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殿下,我來馴養你(中) 第3章(1)

周子殷卻不在床上。被子被掀在一邊,白色的床單和被角上有很明顯的暈開的水滴。周曉安渾身汗毛倏地倒豎起來——他已經那個樣子還能去哪里?啊!她根本不應該離開——不過還沒等她腦海中最壞的想象完成,就听到浴室里有動靜,「咚」一下,不是很清晰也不是很響,不注意很容易忽略的一聲。接著,又一下。

呼。

謝天謝地。

她有點腿軟地靠著浴室門邊,再這樣一驚一乍,她的心髒一定提前進入老年期。干這一行這麼久的爺爺怎麼可能六七十歲還活蹦亂跳,真是自然界不可解釋之謎。

「周子殷,」她拿手敲了敲浴室的門,「你沒事吧?」能夠自己去衛生間應該已經好轉了吧?

里面沒什麼動靜。

「周子殷?」

仍然沒人應。

前面那兩下模糊聲響應該是人發出的沒錯吧?

「喂!我要開門了——你不想被人看見蹲在馬桶上的樣子吧?!」

仍然沒反應。前面才落下的心重新提了起來,周曉安刷地拉開門。門開處,周子殷泡在浴白里,身上的浴袍沒有月兌,帶著一起泡在水里。但跟前面水汽蒸騰的情況不同,此刻的浴室光線異常清晰。浴白邊放著一大盒冰塊,周子殷手上正拈著一塊,手指一松,冰塊落進浴白的水里,「咚」,輕輕的一聲響。

周曉安愣在門口,這個人在干什麼?泡、泡冰水澡?

周子殷抬頭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什麼,曉安覺得他此刻的眼楮非常黑,因為沒有平常溫潤的光澤,更顯得黑,黑沉沉的,一望無際。頭發也特別黑,本來吹干的頭發,現在下面一截發梢已經濕了,粘在他的肩與鎖骨上,黑得觸目驚心。

周曉安不由自由揉揉眼楮,是燈光的問題嗎?面前這個人看起來很……詭異。啊!她明白為什麼他的眼楮那麼黑了,因為他的皮膚非常白。蒼白。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一眼望過去好像是個冰雪人兒,只有眸子和頭發是黑的。

而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曉安一眼後,手又從盒子里拿了一塊冰。這個動作讓站在門邊快要石化的周曉安清醒過來,沖上去,一把把冰盒掃在地上,但里面已經見底了。相應地,不少大大小小的冰塊在浴白里浮啊沉沉,水的溫度讓曉安整個人打了個寒顫。只要是個人,能在這種溫度里保持血色才怪!

「你在干什麼?」周曉安的聲音也像是被這水冰過,自己都听得到在打顫,但心里卻被是火燒過,火辣辣地一股無名火騰地燒起來,以至于去按水塞開關的手都在發抖,「發什麼瘋?!找死啊你!」

水位開始降下去,周子殷沒有說話,忽然慢慢伸出手,按在她的手上。那種接近于冰的溫度,讓周曉安整個人顫了一下,「把我的睡衣拿進來。」他說,聲音很低。

「要什麼睡衣!」周曉安一把甩開他的手,力氣大得超乎自己的控制,當然她壓根也不想控制。不,她應該有控制自己,不然,她就早直接給他一拳,或者直接踹他一腳,或者干脆把他從窗戶里扔出去!「你直接穿壽衣吧!」

最後一句吼得非常大聲,空氣中回蕩著聲帶不負重荷時發出的嘶聲。她站著喘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哭了。莫名其妙地哭了。真是太莫名其妙了。簡直是神經病。她反手抹了淚,去找浴巾,再把他的睡衣翻出來,掛在旁邊,「給你五分鐘。」她吸了一口氣,「五分鐘內不出來後果自負。」

說完,她甩門出去。坐在客廳里的時候,忽然想起那句話有些耳熟。

那好像是周子殷的台詞。

而她仔細想了一下,她好像也弄不出什麼「後果」讓他去「負」。

不過這真是一句好話,任何人說這一句話,都可以變得氣勢很足。周子殷在規定的時間內出來了,綢質的睡衣異常寬大,衣擺飄飄,袖子也很大,整個人走起路來飄飄蕩蕩,飄過客廳,往周曉安房間去。

這家伙凍昏頭了!「我在這里。」

可周子殷像是沒听見,直接進去。

「喂!」周曉安沖上去一把把他拉住,「你干什麼?」

「我很冷。」(廢話!不冷才怪)他看著她,說得很緩慢,「而我床濕了。」

曉安的舌頭小小打了個結,「你、你要睡我的床?」

周子殷點點頭。

「你、你等一下!」周曉安把他推到門外,「砰」的一聲關上門,在三秒鐘之內收拾掉屋子里的可疑物品,再開門放他進來。

他進來環顧一周,「很亂。」

曉安翻了個白眼。那是因為她為了不露餡而拒絕生活老師進她的房間。再說她能收拾到這分上已經不錯了。也不想想她一天到晚的時間都被誰佔據了。

那邊周子殷已經主人般上了床,半坐著靠在床頭,「吹風機。」

「啊?」

他以「朽木非常不可雕」的眼神看了看周曉安,手指指了指自己半濕的發梢。

周曉安的拳頭握了握又松開……靠,昨天還說什麼「做我的朋友吧」,當時他問的其實是「周曉安,做我的奴才吧」是吧?!是你自己听錯了吧周曉安?

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有朋友?

不過他的神情倒很安靜,一動不動地讓她吹,沒有說燙也沒有說涼,視線一直盯著某處沒有移動。

曉安的手指不小心踫到他的肌膚,仍然非常冷。這絲冷像是非常有效的降溫劑,把曉安莫名其妙窩著的一肚子火滅下去,她咕噥︰「你干嗎要折騰自己?」

「什麼?」

「泡冰水,你吃飽了撐的嗎?」

听到這句他倒輕輕一笑,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不知是因為吹風機的熱度,還是因為身上蓋了被子,他的唇色奇跡般地恢復了起來,臉色也不再那麼蒼白,眼楮也蒙上了一層淺淺的光。一切都是一笑當中發生,像一朵花兒霎時綻放,讓人看到了花瓣上鮮妍的顏色,「沒什麼。」他這樣答,忽然說,「別吹了,擰把冷毛巾來。」

「哦。」周曉安忙照辦,「燙嗎?」毛巾往他的額頭敷,「加點冰會不會更涼?」啊!她自己驚了一下,「你用冰水給自己降溫?!呸呸,不可能,周子殷,你到底有什麼病——」

「你太吵了。」周子殷伸手攔下那條毛巾,「躺下。」

「啊?」

「一句話要讓我說幾遍?」周子殷微微挑了挑眉毛,隨著臉色的恢復,他的精神好像也恢復了,頤指氣使的架勢也同樣復活,另一只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快點。」

周曉安僵硬地躺了上去。

「閉上眼楮。」

「干嗎?」雖然這麼問,眼楮還是閉上了。清涼隨即覆在眼皮上,她想睜眼時明白了這是那條毛巾,有柔和力道覆在上面,周子殷的聲音听起來同這毛巾一樣溫和清涼,低低的,有一種讓人听了心里莫名其妙發軟的溫柔,「哭了之後應該洗個臉,或者這樣敷敷眼楮。不然眼楮會腫,還會痛。」

「誰哭了,我那是被你氣得淚腺失控。」曉安說。毛巾底下的眼皮急迅眨動,才能從不知哪里悄然升起來的一股酸熱倒回去,「我還以為你在自己折騰自己——哎,」她翻身坐了起來,很難繼續說那件事,只要想到他臉蒼白眼發黑的樣子,只要想到那冰水的溫度,心髒就像是放在冰箱里凍過,又冷又硬,非常難受,「這東西應該你用!」

她把毛巾拿去再擰了一把,洗手台的鏡子里照出她微微發紅的眼楮以及一種像是要哭的神情。呸呸呸,這不是周曉安。她往鏡子上潑了一把水,再埋頭給自己洗了個臉,抬起頭來時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頭。這點算什麼事!有藥有醫生,他家又有錢,哪有治不了病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周曉安。」外面已經在叫。

她答應一聲,忙把毛巾擰了出來,想幫他敷的時候卻被他擋住了,「我用得上這個嗎?」

「怎麼用不上?」

「我發燒了嗎?」

「不發燒你拿冰降什麼溫?」

「至少你應該試試我的體溫。」

「啊!」她忘了有體溫計!

但掏出來的時候,周子殷說︰「用你自己的體溫就可以了。」

「那不準確。」

「我說了不用這個,」面對著伸向自己的體溫計,周少爺忽然發起脾氣來,「拿開!」

周曉安只好拿手去試,模模他的額頭又模模自己的額頭。感覺好像還好,不算燙,也不像才從浴白里從來時那麼冰……

「唉。」夾著一點煩躁的嘆氣聲,周子殷把她的手從自己額頭上拿開,直接攬過她的肩,將她拉得俯下來。一時之間她的身體忘了抗拒這外界加來的力道,身子由高到低俯下去,悠悠蕩蕩地像做夢,他的臉在眼前放大,唇近在咫尺,那顏色看起來像玫瑰在生長,越盛放越鮮艷……

一切停止了。世界仿佛在這里定格。她的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他的鼻息輕輕噴到她臉上。

「怎樣?」周遭不知為什麼突然這樣靜,以至于他的聲音這樣清晰,好像每一個細微的轉音都顯出了脈絡,「燙嗎?」

「還、還行。」曉安不知道自己怎麼答得出這兩個字。有那麼幾秒鐘,大腦明明已經失去了反應。說完之後神志才回到自己的軀殼里,「啊!」這是最清醒的一個音節,隨著這一聲她推開了周子殷,站起來捂住臉。

周子殷詫異,「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仍然捂著臉,因為放開手的話,他就會看到她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天哪,天哪,剛才她想什麼了?她想什麼了?

「我去給你倒杯水!」平時不怎麼管用的大腦,該用的時候總算發揮了一點用處,最少給她找了一個不錯的借口。她幾乎是用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出了房門,然後再大大地洗了個冷水臉。

端著熱水進來的時候,額前的發梢在滴水,臉上的水珠也沒有全干,因為沒有毛巾而只用袖子隨便抹了一下。眼光已經不敢再落在周子殷臉上,一下落在水杯上,一下落在被子上,一下落在他的頭發上,總之千萬不能正眼看他。

周子殷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水,看了她一眼。她自認為非常鎮定地盯著他的兩眉之間。這是誰曾經教過她的?這樣可以避免看到對方的眼楮但是對方又會認為你在看他的眼楮——二姐?大姐?爺爺?

「周曉安,」周子殷把水杯擱在床頭,因為這個動作而微微向這邊傾了一,抬眼看她時因為角度的問題眼梢顯得異常地上挑,「你在想什麼?」

「啊?」周曉安很不爭氣地發現自己竟然還是看他的眼楮了,「沒什麼——你餓不餓?要不要吃什麼?」

「不餓。」

「那——睡一覺?」

「不困。」

啊,那干嗎?「那麼你靜一靜,」左腳已經開始往外挪,「我先——」

「站住。」周子殷懶洋洋地叫住她,「坐著陪我聊天。」

「呵呵呵,」周曉安笑得有點干,「聊什麼?」

「這個嗎……」周子殷換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讓自己靠著,「比如聊聊你剛才為什麼臉紅,現在為什麼……又臉紅,」他的眼楮里帶著笑意,視線落在她臉上,非常怡然地看著她臉上的神情變幻,「……你剛才想什麼了?」

轟!

這個時候應該來枚加農炮,要不把她轟成灰,要不把面前這個人轟成灰吧!

雙腿有自己的意識想逃離是非之地,大腦卻清醒地明白逃跑是最矬的辦法,一跑就真的洗不清了。可是,可是不跑的話,難道能直接告訴他「靠,我以為你剛才要親我咧」?

還是來枚加農炮吧……

周子殷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濃,嘴角上的笑意全部漫進眼楮。那不是平常溫柔的笑,也不是偶爾放肆的大笑,如果一定要定個義,那就是「用平常笑來笑大笑的事」。

笑得周曉安惱羞成怒,「笑什麼笑?兩個男生靠那麼近不是很怪嗎?你習慣了我還沒習慣呢!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男女通吃來者不拒啊!」

「慢慢就習慣了,」周子殷說,指尖撐著自己的額角,「至于男女通吃,你可冤枉我了,如果不是為了籌碼,這里的人我理都不願理。」

「哦?是嗎?」這家伙肚子的想法真的是這樣的?那平時還擺得出萬人迷的樣子……果然變態就是變態啊……好吧現在變態也好不變態也好,這家伙沒有繼續追問剛才的問題就是萬歲「……話說你那麼多籌碼到底是怎麼來的?」

說完這一句周曉安在心里涕淚握拳。在這個變態手底下工作了一個來月,你成長了周曉安!換作以前哪能這樣天衣無縫地轉移話題,好樣的!

「想知道?」

就是不想知道這個時候也要雞吃米似的點頭啊!

「那……」周子殷的視線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熟悉的被算計的感覺襲上曉安心頭,太不祥了,這種情況應該立刻轉移話題,但是周子殷已經開口道︰「練套拳給我看吧。」

呼,早說嘛。

這個太好說了。

「我換套衣服先。」曉安輕快地翻出一套運動衫換掉身上的明道校服。房間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再加上沒怎麼收拾,還真沒有多少空地伸展手腳,她有點犯愁,「要不換個地方。」

「就在這里。」周子殷靠在軟枕上,那模樣仿佛很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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