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燕語吟和往常一樣,一邊練習前一天的舞蹈動作,一邊靜靜地在院子里等待蒼易隕來授舞。可是她左等右等,等了半天也沒瞧見蒼易隕的人影,無奈之下,她只得前去他房里找他。
怎麼回事?蒼易隕向來守時,平時通常在約定時間前便早早地來到了習舞場地了,怎麼今天她等了近一個時辰,還不見他的蹤影?
莫不是他出了什麼事了吧?
一想到這里,燕語吟毫不猶豫地加快腳步。
這個院子是蒼易隕的居所。本來是有很多人伺候的,但是,為了不讓她曝光于人前,他特地囑咐下人們每天只準在三餐時送食物進來,並在這個時候打掃。而其他時候則都在王府里的其他別院做事。
因此,一旦蒼易隕有什麼事的話,很有可能不被任何人發現。要真出了什麼事……燕語吟心頭一驚,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都是為了她!要不是她,他沒必要遣走所有的下人。他現在這樣的安排,讓她只要在每日三餐時回避即可,其余時間都不受任何約束,可以專心練舞。
思及此,燕語吟心頭又是一熱。
雖然有時候蒼易隕會因為她的舞跳得不好而責備她,但是在大多數時候,他還是對她很好的,他為她設想周到。他對她的態度完全不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
甚至有時候,燕語吟會想,如果她在人世的時候,沒有遇到後來所發生的那一系列的事,那她嫁給一個類似蒼易隕一樣的男人,應該也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對她這個陌生人,尚且如此熱心,何況是對待自己的妻子呢!
她在想什麼呢!現在她唯一的目標,應該是復仇才對,怎麼會突然之間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去了。
搖搖頭,燕語吟加緊腳步往蒼易隕的房間走去。
「鬼王,看在家父的分上,求您無論如何也要幫我這個忙!」在蒼易隕的房間,一名粉衣少女跪在他的面前,抽泣不已。
「龍女快快請起!」蒼易隕伸手將她扶起,有些為難地道,「龍女有所不知,我雖與惡目鬼王同為九大鬼王之一,但平日里素無交情。而且又是事關龍珠此等大事,恐怕他未必會買我的賬。此事滋事體大,我看我們必須從長計議。」
「就是因為事關龍珠,小女子才不得不向各大鬼王求救啊!」
粉衣少女原是天龍族之公主,因自身仙體龍珠被鬼王之一的惡目鬼王所搶,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求各處同僚施以援手。無奈惡目鬼王生性凶殘,故奔波了大半個月仍無一人肯為其出手。
鎊大鬼王?蒼易隕不確定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也聯絡過其他鬼王了?」
龍女被他這麼一問,連日來的委屈和心焦化成了兩行清淚,不堪負荷地直流而下,斷斷續續地抽搐道︰「由于龍珠被劫,我無法回龍宮,也失去了所有的法力,就連想變回龍身也束手無策。我說破嘴皮子才求得福利鬼王送我入冥界,但是他執意不肯出手,其他鬼王也一副中庸的態度,說若有一個人肯出頭,他們必定跟從。但是現在沒有一人肯打頭陣啊!大愛敬鬼王仁厚,你不幫我就真的沒人可以幫我了啊!」說著便又要下跪。
「龍女快別跪了!」蒼易隕眼明手快地先她一步制止。她的眼淚很難讓生性慈悲的他漠視。
哎,這事有點難辦。連福王都不願出手……她剛剛說福王也不肯出手?!
「龍女方才可有說到福利鬼王也不願出手相救?」蒼易隕以為是自己听錯了。
他與福王相交多年,雖不至莫逆,但也算交心。他很清楚福王的脾氣秉性,絕對是爛好人一個,專以給人福利而自豪。為何此次連他都不肯出手?莫非惡目鬼王真那麼難對付?
他在聞佛說法及大大小小的法會上也與惡目鬼王有過幾面之緣。此人給他的印象並不壞,只是眼神恐怖了些,常以青、紅、白三色之眼瞪人,讓人心生畏懼。但是對佛理的見解不下于他,相信稍加點化,他日想要得道並非難事。
龍女在他疑問的眼神下點點頭,「福利鬼王他……他似乎……」
「龍女有話但說無妨。」蒼易隕見她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
龍女得到許可,仍是猶豫了片刻後才道︰「福利鬼王他,似乎養了一只兔妖……」
「什麼?!兔妖?!」蒼易隕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楮。
龍女再度點頭,證實了他听到的絕非虛言,「福利鬼王……怎麼說呢,你與我父也有深交,你應該知道我絕非多嘴之人。」她從不背後論人長短,見他點頭,她才鼓起勇氣繼續道︰「但是福利鬼王對那只兔妖的態度實在是……很像情侶!」
生性害羞的龍女,實在難以啟齒福利鬼王和那兔妖在眾目睽睽之下相擁而吻的事,只好以「很像情侶」四個字來代替她所看到的那一幕令人臉紅耳熱的事件。
仍處于雲里霧里的蒼易隕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听到的事實,在錯愕之余冷不防地問了句︰「你該不會是想說,福利鬼王是因為兔妖而拒絕出手相救的吧?」
雖然是疑問,但是思路一清他便猜想八九不離十是這樣了。
丙然,龍女在他的注視之下三度頷首。
「天哪!」蒼易隕無語地看著冥界上方的天空。
先是千年前毒王愛上被貶下凡歷經劫數的晚霞仙子;再是福王愛上不知打哪冒出來的兔妖;還有他……愛上一個永世不得超生的千年女鬼……
莫不是他們冥界受了什麼詛咒了不成?
千年情劫——
蒼易隕的腦海隨即閃現出這四個大字。
莫非真有千年情劫?
「鬼王?」龍女見他始終不語,以為他是受驚過度。畢竟她在見證了福王與兔妖的「相擁事件」時,腦中也是一片空白,驚得整個人像被固定在原地一般無法動彈。
「哦,沒事。」蒼易隕甩甩頭,將腦中不祥的預感甩至腦後。
「那鬼王……」龍女欲言又止。她好怕再听到拒絕的話語。
蒼易隕本想拒絕的。最近忙著給燕語吟教舞,他已無暇顧及旁的事了。這會兒燕語吟恐怕已經在練舞場上等著他了。
一想到心愛之人的容顏,蒼易隕的神情便不自覺地軟了幾分。
但當他回頭瞥見龍女那副楚楚可憐的表情,慈悲心油然升起,便改口道︰「我最近忙著處理一些事……」話還沒說完,龍女的眼眶已蓄滿淚水,急得他連忙將接下來的話全盤說出︰「我想先派下人去聯絡其他鬼王,集合大家的力量,看能否得出一個不傷感情的好辦法,讓惡目鬼王還你龍珠。」
聞言,龍女還是沒能止住眼淚。只不過,這一次她流的是感動的淚水。她不顧他的勸阻跪倒在地,重重地給他磕了一個響頭,抬起婆娑的淚眼道︰「敬王慈悲為懷,憫我遭遇,肯出手相救,他日小女子定當結草餃環以報答敬王的大恩大德!」
大半月的奔波終于有了成果,她此時此刻的激動心情非旁人所能體會。
「龍女大可不必行此大禮,我與龍王相交百年,好友之女有難我豈能坐視不理?何況你沒有龍珠不能回龍宮,時日一久龍王必會派人尋你。若讓他知道此事,龍王脾性暴躁,大怒之下必會降禍人間。我也是為了天下蒼生考慮,此事必須盡快解決!」蒼易隕滿心想著該想個什麼法子,便毫不避諱地執起跪在地上龍女的手,將她扶起。
而龍女听他所言連連點頭,完全沒有注意禮教大防地任他牽起。
她當初就是怕這一點才不敢將此事告知父王的。不然她完全可以借由某位同僚之口傳個話給老龍王。掌上明珠有難,龍王豈會袖手旁觀?!但他生性暴躁,對于唯一的女兒更是寵溺有加,一旦知曉此事,只怕三界震蕩,九天不安,人間災禍不斷。
她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害旁的人受牽連。
正在此時,半掩的門被人一推,急切的女聲傳入房內︰「蒼易……隕。」
燕語吟因為過于急切,一心想著蒼易隕是否會有什麼意外,所以沒有敲門便自行進屋,但是映入眼簾的事卻讓她頓時消音。
她看到了什麼?
他居然光天化日緊抓著另一個女子的手不放?!他們在房里干什麼?
循著她的眼神望去,當局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隨即像甩燙手山芋般甩開對方的手。一人急于辯解,一人好奇地看看來人,再看看身邊的男子。
莫不是……又一個福王和兔妖吧……
沒有龍珠護體,龍女無法斷定來人的身份。但是憑著多年的修煉,她仍是一眼便瞧出眼前的女子身上有著濃郁的鬼氣。
在前來敬王府的途中听聞幾個小表差在議論,似乎九殿閻王那兒遺失了一名犯下滔天大罪的女囚,應該不會那麼巧合就是眼前的這位吧……
「語吟……」蒼易隕見她的神情不對,她該不會誤會什麼了吧?
燕語吟被他這麼一喚,喚回了原本處于怔驚中的魂。她突然覺得胸口似有千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似的,難受得很。
嘴角一動,她不確定自己扯動臉皮露出的表情是否能稱得上是笑容,只能硬生生地開口道︰「對不起……打擾了!」而後轉身逃離。
「語吟!」蒼易隕見狀想也沒想地緊隨其後。
留下若有所思的龍女一人,望向兩人逐漸模糊的背影。
人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消?