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身結束後，比賽就開始了。裁判是體育館里的一名工作人員。看來陸上夫還真是想認真踢一場。

作為回報，周曉安也會盡全力踢這場。

沒有觀眾也沒有歡呼，但是這絕對是本屆最出色的一場比賽，歸根到底就是陸上夫與周曉安之間的比賽。兩個人都把對方咬得死死的。周曉安詫異地發現他比上一次居然還有所進步，追她追得更緊。

「你去特訓了嗎？」中場休息的時候，周曉安抹了抹汗，問。

陸上夫喘得比她厲害，忽然問道︰「你從來沒有輸過？」

「嗯。」

「我輸過一次。」

「哦？」

「那是在很小的時候。當然那個人也跟我差不多大，但是非常厲害，我完敗。」

周曉安想了想，以自己的實力，恐怕是沒辦法讓陸上夫這種水平的對手完敗的，「這麼說那個人真的很厲害。」

「那是個女生。」

「呃？！」

陸上夫咬了咬牙，「很丟臉是不是？」

「不是，我是奇怪你居然把這麼丟臉的事告訴我。」

陸上夫瞪了周曉安一眼，「那是因為，上次比賽之後，我忽然發現你跟她的踢法有點像。」

「哦？」這倒令周曉安很感興趣。雖然對手不多，但電視上的球賽她可看過不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像她這種用武功作底子的踢法，她還沒見到有別人會。

「上次球賽結束之後，我好好分析了一下你們這種踢法，發現你們肌肉的運動方式跟別人不一樣。」陸上夫的眼楮里發出微微的光，像紅外線準點一樣鎖定在周曉安臉上，「如果能打敗你，就等于打敗了她。」

他那本來就像柳葉刀一樣的眼楮，此時仿佛透出冷冷刀光。周曉安吞了口口水，「我說，你是什麼輸給她的？」

「小學三年級。」

「……」

談話到這里結束，比賽又一次開始。宋呈林看見周曉安還愣在邊上，「怎麼了？」

「……沒什麼。」

只是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她再一次想起，第一次看到陸上夫的照片時，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下半場的時候，周曉安踢進一球。繼續保持這樣的狀態，明道穩佔了上風。陸上夫的眼楮微微眯起來，那種眼神，那種像是狼看到了獵物的眼神讓周曉安心底無由地升起一股涼意。慢慢地，有什麼東西在記憶里復蘇，她想來了，她確實見過這樣一雙眼楮。

那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

星期二。

下午是打掃衛生的時間，她早早了下了課，一大伙人跟去方亮家。方亮爸爸在體育中心工作，說好了今天帶他們去中心里的球場踢球。

在方亮家，她見到了一個男生，是方亮的表哥。

必于這個男生的記憶很模糊，但是這個男生給她帶來的霉運她記得很清楚。

孩子們分成兩隊比賽，這個不認識的男生在對方一隊。周曉安所在的一隊理所當然地贏了，男生不服氣，要求再比一場，可是曉安吃飯的時候已經到了。在兩個人都不願改變主意的時候，很快就有肢體沖突，然後曉安把他打了一頓。

然後她曠了兩天課。然後方亮爸爸上門來要醫藥費。然後她被爺爺打了一頓。

——是他！

正在帶球的周曉安猛然剎住，像是被誰按下了暫停鍵，陸上夫毫不猶豫地奪走了球，一腳踢向球門。

被守門員撲住。

一比零。明道勝。

明道的歡呼聲中，周曉安被隊友抬了起來，宋呈林雖然激動，但是發現了周曉安的不對勁。

她臉色很怪。

一時青，一時白，一時紅。

「喂，」宋呈林拍了拍她的肩，「你沒事吧？」

「喂！」更大聲的一聲來自于陸上夫，他的眼神更加冷，像磨好之後浸在冷水中的刀，「再比一場！」

真的是他！

連這句話都一模一樣！

完蛋了！

怎麼都沒有想到在這里會踫到熟人，萬一給陸上夫認出來，她還怎麼在明道男生宿舍樓混下去？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周曉安腳底一抹油，但腦子卻像是被時光機送回了當年，她說了一句清醒之後打死也不會說的話︰「抱歉我要回家吃飯！」

……

「抱歉我要回家吃飯！」

在陸上夫永生不忘的小學三年級，因為外公生病而暫時請假跟媽媽一起到那個偏遠的小鎮，表弟帶來一群人踢足球，其中有一個女生踢起球來比男生還男生，贏了之後她就要回家，他不服氣要再來一場，那時她說的就是這句話。

然後他見到她打起架來更是比男生還男生還男生。

時光機呼呼在兩人之間運轉，陸上夫的眼里迸出刀光，「——是你！」

「不，不是我！」

不，這個時候壓根不該說話，周曉安掉頭就走，直接爬上觀眾席，連衣服也沒換，就往出口沖。

臂眾席上坐著零零落落的三兩個觀眾，有體育中心的工作人員，也有閑著沒事到處晃的雜人，其中有一張臉，即使在快速沖刺中，還是讓周曉安頓了頓，倏然回頭。

「周子殷？！」

「嗨。」周子殷眉眼彎彎一笑。

「你怎麼在這里？」來不及得到回答，一眼瞄到正沿著相同路線筆直追來的陸上夫，周曉安一把抓起周子殷，「神啊你開車來了嗎？」

車子從停車場倒出來的時候，陸上夫已經沖了進來，周子殷把車子漂亮地一轉，「哧」地開了出去。

陸上夫還不松口，但身影已經在後視鏡里越來越小了。

車子順利出了體育中心，駛到街的車流中去。

周曉安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模了模胸口，還好，心髒還在。

「他看上去像要吃了你。」

「是。」周曉安抹汗。

「想避免麻煩的話，最好拜托一下宋呈林。」

「啊？」

周子殷用「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了周曉安一眼，「拔宋呈林的電話。」

「干嗎？」雖然一面這樣問，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听話，號碼撥出後，周子殷的手拿走了她的電話，「喂你——」

「宋呈林，我是周子殷。如果青中的人向你打听周曉安的一切，請代為保密……是的，周曉安是你們的秘密武器，一旦被更多的人知道，就不算秘密了……嗯……還有——」他的目光從周曉安的球衣上掠過，「順便把周曉安的校服帶回去。謝謝。」

電話「嗒」地合上，扔過來，周曉安抄手接住，看看電話，又看看他，嘿嘿笑。

「笑什麼？」

「你怎麼突然這麼好心？」

周子殷望著前方道路，眼楮微微眯起一點點，嘴角仍然帶著一絲笑，「我的玩具，只能我來玩。」

「呃？」周曉安不解。

紅燈前，車子停下，周子殷回過臉來，溫柔地撫了撫周曉安的發梢，「那個陸上夫，憑什麼讓你這麼慌張呢？這是我周子殷才可以玩的游戲啊。」

相信吧，惡魔永遠是惡魔，即使他偶爾會披上天使的外衣。

「我就說你怎麼會這麼好心……」周曉安咕噥，「我說，你怎麼跑出來了？你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險？萬一你——呃，這是哪里？這不是回學校的路吧？」

「誰說要回學校？」

車子駛進某間地下停車場，掠過這幢大樓的時候周曉安不小心瞄到「XX書城」幾個字，待走進里面周曉安就完全確認自己真的沒有看錯。

「書、書店？！」

「別告訴我，鄉下人從來沒有來過書店。」

「滾。」周曉安白了他一眼。雖然這書店確實是她所進過的最大的一間，但也不至于嚇到她。真正嚇到她的，是帶她來書店的人。

無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再怎麼像三好學生，周子殷都不是會來買書的人。

如果他真的要買輔導書她會呆掉的。

所幸，在一樓看過區域指示牌之後，周子殷直接忽略掉一樓的暢銷書區和二樓的教科書區，上了三樓生活區。

然後在其中一排停下來。

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