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找辛家訂親的人是你?」丫丫不敢置信地瞪著老爹?搞什麼?!她生了一路氣,哭了不知道幾十次回到家里,竟然給她這種答案?
「丫丫,容兒寶貝,爹爹知道你喜歡他,提前幫你訂下親事你高不高興?」齊堡主——北方商業巨擘齊景喻討好地看向女兒,他是想給女兒一個驚喜嘛,所以沒有告訴她。
「高興個鬼!你氣死我了!」她跳腳叫道。
「啊?沒這麼嚴重吧?」齊堡主深思地看向女兒,他是沒有告訴那小子他女兒的小名,不會這麼巧那小子也不知道她的大名吧?「沒有關系,那小子過幾天就到了,你再和他說清楚不就行了?」
「誰要和他說清楚?我不要見他!」他是為了錢傷她心的大壞蛋!丫丫想了想,又朝向她老爹道,「你為什麼要給他錢?你做生意買東西上癮,連人都買呀?!」
「哪里是買人?他家缺錢嘛!」齊堡主攤開手。
「你騙人!你一定有目的!」別以為她是笨蛋。
「那,」齊堡主想了想,決定還是老實交待好,「爹不舍得你以後嫁出門嘛,讓他上咱們家來不是更好?這樣你以後和他就能天天見了。」最重要的是他女兒不會一跑到揚州就不回來,讓老爹想斷腸哪!
齊幽容撅嘴道,「我不要見他!也不要見你!」轉身往里面走,她不要見這些傷她心的壞人。
「喂,如果是那小子讓你難過,不關老爹的事嘛,過幾天他就要來了,你要老爹怎麼安置他嘛?」他跟在女兒身後亦步亦趨。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見他,你要是讓他見到我,我永遠不和你說話!」她轉頭哼道,考慮一下,決定還是躲遠點能讓心情比較好,「我要走了,我要去找師父,不理你這個壞人。」
喂?怎麼會這樣?齊堡主懊惱地盯著女兒,她才剛踏進家門怎麼就要走?「你別去找那個老妖怪,說不定他比你爹更壞。」那個老白毛總和他爭女兒啦!
丫丫不理他,運上輕功向自己院落跑。
他只得同樣跟,又不能超過她,「打個商量好不好?如果那個辛梓修真的讓你不開心,我讓人去退親好不好?錢咱們不要了。」
她猛然揮手,轟地一聲,路旁一棵小樹應聲而斷。她則腳步不停。
齊堡主收腳停在樹前,這麼狠哪?那就是不能退嘍!至于那一掌,看來那個老白毛把壓箱底的本事都教給他女兒了。想到老白毛他就氣,早晚和他打一架。
猛然想起一事,他重新躍起追道︰「你等一下!你弟弟還在那邊,我先讓人把他弄回來,你再過去!」
長江渡口的客船上,小鹿擔憂地看向臉色陰郁的小姐。
「小姐,咱們就這麼走了?」好奇怪,感覺像逃命,可是她們又不欠誰的錢。
「嗯。」齊幽容淡淡應一聲,望向渡船下層仍在上船的客流,「有急事要辦,不得不如此。」
「可是辛爺會不會生氣呢?」小鹿也不十分清楚小姐和辛爺的事,只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事互相不說又暗自鬧著別扭。
「生氣?」齊幽容彎起唇看她,「他要生氣也好,我生了那麼多年氣,也該換他了。」
他現在一定看到那塊玉了吧?然後去找她?可惜她不在,他要憋好多天了。她也並非有意避他,但漕糧事急,她必須下一趟米鄉,才能讓糧價降下來。此時她沒余暇多跟他解釋糾纏。
何況當年她也並不知情,並沒什麼好解釋的。
齊幽容就是丫丫,他不知道有沒有慶幸?還是羞憤交加?心中惡作劇與憐惜他的情緒並起,分不清該依從哪一個,既如此,就讓天意決定吧。反正她此次下揚州本來就可以看作是來整他的。
小鹿看向小姐陰晴變化的神色,哎,她現在覺得小姐好可怕。比做生意算計人的時候更嚴重。
「小姐,這次咱們去常州和蘇州,大少爺去湖州,他自己不會有問題吧?」
「他也該成事了。」她淡哼,「辦不成這件事,我連上次的賬和他一起算。」她自十二歲起開始護著辛梓修,想不到長成後竟然因為弟弟而傷。
嗚,大少爺好可憐!小鹿向天合十,老天保祐大少爺吧。難道真像她上午在游船上說的,男的沒有一個好東西,所以都要在小姐這里倒霉?
「別在這里犯花痴了,你還不知道他嗎?年紀雖輕了點,做生意卻有不輸我爹的狠辣作風,只是性子懶而已。你現在扮白痴是因為太無聊嗎?」她伸指彈向小鹿額頭。
她當然無聊。小鹿趕快閃開,吐吐舌頭,渡船上有什麼好玩的?發現小姐好笑地看著她,忙走向旁邊的馬,「我去牽馬,去牽馬!把馬存起來,哎,馬兒你好可憐,不知道會不會暈船……」念叨著閃走了。
她們過江之後還要騎馬趕路,所以只能乘能載馬的大船。
直到小鹿走開,齊幽容看向浩瀚的長江水,她南下米鄉說是為籌糧,其實真情是放出消息,讓大小米販自行把糧運至揚州,等到貨物囤到一定數量,逢梅雨天,再加上離早稻收獲越來越近,回運糧食又需再耗路費,只得就地將米低價賣出。揚州倉場有限,除非他們想讓超數目的糧食受潮霉爛掉。
就看辛梓修能不能抓住那個時機了。
即使曾怨尤于他,這件事她也必要助他辦成,她尚需解他一個三十萬兩銀子的心結……
辛梓修沒在家中找到齊幽容,齊天傲也不在,詢問府中的僕佣,說是大小姐中午一回來就趕著出門去了,大少爺則更早前已經離開。做什麼?躲著他嗎?
他立刻想到那個似乎知曉天下事,卻油滑到底的何掌櫃。他應該知道些許內情的。
何長清正在糧號內看各家糧販與屬下人商洽米價,因為價格不合適,他不可能收,所以犯不著他說話。他輕搖一把墨色紙扇,只出耳朵听,輕閑自在,更給人一種不在乎這樁生意之感。
辛梓修進來時他怔了下,正待站起來,但辛梓修已發現此處情況,擺了下手自顧轉身繞去後堂。他垂下眼繼續穩坐,看來大小姐所料不差,二掌櫃果然找來了。
待何掌櫃處理完這邊事情,辛梓修正捏著茶杯坐著沉思。
「現在糧價多少?」他淡聲問道。
「一兩五錢四分。」何掌櫃瞄了下他緊蹙的眉頭,有些擔心。
他輕輕嗯了一聲,一兩五錢四分,這個價格在以前他可能再談一談使些手段就收了,但是現在……他想到齊幽容上午曾對他說,一兩以下,再等半個月,他竟然想听從她的?他在此時仍願意听她信她……
「二掌櫃,小心手!」何掌櫃早盯著他的神色,見他手上用力,再差一點就要捏碎杯子,忙出言提醒。他捏什麼倒不打緊,只怕免不了又要帶傷。
辛梓修聞言低頭看了下,挑了下眉,將手上之物放到桌上。他再怎樣也不至于損了東西又自殘。不經意收手時觸到左臂的傷,才想起上午時齊幽容曾替他敷過藥,心念閃動間,本已無甚感覺的傷口瞬間又如火焚般燒起來,但再仔細體味,卻又是清涼無痛癢。她恰如給他下了咒般!
拂了下衣袖,他抬眼看向何掌櫃。
「大小姐去何處了?」
「這個……」何掌櫃猶豫,他若說了他不會追去吧?
辛梓修淡哼一聲,「那我問你,大小姐可有乳名、小名,或者其它與現在不同的名字?」
「容我想想。」何掌櫃這次答得倒痛快,「我倒沒听誰直接喚過,但以前和堡主說話時曾听他提起……呃,就如二掌櫃所知道的一般。」他覺得自己真是將油滑功發揮到極致了。
他知道的?他知道什麼別人又如何了解?
「這麼說五年前的事你也知道?」辛梓修皺眉看他,莫非是全體都來耍他?!
「沒有。」何掌櫃立刻搖頭,撇清干系,「五年前我尚在杭州,兩年前才調過來。我只听堡主對我說二掌櫃和大小姐以前相識,後來又因事分開,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辛梓修仔細打量一遍他的神色,不似說謊,他在此時也沒瞞自己的必要,才慢聲道︰「我再問你一次大小姐去何處了。你可以不答,但這個不答是你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告訴我,如果你猶豫之後還有可能說,我勸你莫如現在就直接說了,省得你我以後都多費口舌。你將要擔待的干系都想清楚了,然後再決定,說是不說?」
何掌櫃又感覺自己有點冒汗,哎,他就說這位是外寬內狠型,真要急起來……大概只有大小姐能跟他應對。
「大小姐去蘇湖米鄉了,她本想讓我遲一些再說,或者不說,」當然是怕他追過去攪了行程,「她去籌措糧米之事,說務必要將糧價在半個月內降到一兩以內。」
糧?原來她也一直在忙碌糧米之事?為了他嗎?還是為了更進一步戲弄他?
一時有些氣血阻滯,他按向心口,腦中也有些昏沉。畢竟他今天得到的訊息太震撼,想要故作平常都不可能。五年前的丫丫和今天的齊幽容,其實她們是一個人沒什麼不可接受的,可是他總覺得過去的五年,還有前來揚州的這段日子,在她手中他就如同被擺弄的棋子,完全依她的心情和步調而前行。她如今覺得這枚棋子玩夠了嗎?打算揭謎後丟掉?
何掌櫃一直擔憂地望著他,想要開口勸說,又怕驚了他。
辛梓修有所察覺,微抬眉,擺了下手,「沒事,別擔心。」他又按了按胸口,知道何掌櫃是怕他一時怒極氣血逆行,「沒那麼嚴重。」輕笑了下,放下手。「大小姐還說什麼了嗎?對于糧米之事可還留下什麼交待。」
何掌櫃終于略放下心,「大小姐留話說,半月之內她必定回來,這段時間可與各地米販談,言明購米意向,但不能買定,不能裝船,直待米價降到合適時再一起收。如果半月時米價未降到一兩以下,可發急信令楚州再調米五萬石北上,直到這邊購齊糧米漕船北歸時,與泗州的外調米一同補上。」所以說齊幽容是大手筆,此舉也可以視作把齊家糧庫更新一遍。
「嗯,你照做便是。」他點了下頭,她規劃面面俱到。「其實我不如她。」五年前不如,現在也不如。
看到何掌櫃愕然的神色,他略微一笑,「您去忙吧,這地方借我坐坐。」
等何掌櫃離開,他手再次撫上額間,頭脹痛得厲害,好像里面的東西全不是自己的,思路被怨氣卡住,神志似乎也有些混亂,胸口再度憋悶。哎,讓他直接昏倒算了!
十天後,何掌櫃前來稟事,辛梓修一手捏著塊玉佩,另一手執著書冊,搞不清到底在研究哪個。
「二掌櫃,今日米價,銀九錢,有私下向我透露的,願意八錢六出手。」
辛梓修放下書冊,略一沉吟,「收。你多派屬下之人,分別與各糧販接洽,讓八錢五以下成交,先簽訂契據寫明數目價錢。告訴他們不要互相聯絡泄露,否則恐其他米販也找齊家傾售,我們可能就‘無法’再買他們的米了。務必別讓他們暗中通信,等到糧米總量集齊,一道裝船。在那之前仍做出停船待價的樣子。」
米價已降到與米鄉原地購米相同,這些糧販為搶賣已經賠了路費,不能再低了。一旦其他糧號米商也發覺這個價格有利,插進來收一部分,必定會讓價格反彈。而不讓他們互相通信,是為了防止他們溝通後知曉齊家開收,一同提價。
等了幾日,今天就是最好的時機。
「先開憑信,別動用銀子,別搬動糧食,等大致完成後一起兌付,再逐個搬運。」
何掌櫃答應一聲下去布置,他則看向手中的玉佩,這個時機他找得可對?她曾說要他做大商,平抑物價,多惠北方,那他只能由削這些囤米的奸商入手了,操縱市場,並非他有意為之,而是他們自己送上門的。
取盎濟災,不違大商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