正面對著對方大張旗鼓地迎了上去。
花卞芳則是和戍西大將軍率領了十萬騎兵從西路秘密前進,準備去西薩「借十萬兵」來。
另外五千暗影從東路提前出發了,由方莊「莊主」帶領去執行花卞芳下達的「機密指令」去了。
臨到開拔,鎮南、戍西二將軍還是不滲明白花卞芳的用意,本來他們兵力就處弱勢,還兵分三路各自出動,豈不是分散得更厲害?
「我可不想收拾一個爛攤子,所以,最好小心一點比較好。」
他一句話打斷了二人種種高深莫測的揣測,讓二人下巴險些月兌掉,就為了這麼簡單的原因?!
可是他們不置疑也不反對,只是執行,他們已經領略到此人的可怕,還不知道接下會又出怎樣驚奇的招數,實在是讓他們期待得很!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全身的熱血都沸騰起來,士氣也是空前的高漲,人人都期待著,那會是怎樣一場注定成為傳奇的一仗啊!
臨行前,他看著在一邊默默整理行裝的小桃笑了,「現在開始要搏命了呢。」
她只是看深了那點朱砂,「是。」
「從現在起,你可能要後悔跟了來。」一旦開始,戰場廝殺可不是一介女子能承受得了。
沒有任何一絲的變化,她依舊掛了淺笑,「小桃從不後悔。」
翌日清晨,太陽還未來得及吸干葉子上的露水,三十萬大軍就已經列隊整齊,隨時準備出發了。
花卞芳站到了閱軍台上,立刻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所有的人都無法忘記那一天那一刻的驚鴻一瞥!
如玉雕的太子殿下偏是穿來一身雪白的亮銀鎖子甲,同樣雪白的披風迎著晨風獵獵招展,湛藍的天空下一如戰神親臨!
已經不需要再發表任何鼓動軍心的演講,他的存在就是最強勢的說明!
君臨天下的王者,必定就是這樣了!
所有的士兵都在同一時刻升起了這個念頭,握著兵器的手不由得揮動起來,一點一點,宛若漣漪擴散開來,轉瞬激成了驚天駭浪!
每個人胸中都激蕩著那股熱血,卻是無法表達,這揮動的兵器,卻又是對于這位未及弱冠的少年天子的最高敬譽!
收起原先魅惑的笑容,花卞芳換上了一絲頗玩味的微笑,游戲終于開始了!
「你們不僅是我所倚重的將士,你們更是一場傳奇的締造者!現在,就讓我們去打造傳奇!」
「吼!」幾乎震碎天空的怒吼在每個人胸中震蕩著。
他們,不是打仗,而是去創造傳奇!
她靜靜地站在下面,和士兵們一起仰視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王者,那一天,她也深深地記著,並從那一刻開始,真正地感覺到了,橫立在那個人和自己之間那永遠也跨不過去的天塹。
以後,她不再奢求,能這麼遠遠看著,就已經知足,能在這遠遠的地方看到那點朱砂,已是歡喜。
這樣,也就是她對自己的交代,只是看著,便滿足了。
這樣,就不會有任何的失落,因為再也不希望了。
這樣,卻不知道,自己已經交代了自己的一世。
兵分三路開拔,她自是跟了西路。
還沒開動就已經頭痛,十萬騎兵,她要怎麼走?別說騎馬,在原來那個地方,連馬都很少見……
花卞芳著了一個暗影專門照顧她,雖然他也想為她備馬車,但是現在要趕時間是一,他不能讓軍中有不好的傳言,居然讓一個小侍專坐馬車!
即使專門撥一個暗影給她,也已經是極限了。為了不要那麼顯眼,他們被分在後面士兵的隊形里。
知道他的難處,她倒也不在意,本身她也不願意引起注意,單是這一身綠衣已經夠招人的了。
周圍的士兵自然都很好奇這個小侍,據說他一直跟著太子殿下,都是一身綠衣,紅線扎起頭發,長得像女人一樣秀氣,那塊桃花瓣一樣的胎記讓他有些駭人,不過他永遠帶著波瀾不驚的微笑,似乎只是去郊游,而不是廝殺。
看久了,那胎記也不那麼顯眼了,他的存在就像是一陣清爽的風,一碗清涼的水,讓人不由得也跟著放松了下來。
畢竟長時間的興奮是很累人的。
暗影抱了她坐在前面,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揚鞭趕路,一路上小心地抱好了,不讓她掉下去。
已經非常體貼了,但是對于沒有騎過馬的她還是挑戰,強忍了幾乎翻過來的胃,抓緊暗影,唯一想的就是不要讓自己成為那個人的負擔。
也不知趕了多久,大約是正午時日,大軍停了下來休息,眾軍士早牽了馬去了涼快的地方,自己休整之前,先是很認真地照顧了自己心愛的馬。
暗影跳了下來,才將小桃抱下來放到地上,卻沒想她腳軟到站也站不住,幾乎摔倒,還好一把抓住暗影的衣襟,「對、對不起,讓我緩一下,站不住了……」全身的骨頭都像被重新安了個位置一樣的不習慣,腿腳酸麻,還想吐……
看大家騎馬的樣子都好瀟灑,原來一到自己,卻是這麼狼狽。
暗影也沒說話,只是讓她扶著,伸出手環住她一點,免得她滑了下去,被主人說「辦事不利」。
周圍的將士們看到這一幕,臉上都感覺有些熱。一身黑色勁裝、高高大大的暗影,扶了那一身綠的小桃,仿佛柳絲依了高木,竟然……讓他們有些臉紅心跳?!
正好那左側的胎記被暗影的手遮了看不到,只見微閉的眼楮和有些蒼白的臉,真真……像個女子!
不對不對!他是男人,和自己一樣,是男人……
不過,現下最無辜的,並不是什麼也不知道的小桃,而是汗流浹背的暗影。
他明明是按照主人的要求「照顧好」他的小侍,為什麼主人會用那幾乎要捅他個窟窿的眼神瞪著自己啊?
現在是抱著吧,會被眼光殺死;放手吧,她一摔倒,自己瀆職,這……
早看不下去的花卞芳強忍住,先安頓好了諸事,這才一掀披風,幾步邁了過來,「究竟要抱到什麼時候啊?」
真是的,已經抱了一路了,還不放手!成什麼樣子啊?!為什麼剛才就連自己看了,也覺得他們站在一起和諧得很?
她可是自己的小侍!
听花卞芳這麼一低吼,小桃和暗影同時松了手,依舊沒緩過神來的她失去支撐又踉蹌了幾步。
「你啊……」他早伸了手去,一把拉住她,「一點也不會騎馬嗎?」
「嗯。」他們那里連馬都很少看到好不好!
慢慢扶了她坐下,又拿過大餅和水來,「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吃,但是塞也給我塞下去,否則更難受。」
「是。」她嘆了口氣,慢慢將餅撕了小塊和著水咽了起來。
看著臉色很不好的小桃,他還是忍不住開口︰「有沒有……」
「小桃說了從不後悔。」直接打斷他的話,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的心意就算不可能被回應,至少她的堅定要被看到。
花卞芳承認,他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刻——樹陰里漏下斑駁的陽光,落在她有些蒼白的臉上,顯得她更加的縹緲,那一身綠幾乎融進了林子里。
唯有那堅定的目光,讓她整個人突出來,有了無比的存在感,簡直像是要把陽光比下去一樣的明亮!
她說——「從不後悔」。
「真是沒說錯……」不知道怎麼的,他的腦海里出現了那個女人說的話,她確實是個死心眼。
不過這樣的人,他並不討厭。
「好,既然這樣,學會騎馬!」他可不想再被莫名其妙的情緒牽動了,「暗影,教會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